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可以回去自己的小屋的话，要给盛玥做些肉菜补补身子。
进到殿里，盛玥拉着宁黎躲在屏风之后，两个人放缓了动作，捂住嘴呆呆蹲在那里。
大殿里只有两个人。
一个闻梵安，一个宰相。
宰相跪在地上，他实在不明白，为何自己的女儿会无缘无故的突然下毒毒害陛下心爱之人，不过想来这小儿也不敢随意动自己，也只能来面子上赔罪即可。
最好那女人一辈子醒不过来，那后位就一定会是他女儿的。
闻梵安把弄着自己手中的珠串，是今日刚上贡得来的，通体红色，是由红珊瑚所做，原料难得，极其珍贵。
“朕刚才在你来之前，下了一道旨意。”
闻梵安开口，淡淡的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宰相。
“陛下下了什么旨意。”
宰相察觉不对劲，他身在官场半生，心机不同旁人，今日之情景，他总觉得隐隐不对劲。
“你有一个亲信，叫做临简，深的大人器重。”
他还是记得的，这人出身寒门，父亲都只不过是当地的小小商户，做官无门，散尽家财才得以求见自己一面，不过自己没见，钱是他自己愿意给的，见与不见都在自己一念之间，而后不知为何做了一个下九品的官，自己原本是看不上此人的，不过此人颇为识时务有能力，一直尽力谄媚，他也就给了他一个机会，果不其然回报很大，得了自己莫大的信任，如今是正二品兵部尚书。
自己今日敢如此堂而皇之，不带亲兵进来的原因也是如此。
临简会替他处理这些。
“不知陛下为何突然提起他？”
闻梵安仍旧专注看着手中的红珊瑚珠串，而后抬眸，湛黑的眸子冷冰冰的注视着宰相，里面其他的情绪越发朦胧不得见。
“朕让他带兵，围剿了你的宰相府，估计现在已然抓了你府中上上下下的所有人吧。”
宰相起身，戏谑的看着闻梵安，这小儿想要在这里了结自己？白日做梦，原本不打算这会杀了他，看来不得不动手了。
自寻死路的皇帝。
“陛下的意思是打算杀了老臣？”
“您觉得，朕有胜算吗？”
闻梵安反问。
宰相大笑，“你用我的人，去围剿我的府邸，当真是可笑，陛下还是年纪小，当不起大任，是老臣高看陛下。”
“哦？”闻梵安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松动，露出一丝狡黠，“您真的肯定，临简是你的人？”
“你什么意思？！”
“他一开始，就不是你的人。”闻梵安把那串红珊瑚珠串轻轻放置在面前的桌子之上，双手随意支着，拖着自己的脸，一脸无辜状。
“自大者眼高于顶，有些事有些人就看不清楚，心不明白，眼不得见，已然登高跌重，终归虚无。”
宰相明白，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人，也实在是信错了人，痛心疾首，颤抖的指着闻梵安半天说不出来话，双眸瞪得通红，痛心疾首。
他还没有输，官场浮沉，他不会只给自己留一条路，他在西都之外有一支自己的军队，人数不多，却都是万众挑一的好手，每日晚间都会问安，倘或自己不回信，就会攻打进来，即便不能赢，也能趁乱出了西都，去南边去，东山再起并不难。
“你在等着西都之外的援军吗？”闻梵安看透宰相的想法，“放心，那其中并没有朕的人。”
宰相趾高气昂的看着闻梵安，他如今有和闻梵安对峙的资本。
闻梵安本来就不应该是皇帝。
自己能把他扶上去，也能把他拽下来。
闻梵安贸然出手，师出无名，堵不住天下的悠悠众口。
“你当真以为，我女儿给那个步惊云投毒是你杀我的正当借口？异想天开，你的皇位得来不正，倘或杀我师出无名，你的皇位也会岌岌可危。”
闻梵安故作惊讶，“那怎么得了，中毒之事的确罪不至死，不过，”脸色一转，眼眸中又漏出来那种狠烈，“这只是罪行之一，成王败寇，你的罪孽，由我来决定，而投毒这事，目的有二，一为诱你进宫，你担心你女儿，不可能计划详尽再来，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借口，二为让你亲眼看着，你女儿的下场。”
“你——
你到底要怎样？！”
“你女儿在后宫作威作福，见不习惯者杀，无论其他，后宫苦其久矣，你的罪为彰显皇恩，不能杀了她，她自己的罪才能致自己于死地。”
云祁说着话，从大殿之外缓缓走进，见着闻梵安便开始行礼。
“陇州云氏子云祁，拜见陛下。”
