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坐下。”
语气多少有些强硬,莫轻轻微愣,盯他半晌。可到底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无奈又坐回。
萧慕云这才暗松口气,起身走进院子。
热水已烧好,正咕噜作着响,壶口不断翻出清凌凌的气泡来。新沏上一壶热茶,他再折回,默声片晌,才悠悠出声。
“并非有难言之隐,只是有些说不清。”
扯开一抹苦笑,他微垂眸,指腹轻摩挲杯沿,安静看着正在水面上悠悠打旋儿的茶棍儿,不知怎地,竟有些出神。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弃这医官之路,也并非仅仅是哪件事就促成的。”
“当局生这三年,进过红墙绿瓦,踏过高门府宅,渐渐也能看清一件事。疾再恶,恶不过人心。医再高明,也医不了人心。别说他人,就连医者自己的也无能为力。”
“为医者,都想救济苍生,可强权铁腕下,却没几个能真正做到,就连想独善其身都极难。我对自己没这么自信,今日不会浮沉权势,明日未必也能做到。既不知下一步对或错,所以我选了后退一步,固守本心。”
说罢,他含笑望向对面姑娘,“会不会觉得我懦弱?”
“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吗?不后悔?”
“至少眼下不后悔。”
对视半晌,也看不出那人眼里有丁点犹豫,莫轻轻莞尔。
“那不是很好?既是深思熟虑过,那定是当下最正确的决定,哪里懦弱了?你看,你这不是解释得挺清楚吗?世上哪有说不清的事,不过是看你愿不愿说,对方愿不愿听罢了。萧夫人疼爱你,自是比我更能理解你。”
闻言,萧慕云愣了愣,后知后觉地摇头轻笑。眉头舒展,吹了吹茶上的浮叶,浅饮一口。
“多谢。”
是日,怀揣心事,他早早便关了医馆回家。
婢子远远就瞧见高大身影急匆匆往回赶,忙放下手里活儿,跑去禀告。
萧夫人闻悉走出门。
“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饿不饿,娘吩咐人去置饭。”
随行药箱交给小厮,萧慕云忙将人叫住。
“娘,先不急,我有事要跟您说。这事,说起来有些话长。”
萧夫人岂能想不到是什么,释然一笑。
“没事,你慢慢说,娘听着就是。”
*
萧家的事,莫轻轻后来便再没过问。但此后交付赁金时,又瞧见萧夫人高兴的模样,也能跟着猜到大抵是个好结果。
至于萧慕云,还是一派悠闲,只不过,倒是见他出诊的次数比往常频繁不少。
平静的日子过得快,转眼又是五月。
距她初来此地,已过去整整一年。如今的她,却大有不同。既不需担心生活,也无性命之忧,亲邻和睦,友人不算多,却都是至情至性之人,结交甚佳。
最重要的,是还有一笔不小的存钱,至少也够她在南区繁华地带盘下一间属于自己的食肆,不可谓不是件高兴事。
这日食肆打烊,莫轻轻哼着小曲儿往回走。
夏日星辰夜,路上照得明亮,还有阵阵暖风送来远处田地一片蛙叫,为暮色染上几许生气。
抵至家门前时,她却无意发现叔婶家紧闭的院门里,透出些许光亮。
这一年里,叔婶两人的作息向来规律,卯时初起,酉时中睡,从不曾变过。唯一例外的,是那次婶婶为了等她。
眼下院门紧闭,显然与她无关。
放心不下,徘徊须臾,她还是敲了敲门。等上好一会儿,才听得里头有脚步声及近。
“何叔,你们怎……”
门一开,便瞧见何天旺揪成一团的眉头,她的下半句也咽了回去。
“轻轻回来了。”
瞧清人,何天旺忙挤出一脸笑,可面色反倒显得更加难看。
她担忧问:“出什么事了?”
知道瞒不住,何天旺回过身,看眼也闻声走出的李月英,终是托出:“是阿福出事了。”
“阿福哥?怎么会,前两日不是才托人捎了封家信回吗?还说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