趁这会儿功夫,对面的人这些是真安静了,望她的眼神还略带委屈。
“呐。这蛋糕和矿泉水都给你了,你留着路上吃,别烦我了!”
把吃的喝的硬塞到对方手里,宁惜心道:好处都给你了,总该不赖着我啦吧。
冷栎都听不懂她说什么,手上就多两份奇怪的东西,他担心对方是有难言之隐,想要伸出援手,复又上前:“姑娘……”
宁惜咬咬牙,冷冷瞪着他,并没有理解他想帮忙的好意。
“你,你先别凶我。今日姑娘有急事,在下不便打扰,但是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还望姑娘告知在下你的芳名,来日我定当……”
“宁惜。”
“砰——”
抛出姓名的那一刻,关门声也骤起。
冷栎眨了眨眼,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听外面没了动静,宁惜才背着包袱,拉着妹妹,悄悄开门。
可还没走过堂屋外的大路,石磨处就冷飕飕地站了一个人。
生生让宁惜停住了步伐,冷冷地回望那人。
对峙的气氛蔓延在瑟瑟的西风里。
第五章
二月初春的太阳懒懒晒在院子里,篱笆墙下的鸡鸭乱作一团,大鹅伸长脖子,在墙根下乱转,大叫着找吃的。背篓镰刀什么的农作具也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院子内,一个身材臃肿,目露凶光的中年妇人,正捡了地上的鸡毛掸子,耀武扬威地在半空中乱晃,恶狠狠地对着两个衣衫单薄的年轻女孩叫喊:“两个小贱蹄子,可让老娘捉到你俩了,昨天居然还敢逃跑?赶紧给老娘滚进去!”
身后的木门被迎面而过的大风吹得嘎吱作响,宁惜额上的头发都被吹乱了,脸色还是十分镇定,看着后娘那张狰狞的面孔,她不由捏紧了肩上的包袱。
将妹妹拉回身后,宁惜半点不肯退步,就站在土房的门口,回瞪着杨氏。
“哟,还敢瞪老娘?信不信我打烂你的手心?”杨氏没想到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这么有胆气,居然不怕她。想起昨天在大街上,她对自己的恶劣态度,瞬间感觉自己后娘的威严受到了顶撞。
“哼。”宁惜又白了她一眼,鼻腔里闷出一股浓浓的不屑。
气得杨氏直抓狂,扬起鸡毛掸子,就要落到宁惜身上,挫她的骨气。
这时,宁萌突然站到她前面,似乎鼓足勇气般,张开小小的双手,对着杨氏喊道:“不许你打姐姐!你这个恶毒的后娘!”
“不想活了?小崽子,还敢骂我。等会儿我不仅要打她,我还要打你。打断你们的腿,看你们还敢不敢逃跑!”
杨氏横了横眼,两姐妹势单力薄,显然没被她放在眼里。
“你敢?”宁惜把妹妹宁萌拉到身后护着,狠戾地盯着杨氏,冷森森开口。
一旁的杨大壮,比她们小不了几岁,昨天也是挨了骂,丢了脸。
此刻正厚脸皮地蹲在屋檐的石磨旁,看笑话。一听说她们要挨打,立刻幸灾乐祸地拍手叫好!
“娘,打死她们,打死她们。这两个没用的米虫,就知道贪吃我们家的粮食。”他一说话,脸上的肥肉都挤作一团,挤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
刻薄与尖酸都是杨氏教的,后娘跟他儿子又懒又馋,农活儿不做,还经常压榨她们两姐妹的苦力,当初逼她们割草,做饭什么的,手指都戳破了好几个。
如今反咬一口,穿过来的宁惜简直怒从中来:昨天没抽空收拾到你俩,现在都蹬鼻子上脸了!干脆今天就好好清理门户,把你们赶出去。
趁两人不注意,宁惜把手伸到背后的包袱里,找到昨天用来叫卖的小喇叭的开关,轻轻一点,开始录音。
“你胡说,明明你跟你娘才是懒鬼。都把这个家吃空了,还好意思说我们。”宁萌听了他的话很委屈,扭头争辩道。
“狗崽子,你撒谎!就是你们的错。”大壮气得站起来,身上的肉抖了好几下。
“你再骂一句试试?”宁惜感受到妹妹被凶后的颤抖,回头恶劣瞪着后娘的儿子,手心攥成了拳头。
“呜呜……娘,你快打她们!打她们啊!”
这个草包说不赢就哭,又蹦又跳地煽动着杨氏打人,宁惜在心里狠狠鄙夷一句。
“贱蹄子。敢凶我儿子,看我不好好收拾你们两个。”杨氏铁了心要使用暴力,抡起鸡毛掸子就往两姐妹身上招呼。
宁惜立马推开妹妹,自己跳到一边,动作迅速,捡起墙角的弯刀,转身迎上去,凶狠地目光直视后娘:“来啊!你敢过来,我就砍死你!”
