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惊云呆呆傻傻站在那里。
“得进宫一次了。”
步惊云喃喃道。
*
盛玥被锁起来了。
不过也并不算。
不过被限制住了出路，只让去宁黎的绛雪轩，在去闻梵安的华清宫罢了。
闻梵安也总归是见不到，神神秘秘的，让人迷惑不已。
不过见不到人，也算是乐得清闲。
系统没有再派发任务，一时之间也不知做些什么，左不过和宁黎说说话。
原本觉得云祁此人极其不靠谱，可观察下来，云祁虽然吊儿郎当的一副模样，对宁黎是极好，宁黎也变得开朗起来，遇见事也不会只一味怪罪自己。
祈安还是没有找到，系统不提供帮助，自己也只能说出他幼时模样，不知此刻模样，更加难找。
盛玥不敢多想，也只是一味告诉自己还有希望。
盛玥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面，今日难得好天气，风还是带着些冷气，不过总归是好的，身上晒了光，便不太想起来。
盛玥身子不好，闻梵安让人不间断的给她补身子，吃的是药膳，之后还要喝补药，这方面宁黎和闻梵安达成一致，一个阵线让她这般，盛玥无奈，也只得听话。
人都被自己打发出去，真的是自己的秋日好风光，如今这种日子，怕就是自己所寻求的岁月静好。
“你还真的舒适。”
盛玥睁开眼，从藤椅上起身，看着面前的步惊云，并不惊讶。
步惊云本来就没死，迟早会回来，虽不知为何来找自己，总归在自己心里还是对步惊云好感满满的，步惊云来看她，她也是开心。
“姑娘来了？我去给你泡一杯茶，今日新来的白芽奇兰，想必你喜欢，还有新做的核桃酥，我一并给你拿来。”
藤椅附近有一个小凳，步惊云摇摇头，缓缓坐在那里，盛玥刚才喝的是水，步惊云也不嫌弃，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我来讨一杯水。”
盛玥笑着看她，许是年岁大了些，她如今看着之前的故人，心头情绪总是欣慰。
“姑娘今日来，不止为了喝水吧，倘或有事可同我说。”
“闻梵安要娶你。”步惊云开门见山，“这事你可知道？”
一切明了，为何闻梵安最近总是偷偷摸摸，周围的人也不对劲，盛玥也不惊讶，缓缓摇头，“我并不知。”
“我就知道，他在瞒着你。”步惊云低头笑，复而抬头，“慕燕，我很喜欢你，可在我心中，你不能和我妹妹相较。”
妹妹？
盛玥无奈，你妹妹就坐在你面前，之前一直在找时机告诉步惊云自己就是盛玥真相，看来如今就是时机。
“你可知我为何会留在宫里，守着椒房殿，却并不做皇后？”
步惊云的询问也是盛玥的疑问。
这种情况并不是书中亦或是她做闻梵安之时经历过的。
步惊云性子极其刚硬，倘或是不愿，怕是死也不会留在一个自己不爱之人的后宫，做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一定是有其他原因。
“我不知，我想知道。”盛玥直截了当。
步惊云今日来也只怕是为了和自己说出真相，来阻止她嫁给闻梵安。
虽说自己并不打算嫁给闻梵安，不过对于真相，她是着实想要明白。
“我之前同你说过，我有一个妹妹，他叫做盛玥，你倘或愿意打听，必定是听说过她的。”
盛玥试探性道：“我听过，众人皆说她是一个目中无人的千金大小姐。”
“不是的，”步惊云摇头，“她不是那般的人，于我而言，她是我妹妹，亦是这世上，保护我最多之人。”
步惊云面露痛苦之色，“她死了，在塞外城口之上，在我面前为了救我跳了下去，她护着我，我却害死了她……”
盛玥抬手打算安慰，当时也算是她自己的选择，和步惊云无关，就算没有步惊云，自己被压到城楼上，也是难逃一死，实在不必为此自责困苦。
步惊云躲开，抬起眼看她，“我明白，妹妹情根深种，对闻梵安是不死不休之爱，可她傻，不愿告诉他真相，只是按着自己的方式傻傻的喜欢他，妹妹去世之后，我颓废良久，直到一天，宰相要求闻梵安娶她女儿为后。”
“你是为了……”盛玥艰难问出口。
“是为了妹妹，妹妹爱他，无论是皇后的位置还是闻梵安妻子的位置，都是她的，当时我同闻梵安势力微弱，除了这条路，就再没有其他，我把自己锁在这里，替她守着这个位置，却并不沾染，就算我明知她不会回来，我早就做好了老死宫中的打算，无论是我，还是闻梵安，都不配获得幸福。”
