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浸骨，她怔在原地只觉得无法呼吸，面前这个少年比她想象的要更加心狠手辣。
外面的声音嘈杂起来，隐隐间能听见兵器碰撞击打的声音以及一声声嘶哑的痛呼。
少年眸光微微一凛，脸色有些凝重，但只一刻，他又扯起唇角，露出一个森冷的笑容，回到那副桀骜不羁的模样。
“阿姐，一切都要结束了~”
祁言推着她在丛林中穿梭，山上的路并不适合轮椅，磕磕绊绊的，他时不时总要清理一下小道上的荆棘石块方便行走。
“阿姐。”少年清朗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响起，宋清苒的眸光闪了闪，依旧沉默着没有回应。
不过祁言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他顿了顿，自顾自出声，声音飘渺悠远，“我好想我的阿姐......”
少年的嗓音有些沙哑，在宋清苒看不见的地方红了眼眶。
“宋清苒。”
他轻轻唤着她的名字，宋清苒愣了一瞬，祁言这段时间一直固执的喊她阿姐，突然唤了她的名字竟叫她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还不等她开口回应，头顶上方再次响起他的嗓音，“等你回去了，能不能帮我带句话？”
宋清苒抿了抿唇，终是叹息着开了口，“什么话？”
少年笑了笑，眼睛里闪着泪光，“你替我劝劝阿姐，叫她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他的语气恳切，宋清苒心软了，“可我不知道你阿姐是谁，她叫什么名字？”
“宋清苒。”
第88章 阿姐，我没有要害你的
宋清苒怔了怔，“什么？”
祁言不说话了，只是朝她笑了笑，然后朝前方的抬了抬下巴。
“阿姐，我们到了~”
随着少年的声音落下，她面前的视线也变得开阔起来，人群中，她第一眼就看见了那道白色的身影，宋清苒望着那人有些愣神，她喃喃：“江谨......？”
身后倏地传来砰的一声，祝长安被身后的男子一把摁在了地上，她双手被牢牢绑着，无法挣扎。
人们印象中高贵的公主殿下，此刻就这样狼狈不堪的跪在地上。
江谨眸光一凛，握紧了手中的长弓，脸色冷得可怕。
祁言看向他们，人群中只有一个江谨，其余全是一些侍卫士兵，没看见狗皇帝的身影，少年有些失望。
他瞧见了宋清苒望向江谨的视线，蹙着眉啧了一声，“这种人你究竟喜欢他什么呢？”
宋清苒抿着唇不做声，祁言舌尖抵了抵他那颗小虎牙。
“没关系，马上你就知道了。”他轻笑。
祁言抬起头，狭长的眼睛看向了为首的江谨，“江谨。”
他的目光里带着恶意的笑，“我给她们下了毒，解药只有一颗。”
心脏咯噔一下，“祁言，你.......”
少年朝她挑了挑眉，然后在众人的视线下举起了手里的瓷瓶。
“她们两个，你选一个呗~”
【宿主！女主不能死！】
宋清苒的眼睫颤了颤，【我知道了。】
“江公子，你在犹豫什么？！”
见江谨迟迟不作声，林禁卫终于忍不住走上前。
江谨的眼中如深潭般漆黑一片，没人看出他在想什么。
祁言似乎不满意他这磨磨蹭蹭的样子，于是走到了祝长安身后，银色的光在阳光下闪烁，下一秒，一股寒凉抵在了祝长安的颈脖处。
少年并不懂怜香惜玉是什么，刀沿毫不留情的在祝长安白皙的颈脖上留下一道血痕。
“江谨！”林禁卫见状，死死盯着他，“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那方祁言朝他们这般吹了个口哨，“江公子，我倒数三个数，你再不选，就让我来替你选吧~”
【宿主！】
系统在她脑海中着急的催促，宋清苒眸光动了一下，掀起眼帘定定望向远处的江谨，默了一瞬，她才在心中回答，【再等等......再等等......】
也不知，她的回答究竟是在说给系统听，还是在安慰自己。
再等等，也许江谨会选她呢......再等等吧......
“江谨！你这是要当反贼吗？！”
林禁卫冷冷出声，“谋害皇族可是要掉脑袋的！你现在可不是什么太子！”
“三——”
“二——”
江谨抿着唇，在众人的目光中举起了手中的长弓。
祁言愣了一下，似乎没明白江谨这是要做什么，他人在祝长安身后，江谨若是放箭，死的只会是祝长安。
在众人的惊愕中，江谨将箭矢对向了宋清苒。
唰的一声，利刃刺破长空，闷哼一声穿透了她的身体。
宋清苒紧紧抓着胸口上的那支箭，她僵硬的抬起头看向远处的江谨，在错愕中红了眼，却固执的强忍着泪花，一滴眼泪也没掉。
江谨还是选择了祝长安......
