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吧，我保护你，倘或是我能安然无恙，你可否嫁我？”
第83章 浮生（十六）
宁黎看着胸有成竹的云祁只觉得他如今是吓傻了，还可以说出如此闲话。
“莫要玩笑，这并不好笑。”
云祁看着宁黎，轻声道：“怎么？难不成你并不喜我？”
宁黎被问住了。
云祁是突然来的这里，她的生活宁静如水，整个人生，也只能被困在这个不大不小的院子，亦或者哪一天被皇帝作为一个工具嫁去远方和亲。
她出生在这里，外人看来光芒万丈，皇家儿女，天潢贵胄。
可这些词汇从来不属于她，美好的词汇避开她而行。
母亲同她说，让她忍耐，忍得苦楚，是她命不好。
父亲从来不见她。
好似从来没有人这样直白的问过她的想法。
或许太久了，她早就不知道作为自己，只是单纯的作为宁黎，应该如何思考。
云祁是如同太阳一般的人物，也如同一块石头，直接砸进了她原本早就无人问津的池塘。
“我不知道。”宁黎说出自己最真实的想法，云祁的眼眸有一丝暗淡，随后被按压下去。
“可是，”宁黎再次开口，“我想要保护你，不愿你受伤。”
云祁愣住了，随后莞尔一笑，“小黎儿，你真的是可爱的紧，我当你答应了，等风波过去，我娶你。”
宁黎瞪着大眼不知所措的看着云祁，云祁也回望。
云祁眼睛如同泥沼，只一眼便移不开，又似乎有无尽星空。
可没有回复，那片星光有些暗淡。
“我们家乡有习俗，”云祁放缓语气道，“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也就是说，你救了我的命，我除了你就不能再娶任何人了，你要是不愿意，我也只能孤独终老。”
脸上的神色也变得无奈。
宁黎不知所措的眨眼，实在不知自己左不过救人，却害的人不能再去和其他女子一起，得负起责任来。
“你放心，我负责的，我不跑。”
云祁的脸由阴转晴，原本将要无神的眼睛忽然一亮，眼神闪过欣喜，拉着宁黎的手，跑进来屋子，外面有人在敲门，宁黎有些害怕，云祁只当作没听见，紧忙拿出纸笔。
“会写字吗小黎儿。”
宁黎诚实的摇了摇头，诚然她是灾星不能学习和其他皇子公主一样的东西，写字也只会写自己的名字，还十分不好看。
“来，我来教你，我们白纸黑字，以后就不会不作数了。”
云祁从背后轻握住她的手，在纸上缓缓写下。
“生即与君相伴，死亦与君长眠，死生不弃，贫富不离。”
云祁一共带着宁黎写了两份，他收起来一份，宁黎拿着一份。
“拿着，”云祁道，“这是我的婚书，实在潦草，等着有空了，我再给你一份正式的。”
宁黎头一次被人如此对待，脸红红的，声音也小。
“我觉得，这个就很好。”
外面的敲门声音越来越重，若不快些去敲门，只怕是马上就要直接进来了。
宁黎看着云祁，他却并不慌张，拿上佩剑出了门，跳到墙头，回头笑着看她。
“等我回来。”
宁黎也会心一笑，把刚才写的字小心收好，才去开了门。
“怎得这样慢？怕不是有什么猫腻？”为首的守卫问道。
宁黎低着头，声音怯懦懦的，“我近来身子不好，一直卧病在塌上，睡的沉，这才来得晚了。”
这是她第一次骗人，手心都是汗，幸好守卫并没有细问，他们只想快些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宫里称之为比“冷宫”更为晦气的地方。
宁黎安安静静站在一旁不说话，看他们搜来搜去，云祁思虑全面，早就把东西都收拾好了，不会有事。
旁边两个无事的守卫偷偷闲聊。
“你说这步姑娘今日中毒，陛下搞的如此大阵仗，真是让人害怕。”
“可不是嘛，只希望快些查出来到底是下的手，不然总觉得小命不保。”
宁黎直接走过去，拉住其中一个人的胳膊，道：“你们说什么，谁中毒了？”
“椒房殿的步姑娘，宫里闹的这般大，你还不知？”
剩下的话，宁黎没有听进去。
刚才出去的时候，在门前看见一个带着面纱匆匆的身影，望着背影，她只觉得像是盛玥，可盛玥不可能不理她，况且那人更为瘦弱一些，走路方式也不太像。
可这宫里面唯一和盛玥相似的人，只有一个人。
椒房殿的步惊云。
宁黎不笨，她知道刚才过去的是步惊云，那在塌上的中毒的人就是盛玥。
手被守卫甩开，他们查完了这里，并没有发现什么，齐刷刷的快速离开，只留下宁黎一个人。