真相摊开在盛玥眼前。
步惊云喜欢林慕山，她原本可以同林慕山心意讲清，两个人恩恩爱爱过日子，可她放弃了，就连林慕山都不知，她一个人做下了决定，把深宫当做牢笼，自己在这里呆着赎罪，就如同看守一般，只单纯作为步惊云，只是替她守着椒房殿，等着一个可能永远不会回来的自己。
画地为牢，斩断自己一切尘缘，背上后宫骂名也好，朝中大臣弹劾也好，她通通不顾及。
外人眼中，她是闻梵安心上人。
可私下里，她只是步惊云，在后宫之中除了椒房殿，就连身份也没有，一应称她为姑娘。
她在等她妹妹回家。
“你何苦如此这般？”盛玥泪眼朦胧，终于清泪滑落，忍不住情绪。
“值得，如同少时一般，妹妹不在，我替妹妹守住原本她的东西等她回来。”
步惊云换了个眼神看着盛玥，“我不可能让你嫁给他，慕燕。”
当年需要自己保护的步惊云长大了。
盛玥如是想着，越是如此，她也越是惶恐。
原主死了，倘或步惊云知道原主不会再回来了，自己护着的，只是一个其他人，心里多难过。
这样的事实应该告诉她吗。
盛玥在此时，明明显显看出了现实，她所故意遗忘的现实：——她不是原主，可所有人爱的都是原主，某一个角度来说，她是一个替身，只是一个替身而已。
她不愿步惊云再被困在这里，困在自己的死局之中。
她做的选择，其结果不应是步惊云承受。
“姐姐，你喜欢林慕山是吗？”
步惊云呆呆愣愣的看向她，不知为何盛玥突然提起此事。
“姐姐，我回来了，我是盛玥。”
既然是替身，就尽力做好，不要有人再伤怀了。
第88章 终梦（二）
步惊云震惊，眼睛瞪得大大的，做不出其他的反应来。
这反应在盛玥的意料之中，“我知你不信，可姐姐，”盛玥离开藤椅，靠近步惊云，拿起她的一只手来，在其手心画着圆，这是盛玥向步惊云求和的手势，只有两个人知道，“我真的回来了。”
手止不住颤抖，眼眶被泪占满，眼尾都变得通红，几乎看不清楚盛玥近在咫尺的脸。
“妹……妹妹……”
复而突然委屈，“你回来了？”
盛玥抱住步惊云，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说些只有她们两个才知道的话。
原本以为让步惊云相信会是很难的事，可步惊云接受的很快。
因为等了太久。
因为相信总会回来。
因为太过想念。
所以愿意相信，真的是你，你是真的回来了。
步惊云终于反应过来，死死抱住盛玥，忍不住大哭起来，明明是姐姐，却分外依赖盛玥，哭的不停，嘴里说些不合逻辑的话，大多都是道歉。
盛玥仍旧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如同哄孩子一般。
步惊云终于止住哭泣，整张脸都哭的通红，看上去可怜至极，眼神有些幽怨。
“你回来为何不告诉我。”
“怕你不信，我是已死之人，贸然出现，怕会扰乱你们的生活。”
步惊云缓过来，伸手搓着盛玥的脸，“不要骗我，求求你，不要骗我。”
盛玥不做反抗，她只知道，面前之人的痛苦委屈，“我不骗你。”
“我该想到的，闻梵安怎么会娶一个替身。”步惊云恍然大悟一般，眼睛仍旧紧紧盯着盛玥看。
“姐姐，去做你自己吧，你为了我，守护太多，耗费太多时光了。”
盛玥看着步惊云，这样的年纪，不应该如此自苦。
“我害怕他怨怪我，不喜欢我。”步惊云说出了顾虑，“从我进宫那天起，我明白我们之间不可能了。”
“步惊云已经死了，”盛玥出言，“你现在只是同名之人，你只是步惊云，步惊云从来不会惧怕这些。”
“他会怪我吗？”
“不会的，去说清楚，让他明白你的心意，如同你之前劝我一般。”
步惊云起身，笑着看盛玥，脸上泪痕未消，隔着岁月重重，仿佛有看见了那个步惊云，虽弱小而有力，谦和而坚强。
一切都没变，一切都变了。
突然下起秋雨，冷气骤然聚起，两个人都止不住的打了一个冷颤。
对望间，步惊云已然跑出去，示意不用拿伞给她。
错过太久，如今见面，得跑着去。
细雨丝丝，斜打在身上，原本应该是冷的，步惊云却觉得从未这般暖和过。
终而得以放过自己。
同林慕山种种在脑中回放。
林慕山在宫门外等她。
下人过来给他打扰，被林慕山拒绝，他抬头看着高大巍峨的宫门，何其富丽堂皇，风雨过半生，从一个囚犯成为如今这般，这一路，他走的艰辛。
失去太多。
