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殿前庭的鲜血越来越多,反对王妡登基的声浪越来越小。
声浪小了,却不是所有人都臣服了,而是沉默了。
他们反对王妡登基为帝,也珍惜自己的脑袋,不敢出声反对叫王妡把他们打成通敌叛国吴慎党砍了,就只能沉默对抗。
王妡要灵前即位,他们就是不拜。
从古至今就没有女人做皇帝的道理,女人登基为帝,岂不是颠倒乾坤混淆阴阳。
这种沉默的反对是最棘手的,总不能别人话都没说一句就给杀了。
且杀人是震慑,而非目的,把人都杀人,谁来做事呢。
“尔等既想不明白,就在此处好生想一想,这今后的日子还长得很。”王妡叫行了君臣大礼的先归家去,准备明日为大行皇帝哭灵。那些不肯弯下腿的,就让他们在乾元殿前庭站着,什么时候想通了,跪下了,才叫归家。
前庭上的几具尸身已经被内侍抬走了,这些都是通敌叛国十恶不赦的罪人,是没有资格入殓的,只能被扔去乱葬岗,家人也不准去偷偷收尸。
定为通敌叛国的罪臣,家人也会被牵连,也没有办法没有心思为其收尸。
尸身被抬走,血迹却没有清洗,黑红的颜色刺痛了站在那里的每一个人的眼。
闵廷章走的时候,特意路过了左槐身边,说了句:“左相公三朝元老,攒下这份家业可不容易,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想想您才出生没多久的重孙,孩子很可爱。”
左槐目光闪烁了一瞬,再看又是清正模样。
“你们这些妖孽走狗,少在这里危言耸听。”翰林学士承旨严士任指着闵廷章。
闵廷章斜了他一眼,说:“我记得严承旨差点儿就娶了吴慎的女儿。”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严士任恼羞成怒,脸都胀红了,“我与吴大相公毫无关系。”
“知道,是吴娘子看不上你,否则你早就是吴慎的东床快婿了。”闵廷章很是诛心地说道:“如果当初你娶了吴娘子,如今会是个什么光景呢?还会在翰林院蹉跎多年不得重用么?您这翰林学士承旨,说好听了是正三品,实际上不就是供奉皇帝技艺事,都算不得是个文人了。”
严士任气恼不已,要不是身边的人死死拉着他,他恐怕要冲上去跟闵廷章打起来了。
“哈哈哈,”闵廷章朗声大笑:“尔等汲汲营营一辈子,为功名利禄,为家族昌盛,可别到头来行差踏错毁于一旦,否则,我都为尔等感到可惜。”
他大笑着走了,留在乾元殿前庭的几十号朝臣没一个脸色好看的。
有个别人其实已经打起了退堂鼓,王妡掌权多年,在朝堂上说一不二,她是皇帝还是皇后,对他们来说其实没有太多区别。他们虽是京官,却位卑言轻,除了六参时能面圣,其他时候别说见皇帝一面,就是进宫都难。
他们寒窗苦读十数年,才挣得功名摆脱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实在不想再过会以前的日子……说不定还不如以前,流放到穷山恶水之地,甚至性命不保。
芝麻大的小官在居大不易的京城讨生活,那是必须要党附的,刚正不愿党附的没有深厚背景早就被打发到各处州县去了。他们讨得一时安稳,如今想反悔,却是不能够的。
可他们也不想死啊!
“左相公,眼见天色将晚,不如先暂且归家去,再以图后事,如何?”
有一人出来劝了,立刻就有接二连三的。
“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几位相公可不能在此病倒了。”
“这皇……咳,都不在此处,咱们岂不是表演给瞎子瞧?”
好些人七嘴八舌的劝,是不是要图以后再说,总在这里站着,又累又饿又渴不说,想做什么都是不方便的。
“你们……”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哪能听不出这些人的意思,才多大会儿就准备跪在一个妇人脚下摇尾乞怜,是可忍孰不可忍,严士任呵斥道:“堂堂男儿大丈夫,生于天地,为民请命,你们竟如此朝秦暮楚,对得起天下万民,对得起读的那些圣贤书么!”
被戳穿了心思,好些个芝麻小官也不装了,秘书省校书郎潘平破罐子破摔,“严承旨这话我可不爱听。什么叫做朝秦暮楚?我可没有通敌叛国。我呢,就是区区一个校书郎,这上头谁做皇帝我就效忠谁。”
“女人做皇帝,你也效忠?”刘敏问。
“为何不行?”潘平混不吝地笑了一下:“一个不顾百姓死活的男皇帝,和一个让百姓挺直腰杆的女皇帝,我选后者。你们想当猃戎的羊奴,我可不想。”
“你——”
“别‘你’了。”潘平打断严士任的话:“严士任,你道貌岸然的样子咱们可都看腻了。”
“诸位愿意在这儿站着就站着,没道理非得拉着不愿意的人一起吧。再说了,大行皇帝的遗诰上可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盖着皇帝神宝。今陛下灵前即位,名正言顺。”潘平说罢,朝内宫方向跪下,行君臣大礼。
有人带头了,一些摇摆不定的小官也跟着一起行君臣大礼,随后起身,各自归家。
这一日,上晌流民作乱四处杀虐,他们躲在家中担惊受怕。午间德阳王平乱,终于能松了一口气。下晌皇后……不,今上回京,他们匆忙入宫拜见,得知先帝崩了,整个人在一个懵的状态里行了三跪九叩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