院子里恢复宁静。
宁黎实在是笨，她承认这一点，她学过的东西太少，根本就帮不上忙，被人欺负被人打压也什么都没学会，只是听母亲的话，忍让为上。
她有些恨这个无能为力的自己。
顾不得其他，就算是死，她今日也要去椒房殿看看，倘或真的是盛玥躺在那里，她要陪着她，倘或不是，自己冲撞之罪，她会自请下牢。
宁黎跑起来，她似乎从来没有跑的这般快过，喉咙仿佛要出血，呼吸也十分不顺畅，可她没有停下来。
*
闻梵安把人都清理走了，盛玥百无聊赖的看着头顶的纱幔发呆。
她如今不能出去，还得是不是表示自己痛苦万分，时间过的煎熬。
也只祈求时间快些，倘或是不出问题，明日就会解决，而自己则可以舒服一些。
门外吵吵嚷嚷，似乎是起了冲突。
盛玥隔的远，听的并不清楚，好在在众人眼里她早就醒了，她不必再装一个闭眼的病人。
“来人。”
一个恭恭敬敬的婢女紧忙过来，“姑娘何事？”
盛玥故作虚弱的问道：“外面何事？如此吵闹！”
“回姑娘，是那位灾星公主，不知为何今日非要进来看姑娘，姑娘莫要生气，她进不来，药好了，我服侍姑娘喝下。”
盛玥听着外面的动静，心里猜出来一个大概，也明白为何宁黎会突然到此处来。
宁黎是一个聪明的人。
盛玥挣扎着起身，道：“放她进来。”
婢女有些迟疑，“姑娘那位公主她似乎不是好运之人，奴婢怕她进来……”
盛玥沉下脸来，“我让你把人带进来。”
婢女有些害怕，紧忙起身把人带进来，盛玥躺在榻上剧烈咳起来，系统说会有副作用，果不其然，这就来了。
宁黎一进来就看着正虚弱的盛玥，紧忙跑过去给她顺气，身边的人想要拦住，被盛玥瞪了回去。
“不知公主过来有何贵干？”盛玥顺了气，跟着问道。
宁黎感觉手被轻轻掐了一下，心下明了，道：“之前姑娘救过我，听闻姑娘中毒，心下着急，便过来看看。”
盛玥对着身边人道：“公主来了，你们去做事吧，再把药热热，我不愿喝凉的。”
身边的人连忙点头退下煮药去了。
盛玥拉着宁黎低声道：“你怎得来了，这边危险。”
“我知道是你，我不放心。”
周围还是有人的，盛玥不敢大声说话，也只能借口让宁黎伺候，小声说些话。
心里暖暖的，盛玥知道，宁黎是胆子很小的人，她可以不顾危险跑过来，这份心意，足以让她安然对她一辈子。
“云祁呢？”
“他……他离开了。”
宁黎说话有些磕绊，脸也有些红。
盛玥没注意到宁黎的异常，只害怕云祁会破坏计划，本就是掌控不住的人，如今直接跑了，只怕是会出事。
“他说去何处了吗？”
宁黎摇摇头表示不知，只道：“他让我等他回来。”
副作用越来越明显，疼痛从心口处传来，实在是难受，盛玥紧紧抓着手下的东西，咬紧牙关，头上不断冒汗。
系统和她说过，这个副作用，是会体会到真正毒药的痛苦，却不会死。
只是保留了效果，并没有保留毒药的结果。
“小楚儿，你没事吧。”
宁黎担心的紧，又不敢碰她，只是害怕她会更加难受。
盛玥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疼痛让脑子更加清楚。
云祁下落不明，倘或闻梵安失败的话，也只会有这一个因素。
可云祁身份不明，是好是坏都不知，自己贸然前去，只怕会惊动太多的人。
不想让闻梵安受伤。
这个想法一出来盛玥自己也吓了一跳。
她应该恨闻梵安的。
不管是替原主，还是其他，按着道理来说，她应该恨闻梵安的。
可这几个月来闻梵安的小心翼翼，闻梵安的局促不安，闻梵安的脆弱难过，都历历在目。
不得不说，她是心疼闻梵安的。
经历过他经历过的一切，感受过他感受过的绝望。
盛玥明白，她不可能真的恨闻梵安。
重重的倒在榻上，只靠着本能大口大口喘着气，噬心之痛痛苦非常，盛玥此时觉得自己傻。
是为了保护宁黎，逼闻梵安先出手消灭宰相。
也是为了保护闻梵安，因为按着时间线来，上辈子的她经历过宰相的刺杀，是为了夺她命来的，就是活下来了，身子也差的不行，就算是上辈子林慕山和步惊云没有攻打进西都，步惊云没杀她，她也会死，因为那场刺杀，他活不过三十岁。
她不想让闻梵安早死。
非要一个原因，非要一个除却攻略之外的原因的话盛玥也不明白，可能闻梵安还没有吃过甜头吧，他还没有过一次自己的人生。
第84章 浮生（十七）
“醒一醒，去救他，不要睡，去救他。”