第85章 浮生（十八）
林慕山带着军队暗中行进。
宰相府邸很大，不过好在他早就已经熟悉这里，安排也不算是费劲。
事事周详，都如同他和闻梵安所料，只除却一件事。
——步惊云在他身边。
步惊云不理他，匆匆和他说了闻梵安让传达的话之后，只是一直跟在林慕山身边，再不言语。
“今日之事凶险非常，你且先回去吧，我害怕伤着你。”
林慕山考虑良久，放缓语气，柔声细语，一如哄着一个孩童。
林慕山总是这样。
步惊云生气之事他总是不明白，又或者，他是明白的，左不过不说，只用这种温温柔柔的模样对自己。
林慕山对谁都是真性情，唯有对她，虽是好，却十分分明。
只是好而已。
“倘或我不回去呢？”
步惊云的话言简意赅，今日无论如何，她不会离开。
盛玥说的对。
心若怀疑，直接问出比自己生闷气好得多。
林慕山发愁一般摇摇头，再次盯着步惊云，颇为颇为郑重的道：“你当真不要离开？我且和你说说你不离开的后果……”
“你不要说话文绉绉的，你不是这样的人，我倒宁愿你同我说话和对其他人说话一般。”
步惊云由衷道。
诚然，她对林慕山总是摸不清楚，本来就是一个武将，每日却总是在自己面前文绉绉的，带着礼貌，显得隔离。
林慕山顿了一下，尴尬的咳了两声，继而道：“宰相府邸，有私兵且虽人少，可各个武艺精湛，我今日只带了两百人，其余的都和太傅去了城外包围其余的势力，我不敢保证，我能在这种情况下保护你。”
心头一暖，这样说的话，林慕山的心里是不是有几分是在意她的。
“你是在意我？”
林慕山欲说却停下，转了个话头，“姑娘在我身边，倘或受伤，我难辞其咎。”
“你不是在意我才想要保护我的？”步惊云眼中含泪，眼尾微微泛红，却还是咬着嘴唇不愿意流泪。
她在等一个答案。
明明是喜欢，为何如此懦夫，为何如此不敢。
“你就这般讨厌我……”
“我不讨厌你。”
林慕山紧忙出口，两个人都愣住。
步惊云心里明白，她从选择那件事开始，就没有资格去问林慕山是否心中有她，可忍不住。
忍不住思念，忍不住多想，见或不见，他都在心中。
也许当年盛玥和她说的话应验了。
她曾问过，这般喜欢着帮着闻梵安，他却不知是你，乃至于恨着你，真的值得吗？
盛玥笑笑，回答在不言之间。
“有一日，你也会如我一般，遇见一个这般的人，纵使千万般明白两人不能在一起，也会痴痴傻傻的，只一个态度，就会为其守终生。”
天色已完全黑下去，此时是动手好时机，据临简所说，这个时候是府中护卫最为松懈的时候，也差不多会在此时换班用膳，这种时机，错过不会再有。
林慕山得离开这里，在此之前，得把步惊云送到一处安静安全之地。
*
“奴婢不知您和陛下之间究竟做了何种交易，可奴婢只想告诉姑娘一件事，无论如何，至少您心爱的人，应该知道，倘或相爱，两个人就不能被误会分开。”
“可倘或说出来也只是平添遗憾呢？”
“一辈子被瞒在鼓里，也是遗憾，至少心意通了，两人才有可能有真正放下那一天。”
“去吧，倘或是您为了保护之人在这里的话，也定会说这种话，她也定是愿意看见您能说出心中所想那一天。”
*
步惊云脑海中尽数都是离宫之前那和盛玥万般相像所说出的话。
如同盛玥本人一般。
突然拉住林慕山的手，林慕山的手修长有力，长年累月的练武使得手中有不少陈年老茧，可却有种可靠的感受。
“林慕山，我等你回来，有话和你说，你倘或还是逃跑，我们此生便再也不复相见。”
林慕山身子一滞，他听见了，把步惊云放置在附近一处多年无人的破旧房屋之中，留下一人保护，自己带着其他人直接潜入了宰相府。
临简在里面等他，临简是今日被宰相召进府里的，宰相老奸巨猾，他暗暗觉得今日之事蹊跷，让临简来替他守着府邸，才放心离去。
可如今看来，这部署大可不必。
“府中一共一百二十人，我只怕你们不好收拾，刚才把二十人分为一组，把他们分散了，你们可放心动手，不必担心其他组的来支援，我去拖一拖，剩下的交给林大人。”
林慕山冲着底下人使了一个眼色，底下人心领神会，跟着林慕山一起消失在黑暗之中。
*
宰相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满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两人，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终于说不出，只能挣扎两下，彻底失去了动作。
