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江邵如今苟活在乞丐堆中，但是在世人眼里，他早已经被江谨所杀。
江谨又落得如此下场。
能名正言顺继承皇位的，早已经没有了。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不能让他来做这个皇帝呢？
他一心为九幽，定能做好这个皇帝。
谢旻渊嘴角噙着冷笑，“父亲，我变成现在这样，还不是你们逼得吗？”
“你又来怪我什么呢？”
“都是你们啊！”
砰——
他赤红着眼睛，一脚踹翻了身旁的书架，瓷器书籍落了一地，满屋狼藉。
谢旻渊嘶哑着嗓子咆哮：“如果不是你们偏袒江谨，如果不是你们一口一个反贼辱骂我，如果不是你们同我摆脸色，如果不是你们故意同我作对，我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老将军心中悲痛，“你当真觉得，是我们将你变成这样吗？”
“旻渊啊，如今的局面，皆是你一手造成啊......”
次月十五。
谢旻渊登基。
九幽国在短短时间里，一下换了两任皇帝，百姓唏嘘，百官哀叹。
谢旻渊彻彻底底做到了手握兵权，没人敢说他的不是，没人敢骂他叛贼，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江谨二字。
人们敬畏他，却无人真心实意的认同他。
巍峨的宫殿内，谢旻渊身着华贵的龙袍，坐在淬了寒意的龙椅上。
底下满朝文武跪在地上叩拜他，机械地念着陛下万岁。
这里没有一个人敢轻易抬头与他对视。只要他表现的稍微有些烦躁，他们就开始颤动着身体嚷嚷，陛下息怒。
可明明，他还什么都没做啊，怎么在他们眼中，自己却成了一任暴君了呢？
如今这局面，并不是他想要的啊。
谢旻渊瞳孔涣散，有些怔然，为什么......
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真的，是他做错了吗？
那个百战百胜，人人赞叹的谢小将军，终究还是消失在了人们记忆中......
第153章 倘若过往一切皆烟消云散
玉玺在将军府。
宋清苒眼睫颤动一下，“玉玺，为什么会在将军府？”
“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她顿了顿，抬起眼帘，直直望进江谨眸中，“江谨，为什么？”
江谨沉默了许久，“是。”
“不论那一战谢旻渊是来还是不来，九幽都不再会有江谨这个人。”他以一种极其平淡的语气，定下自己的结局。
宋清苒看着他，眉心微皱，满是不解：“你在拿九幽将士的命赌博吗？”
江谨轻轻笑着，“苒苒，不是我死了，或是消失了，战争便是失败。”
“军中会有其他的人领着千军万马凯旋而归，只是仅仅少了我一个人罢了。”
从他回到九幽的那一刻起，他便再没有办法脱离这场纷争，唯有一“死”。
只有他死了，这一切才会结束。
九幽是他出生的地方，可他并不想留在这里。
为母妃报仇，是他留在九幽唯一想要去做的事情。事情结束了，他也该走了。
江谨承认，他是一个自私的王。
可这里有太多的不美好，于他而言，宛若地狱。
他只想离开......
这偌大的九幽国，他没有几个能信任的大臣，也分不清究竟孰正孰邪。
将军府，是他唯一能将玉玺托付的地方，所以，他将玉玺留给了老将军。
此一战，无论成败，九幽，都不再会有江谨这个人。
“可你，为什么要骗我呢？”
宋清苒眸光落在江谨身上，她开口，再次重复，“江谨，你为什么要骗我呢？”
江谨眸光微动，不知名的情绪在他眼中流转，“苒苒。”
“你曾说，你想要我的一颗真心。”他抬眸，温柔的笑浅浅浮在眸底，却带着一股道不明的悲哀，“我也想知道，倘若过往一切皆烟消云散，你还会不会再交予我一颗真心。”
“可是江谨，你是假装忘记了一切，但我没有。”
“过往一切从不会因为忘记了而消散不见啊......”
他呼吸一滞，半响扯出一抹苦笑，“是啊......”
他不过，只是在欺骗自己罢了......