是之前在梦境中的声音，已经几次三番听见过这个声音，不过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盛玥有些好奇那人的长相，可也只是好奇，她看不见。
“救谁？你为何如此着急，是你的心上人？”盛玥问道。
良久，盛玥听见一声叹息。
“是你的心上人，盛玥，你该看清楚你的心。”
声音消散，只剩下虚无一片。
心上人？
她有心上人？
她是谁？她的心上人又是谁？
声音再次响起来，似乎是轻笑了一声，并不是嘲笑，而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安然。
“你是盛玥，你的心上人，是闻梵安。”
*
猛然睁开眼，宁黎给她擦着汗，叫她醒过来，整个人变得惊喜。
“小楚儿，你怎么样？”
外头的天微微黑了下来，盛玥起身，还是虚弱，“什么时辰了，小黎儿。”
“酉时三刻，怎么了？”宁黎回着。
盛玥摇摇头，用力起身，身上的疼痛消失大半，不知是否是副作用彻底没了，还是中场休息，身子发软，没有力气，宁黎扶她起来。
“陛下那边有没有传消息过来？”
盛玥看着宁黎，只盼望着有好消息过来。
宁黎摇摇头，“陛下派人说政务繁忙，今夜且不过来了，让人照顾好你。”
看着天色，快到闻梵安动手的时候了，可云祁那边的变动还没有通知，迟则生变，必须得去。
宁黎这幅样子，只怕是痴心已付，倘或是让她去通知，只怕是伤心，她的一生太苦了，之后可以慢慢相劝，可如今，只能先按住。
“我要去找陛下。”
此言一出，身边的人齐齐跪下，倘或是盛玥出了什么事，自己的命决计保不住。
“姑娘，请姑娘莫要出门，姑娘身上余毒未消，身子不好，不能出门。”
盛玥起身，直接拽过放在一边的斗篷披上，众人拦住她，抱住她的腿。
盛玥蹲下，从那奴婢的头上□□簪子直接抵在她的脖子之上。
“倘或我出不去，在陛下要了你们的命之前，我会先要了你们的命。”
宁黎在一边呆呆的看着盛玥，她明白此番场景，无论如何，无论盛玥是何想法，作为一个朋友，她会支持盛玥任何做法。
“跟我走。”宁黎一把抓住盛玥的手腕，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真的把盛玥从人堆里面拽了出来。
宁黎从盛玥面前蹲下，“上来吧小楚儿，你且放心，我力气大的很，不会摔了你的。”
盛玥呆呆傻傻，宁黎是最怕事的，如今做成这般模样，真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她此次去，是为了提醒闻梵安小心云祁，小心她的心上人。
她这般痴傻的人，怎么忍心。
“小黎儿……”盛玥一向能说会道，此刻也卡了，不知如何反应。
“小楚儿，”宁黎起身，回身看着她，“我信你，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你且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说完有背对着盛玥，不等人反应，背起人来就跑。
宁黎的力气极大，虽幼时时常只能和母亲呆在一处小小的寝殿，不过记忆好的很，闻梵安住的地方是历任皇帝都会居住之地，她记得。
因为她时常偷偷看向这边，倘或父亲来看她，倘或父亲经过此处，她能第一个看见父亲。
平时只有几处守卫的华清宫如今被重兵包围着，不过全然躲在暗处，不细看是看不出来的，蠢笨如宁黎也明白，今日皇宫会出现大事。
宁黎咽了一下口水，她有些害怕，上次这般场景，宫里换了个皇帝，这次这般，只怕是也会变一下天。
感觉到宁黎的不安，盛玥悄悄拍着她的肩头示意没事。
宁黎把盛玥放下，如今已然到了华清宫，闻梵安就在不远处，不必再背，盛玥也恢复了些力气，可以站起身子来，不过腿还是有些软。
“这个场景，想必宰相已经入宫了，我们出来是没事的。”
盛玥喃喃自语。
“小楚儿，你在说什么，我听不大明白。”
“没什么，不过是请君入瓮，君已然来了，诱饵有或者没有都是一样。”盛玥笑着回应，“我记得这里有一处后门，我们从后门走。”
宁黎点头称是，跟在盛玥后面，紧紧看着盛玥，盛玥如今虚弱，只觉得风都能吹倒，她把人带出来，要好好带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