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实话,像方府这样家境殷实的, 无需为生计奔波,姑娘大多养在闺阁中,甚少露面。
她所结识的大户人家姑娘,除陆文嫣本就向往江湖、家中父亲又百依百顺, 能常见到, 其她的多是方如萱这般,隔上好段时日才外出一趟。难怪当初摆摊,总是夜里才能瞧见方如萱, 大抵也是这样偷翻墙出来的吧。
她笑安抚:“别怕, 地方简陋, 但还算太平,而且我就住在前头。”
“这是要去你家?”方如萱后知后觉,当即开始反省, 歉疚道, “对不起啊,其实吧……这里也没我说的那么破那么偏。”
听她努力找补, 莫轻轻笑得快岔了气。本打算再安抚一下, 结果恰巧到了家门前, 只好暂将话咽下,领着人推门而入。
灯笼交给方如萱,她进屋摸了把小锄头,便蹲到院中一个角落里,挽起袖子开始挖。
“你挖什么?”
“酒,去年我刚……刚跟着婶婶去给人家置办家宴,收到过青梅赠礼,嫌太酸,不好下口,就索性酿成青梅酒,埋在这里,此时喝正……挖到了!”
闻言,方如萱立即再凑近看。
果真,土里露出个红色的坛塞尖,登时也跟着高兴。
“我也来帮忙。”
灯笼弃到一旁,两个姑娘抵着脑袋,拔萝卜一样费了好大劲儿,才终于将酒坛子挖出。擦干净外壁,莫轻轻拔开坛塞闻一口,立时美滋滋。
“走,我们回食肆,再炒个下酒菜。”
“好!”
若说起春日里最好的下酒菜,莫轻轻觉得,那还当属一盘亮油油的炒海货。尤其是长洛县再往南行,翻过几个山头,听说还有一片海域,故而城里的海货才这般品类齐全。
今日食肆新到了一批花蛤,个头大又新鲜,撒了盐和香油吐上一日沙,此时下锅正正好。
系上襻膊,她捞起些许蹲在井旁耐心清洗,嘴里不忘催促着总想帮忙的刘老五:“刘大哥,您快去歇着吧,我就炒这一盘菜,花不了多少工夫。”
说罢抬头一笑。
“何况,姑娘家说两句私密话,您待在这儿怕也不自在。”
纵使刘老五再如何热心,听了这话哪里还敢多待,看看略拘谨的方如萱,不再推脱,抱了抱拳。
“那掌柜的,您也别忙太晚。”
“行。”
刘老五进屋,莫轻轻这边也洗好花蛤,端起入厨房,冷水下锅,起火煮开。等须臾,花蛤微张口时,再捞起控干。
锅再倒油,扔些姜片和葱段大火爆香,再倾进花蛤翻炒。滚烫的油温炙着花蛤,犹似个个待放的花苞,火候上来,也到时候了,个接个地彻底张开小巧硬壳,露出里头饱满白嫩的蛤肉,漫出阵阵浓郁鲜香。
除往日的烧烤,方如萱还是第一次亲眼见人下厨,本就好奇地睁大眼,闻到香味后,俏颜上的高兴更掩不住,还再凑近。
担心热油溅伤她,莫轻轻抽空将人扒拉远些,才放心端起早早调好的酱汁,豪爽淋下。
“嗞”地一响。
伴着滚蒸汽腾上散开,嗞嗞、噗噜噜响,锅里简直热闹。此时挑些许辣酱和蒜泥拌入,继续大火翻炒,起锅前,撒一把葱花和芫荽即可。
厨房里早斥满香味,方如萱仔细嗅上一口,却被里头的辛辣味给呛得连打几个喷嚏,小脸更是窘得通红。
任由莫轻轻笑打趣,一个端吃食,一个抱酒坛和酒杯,去了外堂,却不是到桌前,而是直接坐在门槛上。
方如萱笑道:“我爹要是瞧见我席地而坐,定要气得两日吃不下饭。”
“那没事,康健的成年人,不吃不喝也能捱上七日呢。”
“你!”姑娘气得剜她一眼,“没想到你私底下竟如此毒舌。”
莫轻轻不甚在意地一笑,倒好的青梅酒,递过去一杯。
“毕竟这么会儿,方姑娘先后给我看了翻墙、摔倒和惧怕的模样,我自是不能还藏着掖着,不是?”
“你呀,我是说不过你了。”
方如萱摇头轻笑,晃了晃手里酒杯,看着那纯净又漂亮的酒色,再嗅着淡淡青梅香,浅浅抿上一口。
许是地底下寒气散得晚,这酒带着丝丝冰凉,入口先是身子一颤,旋即酒香在齿舌间融化弥开,酸酸的,甜甜的,清爽又可口,愈品愈有味。
看莫轻轻安静遥望夜空,方如萱笑问:“食肆这么多酒,你怎么想到大老远去取这坛?”
“青梅酒嘛,像是少女的暗恋,酸甜沁人,纯粹干净,不正好合你现在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