杨氏被吓了一跳,明晃晃的刀刺得眼睛都抽搐了下,刚刚还嚣张跋扈的气势,顿时像放了个屁一样,蔫下去不少。
宁惜冷笑着,一步一步上前:“刚才不是还挺横的吗?真当我们好欺负啊?你不是想把我们饿死卖掉吗?试试看啊,看是我先把你跟你那个狗儿子砍死,还是你先把我们卖了数钱。”
杨氏被这阵仗吓着了,从前的宁惜一直都是个受气包,她当这个后娘可是凶蛮的很,但凡她们不听话,吼上两句,打上两下,再关柴房饿几天,绝对老实。
可是不知道昨天怎么回事,眼前的黄毛丫头跟变了个人似的,如今都敢举刀威胁人了,杨氏小心翼翼地退后,咽了咽口水。
仍不死心,左右环视了下,她忙叫住自己的儿子:“大壮,大壮,快出来帮你老娘,这……”
宁惜用余光一瞥,后娘那废物儿子都已经吓得缩在墙角了,抱着头跟贼鼠一样,瑟瑟发抖。
这下没辙了,外强中干的杨氏,看着宁惜凶恶的样子,只好讨好道:“惜丫头啊,你误会了。娘怎么会做害你们的事呢,你先把刀放心,咱们娘俩好好谈谈心,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啊,刀,刀,你拿远点儿……”
宁惜一听这话,更是气愤,又把刀挥得更近,杨氏吓得眼睛都闭上了。
“你放屁,你算哪门子的娘?把我和妹妹关柴房挨饿的不是你?昨天在大街上抢钱的不是你?现在还敢狡辩!是不是快点死?”
“嗯?”
手中的鸡毛掸子都给宁惜一把夺过扔掉了,欺软怕硬的杨氏是真没胆气,宁惜一副不要命的样子是真的可怕,她直接瘫软在地,连连求饶:“是我,是我。”
“既然知道是你,倒是认错啊!”
宁惜把刀悬在她头上,冷冷翻了个白眼。
“我……我有罪,我对不起宁家姐妹,我不该打她们,骂她们,我不该鬼迷心窍,想卖了你们赚钱……”
杨氏边说,边猛扇自己耳光,生怕不够卖力,宁惜就疯狂地砍他。
还不待宁惜表态,院子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雷霆的咆哮。
“毒妇!”
“你……你竟敢如此对待我的女儿们!”
寻声望去,门都被踹飞了,惨兮兮地被暴力一脚踢倒在地。
一个穿着粗布短衫,脸容瘦黄,怒气冲冲的中年男子正一身火气地站在门口,身后还有一帮闲来看戏的同村人。
凭着对原主记忆的回溯,宁惜终于想起眼前之人是谁。
这就是宁家姐妹的父亲宁万海。前几年亲母病逝,已经给这个小家平添悲伤,坏事却接踵而至,京城新政,徭役赋税皆是翻倍,宁家没有男丁,宁万海只好被叫去服役。
只是那时宁惜两姐妹年纪尚小,怕自己走后,她二人孤苦无依,无人照顾。无奈之下,宁万海只好找了村西的媒婆,娶了后娘,托她好好看护下自己的女儿,甚至不嫌弃她带来的拖油瓶儿子。
可万万没想到,自己出远门的这几年,这恶毒的女人不仅心肠歹毒地打骂她们,还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腌臜之事。
看着多年未见的女儿近在眼前,却是满眼的谨慎防备,宁万海万般后悔,顿时老泪纵横,哑声唤道:“萌丫头,惜丫头,爹回来了。”
宁萌率先红了眼眶,焦急地跑上前,抱住他大哭:“爹爹回来了,萌萌好想你。”
宁惜的脑海中多多少少有点原主的记忆,此情此景也不由心生感慨。
“爹。”她一出声,嗓子就涩涩的。
一家三口团团圆圆,门外看戏的众人开始指指点点起来。
“嗨哟,真不是人!苦了这俩孩子咯!”
“就是。以前我路过他们家的时候,就听见这毒妇的骂声,真是难听……”
“宁大兄弟,你不能放过这坏女人,这么欺负两个女娃,简直没人性……”
“报官,必须报官,把她抓起来,太坏了!”
……
刚才宁惜与杨氏的对吼,都被门外的人听见了,眼下算是杨氏主动认罪招供了。
宁万海安抚了下两女儿,取过宁惜手中的刀,冷冷站起身,走向不断往后缩的杨氏。
宁惜在身后看着,老父亲提刀的手都微微颤抖,青筋暴起,可见是愤怒至极。
杨氏嚎啕大哭,被吓得说话都哆嗦:“当,当家的……我,我真没做对不起你的事,都是这,这两姐妹不懂事,我才说了她们几句啊……”
“真是死性不改!”宁惜听她还在狡辩,低声骂了一句,心生一计,遂趁人多眼杂期间,将肩上的包袱取下,将里面的喇叭藏在角落里的箩筐里,点开外放。
从她被杨氏堵在门口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点击了录音按钮。这东西本来是她用来沿街卖货时用的,不用一直喊价,还能吸引注意,没想到用在这个地方了。
眼下整个院子里都回荡着杨氏起先认罪的话,这下,她可再没有办法反驳了。众人听见这些声音,却又找不到哪里发出来的,还以为是天神显灵,看不下去发怒了,全都迷信地埋怨杨氏母子作害晋元村。
宁万海恨不得一刀劈死她,好在村里人还是有冷静的,冲上来拦住他,劝他理智些,把人送到衙门去立案。
晋元村的村民都很热心,恨透这种坏事,有人已经取来绳子,将杨氏和她儿子五花大绑了。
宁惜看着他们一番折腾,即将把人抬出去,便赶忙上前:“大家等一下。”
她站在一旁,冷冷问杨氏:“我娘的玉镯呢?你藏在哪儿了?”