她心中五味杂陈，撕裂般的疼痛从胸腔蔓延至四肢百骸。
耳边的风声似乎都在这一刻静默了，她口中溢出了一道血痕，耳边传来少年无措的声音。
“阿姐——”
祁言在一瞬间奔向她，他这一刻慌乱的像极了一个孩子。
宋清苒心中悲凉，看着少年赤红的眼中泪水不断的往下落。
为什么呢？他为什么要哭呢，明明连江谨都不觉得愧疚啊......
“阿姐，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阿姐，你别闭上眼睛，你看看我好不好！”
“阿姐——”
视线变得模糊，什么也看不清了。
果然还是这样啊......她在期待什么呢？
江谨蹙了蹙眉，祁言的行为让众人有些疑惑。
“我没有要害你啊，阿姐......”少年泣不成声，他紧紧抱着怀中了无气息的女子，“我没有给你下毒......我没有要害你的，我只是想让你看清他啊......”
江谨领着士兵走近，却在这一刻怔在了原地。
第89章 我好像对你心软了
院内的凉亭下，一道白色的身影静静坐在石凳上，手中的那杯茶早已凉了。指腹摩挲着杯沿，一片枯黄的叶子随风落在了对面的茶杯里。
他眼睫颤了颤，又拿出一个新的杯子来，倒满了茶，再次放到那个位置上。可明明那个位置并没有人啊......
小六子茫然的看着江谨，想问，却又没有出声。
“江谨，大夫说也许明年的这个时候我就能重新走路了~”
她当时笑得很好看，眼睛里满是期盼和喜悦，阳光好像在她眼底揉碎了，闪闪发亮的。
“等春天到了，我就去踏青，放风筝！夏天来了，我就跑湖里摘莲蓬，抓鱼摸虾！秋天嘛，我就......”
那道声音穿越过时空，仿佛还在他耳边响起。可是面前的人已经不在了......
她那日对自己说了很多话，其中最多的就是关于对未来的规划。她说了许多想做的事，可却没有等到下一年。
“江谨，你什么时候才会对我心软啊......”
”我好像对你心软了......“微风拂过，他眼睫微微一颤。
江谨抿了口冷茶，茶叶苦涩的味道好像在他口中蔓延，浸入了五脏六腑。
小六子没听清他的轻喃，正要问，外头忽然传来了其他侍卫的声音。
“公子。”
江谨侧过头看去，侍卫继续道：“您在朔州的东西已经收拾好送回来了，可要清点？”
“不必了，左右不是什么重要的物件。”他的目光转向了小六子，“你去安置妥当，如果有什么破损的，就直接丢了吧。”
小六子领命退下了。
头顶的阳光一点点倾斜，将他的影子拉的好长好长，像是无尽的落寞。
“江谨。”
眼睫微微一动，江谨闻声掀起了眼帘，朝那方微笑着点头，“公主。”
祝长安看了一眼他对面的那杯茶，默了一瞬，抬腿朝他走近。
“那人的身份已经查明了，是十年前被灭门的祁府。我不知道他是怎么侥幸逃脱的，清苒的事，我很抱歉......”
他低着头看着杯中的倒影，几缕发丝垂落在他肩上，“该抱歉的不是殿下，您没做错什么。”
杯中的涟漪逐渐回归于平静，清晰的映出了他的脸，江谨的声音有些沙哑，“是我，杀她的人，是我啊......”
祝长安倏地红了眼，她问江谨：“明天就是清苒下葬的日子了，你想去见见她吗？清远那里，我可以帮忙劝劝。”
江谨沉默了，良久才扯了扯唇角，轻声道：“不必了。”
她已经害了她一命，又怎么能让她走的不如意呢......