但他，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去做了。
江谨曾不止一次说过想要与宋清苒成亲，他也曾满心欢喜为这场大婚准备了好久好久，可当他对上宋清苒淡漠的眸色时，江谨忽然才发觉，他想要的，并不是这样的婚礼。
他想要同她细水长流，想要与她共看山河，他想要与她长长久久相伴一生，而这一切的基础，并非是建立在这样的婚姻上达成的。
她望向自己的眼中，没有欢喜，没有爱意，宛若古井，毫无波澜......
宋清苒幽幽叹息，声音绵远悠长，“江谨，你问我还会不会再交予你一颗真心，但这个答案，我想你从假装失忆的那一刻起，就隐隐猜到了吧？”
江谨看着她那双澄澈的眼睛，倏尔苦笑着叹息，“是......”
他做出那个选择，不正是明白了，宋清苒不会再爱他吗......
正是他的害怕，他的恐惧，让他选择了欺骗。
第154章 江谨，你就不好奇我究竟是什么吗
“江谨啊江谨......”
宋清苒错开目光，遥望着天际长叹，思绪随风而漫长，眸光明明灭灭，恍然间，她想起了什么，悲凉从她眸底化开。
山风冰冷，和当年一模一样。
“你说你想要我的真心，可你又哪里知道，你当初那一箭.......
有多冷，有多痛......”
那一箭太过冰冷，宛若冰凌锥心刺骨。
她轻轻唤着他的名字，“江谨，你叫我怎么敢再爱你？”
江谨心脏一紧，胸腔内苦涩像是在一瞬间倾倒，包裹着心脏，一点点蔓延上他咽喉，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的报应......
他有什么理由去祈求。
“江谨啊江谨，其实当时，只要你再等等，我这条命，根本不需要你来动手。”
无论江谨选择的人是谁，死去的人，只会是她宋清苒。
“江谨，你从来都不好奇吗？”
宋清苒收回视线，眸光落在江谨身上，红唇微动，“你为什么从来都不问问我呢？”
她语气冷漠又疏离，江谨心底涌上一抹恐慌，粉饰的平静马上就要碎裂，心脏在不安的跳动，耳畔是阵阵嗡鸣，他僵硬的站在原地，看她唇角含笑，冷冷开口。
“江谨，你不奇怪吗？我为什么会以现在的身体回到你视线。江谨，你不害怕吗？你连我是人是鬼都不知道。”
她顿了顿，“江谨，我等了许久也不见你来问我，我甚至为此想了无数个荒唐的谎言，苦恼着如何才能骗过你。”
“可我没有想到，你半点也不问。”
她审视的目光中毫无半点温度，“江谨，我想，你不是不好奇，你在害怕，对吗？”
“你在怕，怕我接近你的一切都是另有目的，你在怕，怕询问会惊扰我，怕我永远不会再回来，怕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怕我永远不会再对你交付真心......”
“江谨，现在我告诉你答案。”
“你怕的一切都是事实。”她笑着给出答案，残忍的撕破江谨心中那一层粉饰真相的薄纱。
像是在一瞬之间坠入了深海，四肢被汹涌的海水一遍遍挤压，从慌乱到无力。呼吸在这瞬间变得格外艰难，浑身变得冰冷，最后一点点失去知觉。
“江谨，我一点也不喜欢你。”
她唇边带着恶意的笑，漂亮的眼瞳中像是映着他的愚蠢。
这话说得干脆极了，半点不留情面。
江谨心脏猛地一紧，无措的睁大眼睛，他怔怔看着面前的姑娘，“苒苒......”
“江谨，我不属于这里。”
冰冷冷的声线叫人心慌，江谨不敢看她冷漠的神色。
“有句话我确实没有骗你，我要的，确确实实只有你的一颗真心，我要你的真心，带我离开这里。”
瞳孔倏地紧缩，一切的答案都已经明了。
江谨红了眼眶，难怪，难怪她会接近自己，不论他推开多少次，她总会周而复始接近自己......
只是为什么呢......
