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夫外出捡药,孙大娘看着房间的方向好奇低声问:“老头子,这位小姑娘是孟公子的?”
孙大夫没有多想,这大晚上,孤身送来看病的定然是极为亲近之人:“和小孟公子生得一样好,大概是他的妹妹吧。”
“妹妹?”孙大娘不信摇头,又看了一眼房间,笑道,“若是妹妹,那定是个表妹。”
孙大夫听了夫人的话,回过神来,看着妻子忍不住也笑:“竟然不知道表妹也有会如此爱说闲话的一天。”
简朴的房间里,户牖并用具大多都是竹编的,新造不久,散发着淡淡的竹清香。
等换了第二张冰帕,温宣鱼的脸上变成朝霞的红,孙大夫再施了一回针,听她的呼吸渐渐平和下来,擦了擦额头的汗,向孟沛低声:“好在送来得及时,若是再晚点,毒热浸脑可就麻烦了——现在且让小姑娘好好休息罢。这三张帕子半个时辰后换,热毒压下去人也就了。”
说罢,孙大娘已进来将半根更香放在一边:“孟公子您有需要便叫一声。”
房间里再度安静下来,只剩一盏小小的油灯照出影子,灯芯草结出小小的灯花,偶尔哔剥一声。
浑噩睡去的温宣鱼再度做了一个梦,这一次,她坐在院落中的胡床上,舅妈正在捣鼓院落角的缸莲,舅舅在一旁说养两只蛙,夏天蚊子少。
这是京都一些富户喜欢的习惯,在缸莲中养青蛙驱蚊。
梦里面舅妈说:“青蛙瘦,吃的少,不如换一个。”
舅舅问:“换什么?”
森冷的院落中,月光落了一身。
然后舅妈这时就缓缓向温宣鱼的方向转过头来。
而那张脸,哪里是她的舅母,分明就是嫡姐温宣珠的模样。
然后,她看着温宣珠森森一笑:“不如换她。”
梦中的温宣鱼想要爬下胡床,却觉得双腿根本无法行动,她咬牙几乎用尽全力。
温宣珠一边向她的方向走来,一边回头道:“仲霖哥哥,你这次可要帮我。”
然后,一声枯枝踩断的声音,一个月白锦袍的男人自月门处迈过来,他一眼看到了她,那眼神熟悉又陌生,他缓缓向她伸出手……
就在这一瞬间,温宣鱼猛然坐了起来。
“不要!”
她额上的帕子落下,一身冷汗,只觉寒意从脊背到了后颈,而身上的热和喘不过气的感觉全部都没了。这不是她那个小院,不是的,这是哪里?她惶惶然转头,便看见了旁边关切的孟沛。
“阿鱼妹妹,可是做噩梦了?”
温宣鱼满头的汗,神色怔怔,有些失魂落魄地点了点头。
孟沛递过一杯温度恰好的药茶,看她颤着手捧着抿了一口,他不动声色接过茶杯,问:“我看你情形不太好,可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人吗?”
温宣鱼下意识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个梦境太逼真了,和上一次一样。
她双手收紧,将脸埋在了膝盖上,努力让自己静默下来,但心仍旧像擂鼓一样。
他看着她。
少女的长发垂落下来,露出后颈一截白嫩的脖子,上面有细细的绒毛,纤细娇软的少女,像一颗可以轻易捏碎的蜜桃。
“我……我梦到了一条蛇。”她闷闷说。
他的手轻轻在她背上拍了一拍,宽厚的手掌,带着克制到温柔的力度。
她没有躲,僵硬的脊背随着他的动作开始渐渐放松,她听见他说。
“没事的,只是一场噩梦,醒了就好了。”
前世,真的只是一场已经醒来的噩梦吗?
听得里面的动静,孙大夫敲门进来,然后再为温宣鱼诊脉,这回倒是彻底松了口气:“亏得这一身汗,现在都发出来了。孟小姐,且洗把脸休息一会吧,我家老婆子备着水。日后可不能再由着太阳晒。”
温宣鱼知是眼前人救了他,想起身下床道谢,脚下有些虚软,孟沛伸手扶了她一下,他的手干燥温暖。
孙大夫见状笑:“小姑娘,孟公子是我救命恩人,老夫不过是举手之劳,当不得谢。若真是要谢,谢谢你阿兄吧。”
“小孟公子,不是我阿兄。”温宣鱼只能道。
其实方才直到孙大夫给她用了针,缓解了强烈的头疼,才不知不觉浑噩中睡了去。
她知孙大夫是孟沛的熟人,自然是不应该骗他。
孙大夫闻言有些意外看了温宣鱼一眼,笑道:“方才我看小孟公子一直在这守着,十分担心,还以为你们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