宁万海一听这话,又是怒气腾腾,暴躁质问:“你还敢动明玉的嫁妆?你真是不要脸!”
“快说!”宁惜耐心都快被耗光了。
杨氏眼看又要挨顿毒打了,才吞吞吐吐回道:“没有了……早就当掉了……”
宁惜捏紧拳头,耐住脾气继续询问:“死当还是活当?”
“死当,死当……”
“钱呢?”
“没了,都花完了……”
第六章
恶毒后娘被“保送”官衙之后,宁家小院儿也萧瑟下来,看戏帮忙的村民纷纷离去,只留久别重逢的一家三口,在草屋下洒泪相拥。
宁万海自知愧对两个女儿,一时老泪纵横,抬着满是老茧的手狠狠抹泪,溃不成军地哽咽着声音忏悔。
宁萌年纪小小就吃了许多苦,眼下有人撑腰,更是觉得心里委屈,抽噎得上气不接下气,宁惜在一旁轻轻地拍着她瘦弱的小肩膀,耐心安抚。
虽然这场景有些催泪,她心里也不大好受,可毕竟是穿越来的,多的还是旁外人的理智。
两下安慰住了宁万海,一家子开始收拾残局。
堂屋里,满地都是灰尘,一看就是很久没人打扫过了。宁惜两姐妹常常被关在偏房睡,都没见过像这样乱的狗窝。
捂着鼻子,宁惜把后娘睡过的被褥给扔出了屋子,上面都已经有了泥垢,散发着一股酸臭味。
宁万海虽然也恶心这味道,可毕竟这个家现在已经被两个吸血虫掏空了,暂时没钱换新的,或许洗洗还能将就用一段时间。
他想着,佝偻着腰,去捡起来。
宁惜见了,急忙瞪眼:“爹,那被子不能要了,又破又脏,不能盖了。”
宁万海有些尴尬,手还是没伸回来,惋惜道:“惜丫头,没事儿。这床铺洗干净就不脏了,家里还有一床新的,到时候给你们盖,我来盖这个就好了。”
“哎呀。爹,这不是谁盖不盖的事情,这东西就是晦气!”
老年人的顽固,让宁惜有些气恼,急忙上前劝导。
“爹你放心,被子旧了,咱们可以买,没必要这么卑微地捡别人用过的东西。”
听女儿说得在理,宁万海有些犹豫了:“可丫头,咱家哪还有钱买新的啊?”
“都是爹对不住你们……”
老年人眼睛里最容易进沙子,背着宁惜,宁万海又偷偷抹起泪来。
宁惜有些不忍心,出言宽慰道:“我说有就有!钱这东西,又不是凭空变出来的,咱们有手有脚,还不能挣吗?爹你就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拍了拍胸脯,宁惜豪言壮语地保证道。
宁万海冷静下来,连连点头:“是,是这个理儿。惜丫头长大啦,比爹都聪明了……”
“就是嘛。凡事想开点,往前看,对不对?”
宁惜见他神色缓和,不再自责,俏皮地在他面前眨了眨眼。
“我跟萌萌都是你的女儿,你要相信我们,一定会好好孝顺你的,咱们以后一定能挣很多钱,过最好的日子。是不是?萌萌。”
她回头喊住搬凳子的宁萌,示意了下眼神。
笑得两眼弯弯,宁萌老实点头:“我都听姐姐的。”
很快,宁静的小村庄陷入了黄昏的温柔之中,山林里飘荡着缕缕炊烟的痕迹。
家里终于被收拾得整整齐齐,看着舒服多了。
宁万海在外面修葺关鸡鸭鹅的篱笆,宁萌忙活了一下午,躺在椅子上,累得睡着了。
宁惜给她盖了一件大袄衣,上面多是补丁。
随后进到厨房里,开始张罗今晚的晚饭。
想当初后娘在的时候,她们姐妹俩不是洗菜淘米,就是添柴生火,完了还不能上桌子吃饭,只能眼巴巴等母子俩吃完了,把碗和盘子丢在那儿的时候,才敢去分点剩菜剩饭。
长期的食不果腹,让两姐妹饿得不成人形,如今总算苦到尽头,可以好好吃一顿新鲜的饭菜了。
这样想着,宁惜满怀希望地揭开米缸,准备盛米来淘洗。
一打开盖子的那一刻,她被底部窜出来的大耗子给惊了一跳,后退了好几步。要不是睡的地方也会常常看见老鼠,估计她此刻都已经大叫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