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英无奈摇头,心里不禁感慨,傻小子竟变得这般黏人。紧跟来的又是担忧,眼看轻轻快要及笄,到时媒婆上门,若真许了人家,这傻小子可怎么办?
嘘嘘一叹后,将手里两只碗搁到桌上。里头金灿灿的橙盅也跟着一抖,绕着碗壁打了个旋儿。
所谓橙盅,其实是将香橙沿三中取其一的部分切开,一分为二。上端褊浅作盖,下端肚大厚实当盅,盅里随喜好盛放吃食。
轻轻这孩子,也实为用心,就连抽空做来哄小瑾用的,竟也精巧无比。两只橙盖皆经过雕琢,一只刻上大花猫脸,圆碌碌的眼睛睨向一旁,涎水欲滴,颇具神采,俨然就是个大馋猫。而另一只,则是雕了条肥美无比的大鱼,似是感知到威胁,此刻正扑腾身子,溅起片片水花。
小小两只橙盅,模样是这般好看灵动,就连李月英瞧了也觉甚喜。她忙拎来鞋子让小瑾穿上,又给套了件厚实外衣,拉着人在桌前坐下。
果不然,小瑾眸子一亮,目光立即追随橙盅而去。时不时还伸手指戳一戳花猫的脸,又再看看那条鱼,生怕猫儿会跳起将鱼吃了,还贴心地将两只碗隔分开些。
李月英乐不可支,微微俯身,扬了扬手里的调羹。
“小瑾只要乖乖待在家,这些就都给小瑾,好不好?”
望了眼橙盅,不舍地又在猫脸上摸一把,小瑾使劲摇头。
“小瑾要找娘子!”
嚷嚷着便要站起,李月英见状赶忙将人拦住,好生哄道:“这些是娘子做给小瑾的,小瑾吃完,娘子就回来了。”
听得这话,小瑾停下,整张脸立刻变得明媚,亮晶晶的眸子忽闪忽闪。
“娘子做的!”
“对,娘子做的。”
这般,才总算将人哄得乐呵呵一笑,欢喜坐回去,摇摆起身子继续盯着橙盅。抹了把额角汗,李月英赶紧替他揭开橙盖。
甫一揭开,清爽的橙子香夹杂秋冬气息扑面而来,转瞬就将屋子占得一丝一角不剩。
一只橙盅里,盛的是经盐蒸渍过的橙肉,清香扑鼻,颗颗饱满果粒浸没在酸甜汁水里,黄澄澄透着亮,就像是撒了满地的秋日暖阳,又被人仔细收集起,装进了这小小的一方天地。
再看另一只,掺了牛乳的蛋羹滑滑嫩嫩,像是块顶好的软玉。浓郁蛋香,醇厚乳香,利爽又清新的澄香,交织缠绕,勾得人食指大动。一调羹挖下去,乳白蛋羹还软软弹了下,竟比二八年华的姑娘脸蛋要娇嫩上几分。
李月英也被馋得不自觉吞咽一口。
不过,她可不能、也不敢抢这吃食,只能边念叨着让小瑾慢点吃,边期盼着莫轻轻快些回来。食完这两道吃食,她可真就稳不住人了。
不知李月英的急切,莫轻轻此时正在未来食肆里信步环视,好不自在。
虽有顾三娘昨日打包票,但为免夜长梦多,今日小瑾一入睡,她便蒸上两只橙盅,嘱托给李婶,还是去了红胭铺一趟。知她心急,顾三娘当即关铺子领她去见了铺子主人。
铺子属南区做茶叶生意的萧府,萧夫人平日素爱在红胭铺里买水粉,一来二去,跟顾三娘也算熟络。一次闲谈,得知萧夫人有间铺子正待出赁,再一细问,铺子近南区,倚傍水河,过了桥便是,价钱竟也十足地宜人。顾三娘便毫不犹豫说了这事,巧的是萧夫人对小食摊竟也知晓一二,又念及与顾三娘的情谊,当即爽快应下。纵然今日二人突然造访,也是二话不说便领着来看了铺子。
“莫姑娘,看得如何?可还满意?”萧夫人笑问。
柳叶眉,桂魄眼,身段丰腴,装束雍容,萧夫人本就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如今再盈盈一笑,眸光犹胜秋露,更添几许温婉。
莫轻轻喜欢美人,更喜欢脾气好的美人,登时对萧夫人的好感又增一分。
“满意,不论是铺子本身,还是位置,都没得挑。萧夫人,我方才隐约还闻见了药草香,这里以前是药铺吗?”
铺子早已被人腾空,只剩清冷的四堵墙,故看不出以前是作何用处,但灰尘气里若有似无地的草药味,还是没能逃得过莫轻轻的鼻子。
萧夫人微地一惊,遂地诧异又在嘴角化开,融成一抹笑意。
“准确说,是间医馆。不过姑娘放心,铺子很干净,没出过事,不过是觉得闲置糟蹋了,才想着赁出。”
“医馆?”莫轻轻刚要再张口,就被顾三娘这句惊讶声给抢了先,只听得她又问道,“这么一说我才记起,这是萧公子以前的医馆吧?”
提及这个名字,萧夫人眉眼带笑,颔了颔首。
见莫轻轻还是一脸迷茫,顾三娘好笑地给她解释,“小小年纪,怎地记性这么不好?你忘了,萧公子以前在我们长洛县可是大有名气,不仅生得一表人才,还善医术,什么疑难杂症都会,可医治好不少人,还被大伙儿称为神医呢。”
“哪有你说的这么神,都是些客气话罢了。”萧夫人立马笑摆摆手。
“萧夫人您就是谦虚,当年萧公子的名号有多响亮,我可至今还记忆犹新呢。”
在二人你来我往的客套话里,莫轻轻还当真从记忆里搜出这个人来。只不过原身那会儿年纪小,又不爱多与人交谈,对此人的记忆,似乎也只停留在偶然听人提过这么一嘴。
好像,人去京城当大官了吧?
“说起来啊,萧公子入太医局做局生,这一去也有三年了吧?对了萧夫人,那萧公子是不是快要入翰林医官院了?”
谈及此,萧夫人面上的笑意难得凝滞了一下,虽转瞬即逝,但还是被眼尖的莫轻轻给瞧了去。见其但笑不语,似有心事,莫轻轻便不动声色岔开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