江谨看着她，泪水从眼眶滑落，沿着他的下颌滴落，消失在半空中。
声音哽咽沙哑，带着无助与迷茫，“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苒苒，为什么呢，为什么非得是我呢？！”
第155章 世上并无江谨
宋清苒看着他无声哭泣，却没有回答。
这个问题，她自己也答不上来。
“你当真，没有半点对我动过真心......？”
他双目失焦，嗓音沙哑，喃喃着问。
“我不会对一个不存在的人动心。”她冷声开口，视线悄然错开江谨赤红的眼。
江谨怔住了，“什么......？”
“江谨，你是书中人，而我，并不在这本书里。”
“江谨，我们从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书....书中人......”
寒意从脊背蔓延开，四肢在一瞬间好像都变得僵硬了。
一望无际的漆黑之中，头顶上方，像是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眼睛。冷漠的眼睛，一点点注视着他的无谓挣扎，一点点注视着他的可笑悲哀。
这是书中的世界，所有的一切早已经被冥冥之中安定下来，世上其实并无江谨......
有的，不过是一串毫无情感的数据。
他眸光带着深深错愕，既如此，那他蹉跎一生，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江谨赤红着眼眶问她，“那是不是我无论做什么，书中结局都不会发生改变？”
宋清苒沉默了一瞬，她看着江谨的左腿，最后给出一个冰冷的答案，“是。”
江谨重重闭上眼睛，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们永远不会有结果......
“我这一生，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真是可笑，到头来，他竟什么也不是......
是啊，有谁会真的爱上一个书中之人，可笑，可笑......
“我的结局又是什么......”
“求而不得。”她只给了这四个字，却足以毁掉他的所有光亮。
“可我所求，它真的知道吗？”
宋清苒指尖微微一僵，江谨口中的它，是书中的“天道”。
祝长安。
这是书中江谨所求，但如今，他究竟所求为何？
“苒苒，你说你不属于这个世界，我也不知我所求本该为何。”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认真道：“可如今江谨所求，是一个你......”
“苒苒，有些事情，已经变了。”
宋清苒心脏一紧，是啊，随着她的到来，书中的安定，已经悄然发生改变，这个变数的影响究竟会有多深，没人能真正知道。
“现在呢，无论如何，也依旧是求而不得吗？”
“江谨，这本书里，你不是主角，世界不会因为你而停止运转或是崩塌，‘天道’也不会因为你而改变结局。”
宋清苒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只能这样说道。
江谨凉凉低笑，“所以，除了主角，其他人皆是蝼蚁？”
宋清苒心脏抽痛了一瞬，“是。”
答案很残忍。
这个世界，只为主角服务，这个世界，是因为他们而存在的。
从一方面来说，他们便是世界的神明，神明死了，这个世界，便也消亡了。
“这个世界的主角，是谁？”
她唇瓣开了又合，半响，幽幽吐出三个字：“祝长安。”
江谨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眸中的情绪从惊讶一点点转变为恍然，“难怪......难怪......”
她说，当时她的性命不需要他动手，也正是因为这个吗......
祝长安的存在是这个世界的中心，死去的人，只能是她。
江谨唇瓣嗫嚅，他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没有声音。
第156章 我不要再爱你了
“倘若我交予你一颗真心，你就能离开这，是吗？”
“是。”
江谨半垂着眼，“宋清苒……”
江谨嗤笑着，嗓音里带着讽刺苍凉，以及满满的疲惫。
“可我忽然不想再爱你了……”
……
周遭人声鼎沸，江谨在人群中穿梭，他失了条腿，走得很慢，眸子涣散失焦，漆黑的眼中空无一物。
他背影在嬉笑人群中显得单薄孤寂，与这世界格格不入……
万家灯火在黑夜中闪烁，可却没有一盏灯为他点亮，没有一个人在等他回家。
倏地，江谨停下了脚步，他看着远处贩卖花灯的摊位上，在那里，有一盏兔子灯……
心头忽的一紧，苦涩在心底蔓延……
“一切都是假的……”
江谨呢喃着红了眼，“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书中可以有那么多人得偿所愿，为什么偏偏不能是他？
为什么他生来就要遭受这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