云祁擦了擦剑上的血迹，脸上的并不去搭理它，只管让它呆在那里，收回剑鞘，云祁跪地行大礼。
“这是陇州给陛下送的大礼。”
“哦？”闻梵安不经意抬眉，眸子中笑意更加深沉，一副玩笑模样，“你是派来杀朕的，如今却杀了派你来的，当真是大戏。”
“陇州是小地方，”云祁沉声，换了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罪臣知道陛下胸怀大略，定能平定叛臣，且这宰相实不是明智之人，倘或陛下愿意再给罪臣一次机会，这便是罪臣的献礼。”
“倘或朕不许呢？”
“陇州地处偏僻，临近羌国，陛下倘或不愿意给罪臣机会，给陇州机会，陇州为保当地百姓性命，不得不背叛故土。”
“你叫云祁？”闻梵安突然问起这个问题，微眸流转，似乎在考虑其他。
“回陛下，罪臣之名的确如此。”云祁不明白为何闻梵安突然这般发问，不过一路以来也多少听说过闻梵安的阴晴不定，不按照常理出牌，如此这般发问没准才是他的常理。
闻梵安轻笑，“朕留你的命，不过宰相作威作福，这样死了太过于便宜。”
“他没死。”
云祁目光坦然，淡淡的瞥了一眼躺在地下的宰相。
“他是晕了。”
“你果然聪明。”
“陛下知道我？”云祁怀疑发问。
自己身份隐蔽，闻梵安没真正找到他人的时候，是绝对不可能知道自己身份长相和姓名的。
“没有，朕看你行为灵敏才作此判断，”闻梵安解释道，“不过朕不信你，你可以轻易逃出这皇宫，来人把他压下去。”
盛玥按住身边的宁黎，看向闻梵安，闻梵安不对劲，这不是他生气的模样，也并不是要置云祁于死地的模样。
反倒像是等候许久的事物终于来了的欣喜之感。
闻梵安眼里容不得沙子，故而不可能只是把云祁下入大牢。
盛玥仔细回忆，剧本之中没有这段，这是活脱脱的其他剧情，还是自己正好没经历过的。
难不成是因为自己而改变了什么吗……
宁黎实在着急，云祁已然被压下去，她却什么都做不了，也只能看向盛玥。
盛玥摇摇头，还是出口安慰，“小黎儿莫怕，陛下不会杀他，陛下要是想要杀他，现在就可以，不必让他去大牢呆着。”
宁黎点了点，放下心来，盛玥终于支撑不住，缓缓靠在宁黎身上。
如今闻梵安无事，心头卸下了重担，力气竟然也一同散去。
自己竟然，这般喜欢他……
宁黎有些着急，她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她只是一个名义上的公主，和闻梵安实在不熟悉，倘或被发现，死罪难逃。
面前出现一双玄黑色绣着金龙的鞋子，缓缓向上看去，闻梵安不知何时到了这里，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两个人，面若冰霜。
宁黎下意识把盛玥护在身后，手在颤抖，她实在害怕，却仍旧倔强的抬头看着闻梵安。
闻梵安没理她，直接从宁黎背后抢过盛玥，盛玥此时已然完全昏了过去，失了意识，闻梵安轻松把她打横抱起，往内殿方向走去。
腿被人死死抱住，一时之间竟然动弹不得。
是宁黎。
她不知小楚儿和当今陛下究竟是何关系，不过只是下意识觉得，小楚儿定是被做了炮灰，因着长得和陛下心上之人相似，用来替死的。
思来想去只有这一个原因解释为何中毒的是小楚儿。
闻梵安眸色沉沉，“放手。”
“不放！”宁黎抱的越发紧，大有闻梵安不放开盛玥就抱着这条腿地老天荒的架势。
闻梵安动用内力，打算把人踢走，却感觉到一阵疼痛。
宁黎咬住了他的腿，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眼角都在泛红，明显在害怕，却还是坚持。
“你要杀就杀我，你把她放下！”
声音的颤抖太过于明显，闻梵安不由得嗤笑一声。
“我不会杀她，可你就不一定了。”
“我不信你！”宁黎仍旧抱着闻梵安的腿，找准时机又咬了上去。
“朕说朕会杀了你，不杀她，你难不成不为自己担心？！”
闻梵安有些担心盛玥是不是交了一个傻朋友。
“皇帝不可信，你立字据！说只杀我，不动她。”
闻梵安万分不解，怀里的盛玥虚弱的微张眼，艰难抬起手拽了拽闻梵安的衣襟。
“别动她。”
第86章 浮生（完）
盛玥想要捂住耳朵，身边的两个人着实让人烦躁，不知为何闻梵安是一个高冷的疯批病娇人设。可如今看着这两个人剑拔弩张的模样，盛玥只觉得是自己在做梦，闻梵安竟然和宁黎能够吵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