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宫之中夜雨疾行,在太极殿这座最巍峨最壮丽的宫阙,九根蟠龙柱撑天而起,每日清晨文武百官皆一跪三叩,于殿外上达天听,商讨国事。
她生气时,时常爬到太极殿的正殿上去丢瓦片玩,那百里挑一甚至千中无一才能烧制成功的琉璃瓦,是她幼时最好的玩具,故而对太极殿熟悉的很,自然知道太极殿的后殿也能休憩,那不过是供陛下暂时歇脚的地方。
谢宵向来勤政,除去正阳宫,最常待的就是太极殿的后殿,为了就是接见朝臣和处理政事方便,而他却将她抱来此处。
一阵清水响动,两侍婢端着温水前来侍候两位贵人,帕子和金盆却被他接过,他未顾上自己,先试了试水温,又在温水中拧起了帕子,缓缓的,温柔的拭上她的脸颊。
成碧紧紧的抿着唇,闭着双眼,身上湿漉漉的衣服让她着实不舒服,她低着头一动不动,下一刻她就落入一个温热宽广的怀抱当中。
“可冷?”
“陛下忘了,您说我是冰玉雕的美人……”这个不算自吹自擂,想来是谢宵抱惯了那些温香暖玉,才对她这万年暖不起来的寒冰一时起了兴致。
“卿之艳色,可堪倾国~”他说话间吐出的气息,和他身上蒸腾的水汽,带着暖意融融的暧昧。
同她低哑的调笑几句之后,他扳过她的身子,双手紧握着她的双肩,他目光灼灼,似有穿透人心的力量,亦对上她清透的眸子,见她镇定自若,游刃有余,哪有跟情郎相处时的慌乱羞涩,心里越发气闷。
“陛下谬赞,贫道惶恐。”她下意识咬了咬唇。
他的手指替代帕子轻抚上她的脸颊,半是认命半是无奈道:“时也,命也,卿何至如此……”
谢宵身上是冷檀香与龙涎香结合出的奇妙味道,专属于他的味道,他的气息,是刻骨铭心的清晰,鲸吞她的心神,她的一切。
他终于舍得肯放过她了,源是他太过投入乱了呼吸,虽然也曾多次凝视她的容颜,但今日借着明亮的火烛越发瞧得清晰,明明是清冷月明的出家人,却生着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此刻带着朦胧而迷离的风情,微微凝视着他。
跟他在一起时,五感六觉越发的清晰明确,因为两人此时紧紧相依,她能感觉到他远没有他的神情来得那样淡定从容。
她,还是不由自的红了脸颊,终于感受到她难得的局促,禁锢着她的双手又忍不住锁紧了几分。
“休恼,朕慕卿已久,故情难自已……”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接着谢宵将她打横抱起,不是走向旁边的床榻,而是通向太极殿正殿的大道,青石铺路,白玉为阶。
成碧双臂只能紧紧挽着他的脖颈,稍稍清醒的她还来不及搞清楚他的意图,“陛下,莫要为难我!”
他抱着她,瘦削苍白的脸庞上竟染就微微桃花色,伺候的宫婢和内侍是不敢跟随进太极殿正殿的。
君权天授,至高无上,后宫除了正宫嫡后,哪怕受宠如凝贵妃都不曾踏足,而陛下却抱着落云仙人这个出家人入了太极殿……
不一会儿功夫,他抱着她就到了太极殿的极高点,也是整个天下的中心,他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在了龙椅之上,这无数黄金打造的至尊之位,无数人梦寐以求,他心里惦念的却是怕龙椅过分硌人,伤到卿卿的雪颜玉肤。
成碧只觉得他烦人,冷冰冰的身子在他的矢志不渝之下,终于瘫软成一江春水。
知道谢宵成功牵动她体内的蛊虫,拉扯回一丝理智,她惊异于谢宵的意图!他竟然打算在龙椅上要她……
“陛下,你这是何意?” 她大惊失色。
“向卿卿展示诚意,卿的身下是朕的锦绣河山,今日朕以江山为聘,社稷为礼……”
在最后片刻之前,他起身看着她朦胧又动人的翦水双眸,将那把放血的短剑交到了她的手中。
那把短剑削铁如泥,此时却精准的对着他□□的胸膛,深情款款道:“哪怕现在你再给朕一刀,朕也甘之如饴~”
遥想当年,她若想要凤座,他去争,去抢,去拼命,但至少留一点时间,一丝希望予他,而非那样不知廉耻自弃身份去密会太子,见她与太子敛疏想拥,偷偷摸摸从太子寝殿潜出,见皇后欢欣悦目,她却含羞带怯,他强忍屠戮四方,血洗东宫的冲动。
成碧想杀了他!
那时她想杀他无能为力,但现在这把短剑她紧紧握在手里,“陛下又魇魔了,莫不成又将贫道当成了旁人?”
他却一把抓住她的手,半是说服半是诱哄,“朕的阿妩是个娇娇儿,你把朕杀了,杀了朕她就会原谅朕了,杀了朕她就能跟朕回家了……”
剑尖闪着寒光,狠戾凛然的一丝丝刺破他的肌肤,顿时鲜血淋漓,短剑刺进了他的心房。
这个白日里冷峻清傲的男人,一到夜晚便化身成魔,荼毒自己,也绝不放过她。
他终于确信眼前的成碧不是幻影,“咣当”一声,她手里的短剑只微微刺入他的胸膛,他从未给予她任何反抗的机会,她束手就擒。
“你回来了?”
她似乎也陷入魇魔之中,轻轻的“嗯~”了一声,是回答。
成碧在想自己一定是疯了,竟然还会相信他的疯话。
这个雨夜电闪雷鸣,骤雨不歇,而太极殿里那两具交叠在一起的身影,顷刻间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