心爱之人不能相守，救自己的知己殒命。
他好似什么也没得到。
空有其职。
“林慕山——林慕山——”
远处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林慕山抬眼，步惊云的身影映入眼帘，步惊云穿的多，跑起来十分笨拙，几次都险些摔倒，却还是往这边跑过来。
毅然决然。
一如多年前。
“林慕山——”步惊云跑的气喘吁吁，好不容易到了林慕山面前，见着人正在悲痛的看着自己，顾不得其他，步惊云开口，“我喜欢你。”
林慕山觉得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步惊云是喜欢闻梵安的，所以才会去深宫，做一个没名没分的女子。
过去须臾几年，他都是这般认为。
话开口都带着不可置信：“莫要玩弄于我，我……我送你回去。”
步惊云一把抓住林慕山的手，不容分说的直接上前。
步惊云的脸在面前骤然放大，唇上是一片温热。
“我喜欢你，”步惊云退后半步，“这多年，你为何看不明白？”
“我以为……我以为你喜欢陛下……”
步惊云原本的泪止住，笑了一下，和林慕山解释了原委，而后静静看着林慕山的反应。
用手捂住眼睛，林慕山往后退了两步，表面的平静下，是积攒多年汹涌澎湃的爱，多年的错过，误会，心痛，都化作一个晶莹的泪珠滑下，随之淡去。
“你要负责，听到了吗林慕山，你要负责的。”
以为是一厢情愿，却是两心相许。
“嗯，我娶你，从今而后，天涯海角，我都随你。”
步惊云同林慕山相视而笑，之前种种不愉快皆消散。
她们只是她们。
她们终于只是她们。
*
盛玥在等着闻梵安。
闻梵安会来见她，今日步惊云来之事，怕就是他安排的，所以无论如何，今日闻梵安不会再躲着她。
闻梵安来时正是黄昏，夕阳散散，仿佛触之可及，抬手终是不可得，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祈安找到了，”闻梵安开口，“他如今正在宫外，你可要见他。”
“闻梵安，我要出宫。”盛玥看着闻梵安，忍着心痛，勉强维持面子上的冷静。
她明白，闻梵安喜欢的是盛玥。
从来不是她。
她要放弃任务，她不想回家了。
她不想见到闻梵安了。
闻梵安置若罔闻，仍旧说些着其他的话，打算扯开话题，却止不住慌乱。
“闻梵安，祈安回来了，就让我同他一起去宫外吧。”
“不是现在，”闻梵安终于正视，却答非所问，他带着一个黑色的箱子来，缓缓打开，是一套崭新的婚服，上面绣着的凤凰看上去有些蹩脚，料子是好料子，绣工却很是不好，“你穿上看看吧。”
盛玥抬手摸了摸婚服，心里是极其酸楚，情之一字，放下也会如此之痛。
闻梵安的手指上很多针孔，看着盛玥这幅样子，只害怕盛玥是嫌弃这婚服，急忙道：“不要嫌弃，就一次，穿给我一次。”
盛玥穿过很多次婚服，可她从来没单纯的只为闻梵安穿过。
“是你自己做的？”
闻梵安点了点头，不敢看盛玥，他从来不是胆小的人，可他如今真的害怕盛玥生气。
明明人就在身边，却总是有种会突然不见之感。
盛玥捧起闻梵安的手，仔细看着，泪珠滑落在他的手指上，她更加明白，闻梵安喜欢盛玥。
很喜欢盛玥。
她占的，是盛玥原本应该拥有的。
没人爱的，只是她一个人。
不能再骗闻梵安了，够苦了。
“闻梵安，我不是她。”
闻梵安垂眼，反手握紧了盛玥的手，抬眸中，尽是慌乱。
“我不属于这里，我不是这里的人，我也叫盛玥，可我不是她。”
“不要说这种话，”闻梵安眼尾微红，看上去委屈至极，“求你，不要说。”
盛玥明白，她说出这些话的下场，对于私自告知被攻略者现实的穿书人，会被系统强制停止进程，进行处罚，没人知道处罚是什么，不过接受过处罚的人，再也没回来过。
可她不愿意再骗闻梵安。
她希望闻梵安可以放过自己，好好的活着，不再被人欺骗，被人抛弃。
“盛玥在你第一次救我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你爱慕的那个幼时救了你性命的人，是她，不是我。”
盛玥叹了口气，“我曾问过你，你爱的是盛玥，还是同你经历过一切的我，你没回答，就是答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