“公子。”小六子拿着一个木盒朝这边走来。
远远看到了祝长安，他正欲行礼，却又被对方摇头止住了。
“公子，这个木盒要怎么处理？”说来奇怪，他记得当时出门时并没有看见公子有带这个木盒啊。
江谨看见那木盒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才想起来这是宋清苒当时给他的糕点盒子，里面的红豆酥还是公主殿下做的，想来这个木盒也是她的。
想着，江谨就朝祝长安投去了目光，“公主，这个木盒您可还需要？”
“什么？”祝长安怔了一下，她要这盒子做什么？
见她一脸困惑，江谨从小六子手里接过了那个木盒，确认的确是当时的糕点盒子，于是出声道，“这不是去朔州时你让宋姑娘给我的吗？”
她茫然的眨了眨眼，蹙着眉道：“我从未让清苒给你送东西啊......”
“什么......？”手中的木盒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心脏仿佛都停止了跳动。
不是她给的...原来竟是宋清苒自己要跟着他去朔州吗......
她一个大小姐，怎就这般胆大？她为什么这样固执呢？
江谨攥紧了掌心，目光紧紧盯着祝长安的眼，紧张又无措地开口，“那，你让宋清苒给朔州救灾用的粮食呢？”
“江谨，你在说什么啊？”她是给朔州送过救灾的粮食，但是是在她前往朔州时带去的，从未让宋清苒替她送粮啊。
第90章 你还回来找我吗
秋天的深夜有些冷，寒风卷着冷气在街巷里窜梭。
江谨蜷缩在冰冷的床榻上，怀中紧紧抱着一个木盒子，他的力气是那样大，指尖都泛白了，还是不愿松点力气，像是生生要将木盒嵌入身体里似的，又像是在害怕，害怕自己一松手，连木盒都守不住了。
凌冽的风声在耳边呼啸，宋清苒红着眼，她看着江谨，却不说话。
她仍穿着那日的衣裳，身后是个万丈悬崖。寒风裹挟着她的衣摆在身后翻飞拍打，她像是一只脆弱不堪的蝴蝶，下一秒就要被风吹下山崖。
江谨睁大了眼睛，他想上前拉住她的手，可身体怎么也不听使唤，无论他多么努力，脚下却是分毫未动。
“江谨......”
她嗓音哽咽，却硬是没落下一滴眼泪。
“你说过会对我好的。”
她沙哑的声音在空中响起，被风带到了耳畔，“你要食言了，对吗？”
对不起，对不起.......
在漫天飞舞的大雪里，他再次举起了手中的长弓，箭矢对准了少女的胸口。
“不要，不要！”
身体不受他的控制，固执的举起。
欻——
箭矢划破长空，裹挟着冰霜寒风穿透了少女的心脏。
“不要——”身体在这一声嘶哑中好像挣脱开了什么，江谨狼狈的冲向对面的身影。
可他什么也没抓住，那只断了翅膀的蝴蝶就这样在他惊愕的视线中坠落，黑暗淹没了少女的身影，终是什么也没留下......
凌冽的风在耳边呼啸，江谨一跃而下，企图黑暗中寻找那个的身影。
黑夜中的江谨倏地睁开了眼睛，额间的冷汗打湿了他的碎发，他又抱紧了几分怀中的盒子，肩膀在黑暗中微微颤抖。
“宋清苒......”
固执地要同他远赴朔州的人是她，暗暗帮助自己的人也是她，在自己生病时照顾的人是她，火海中不惧死亡来寻他的人也是她，一直以来,都是她啊......
原来的宋清苒早在那场大病中死去，底下的人清清楚楚告诉自己对方断了气息，人是他亲手杀的，又怎会重新活过来。
她不是原来的宋清苒...她究竟是谁？
这么久，他却连对方真正的名字也不知道，他一无所知，天地间这么大，他连一个寻找的地方都没有。
江谨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出现在宋清苒的身体里，细细思量，宋清苒的转变正是在那场疾病里。
他攥紧了手，在黑暗中起身推开了房门。
他不信鬼神，但这一次，他想去试试。
街道上空无一人，寂静中只余风声微响，他赤着脚，沙砾划破肌肤，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
当晨曦的第一缕阳光落在他身上时，紧接着是一个充满厌恶的声音响起。
“江谨？”宋清远蹙着眉看着棺材旁边的男子，冷声质问：“你来做什么？”
江谨站在棺材边上守了一夜，视线紧紧落在那个双目紧闭的脸上。
他眼中布满了红血丝，像是一张张血红色的蜘蛛网。干涸的唇瓣动了动，沙哑的声音从喉中溢出，“你还回来找我吗？”
“你来找我，好不好？”
他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悲苦与哀求，可棺材内沉睡的宋清苒哪里还会睁开眼回答他呢......
宋清远走上前，一把扯开了江谨，将棺材挡在自己身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