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府里人如何问,那婢女始终不肯说出将她锁在柴房里的人是谁,嘴巴严得要命。
下人间不晓真相,便传是因为得罪人了。
季明朗自小便教育季玉泽,得严于己行,对待任何人都必须保持君子风度、上下谦逊。
是以,又因这是他院子中出的事,季玉泽还亲自去慰问了婢女。
府上下皆道郎君菩萨心肠,不过区区一名婢女,竟能得如此相待,毕竟他院中还有三名婢女。
即便是少一名,也碍不着什么。
说来,季夫人忘不了那一幕。
季玉泽站于脸色死白的婢女面前,像是看不见对方瑟瑟发抖似的,语气随和地问:“可有大碍。”
婢女疯狂地摇头回道:“无碍,劳郎君担心。”
他面容如常,似洁白无瑕的上弦月,缓缓道:“那便好。”
等季玉泽离开后,婢女朝她下跪,请求将自己逐出季府,季夫人好歹活了多年,自然看出端倪。
逼问之下,才知婢女欲勾引季玉泽借此上位,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让人反锁在柴房。
那时,府里人并不知婢女曾算计过季玉泽。
如若不是她与之说明,季夫人也不会得知,可总觉蹊跷,怕事情没那么简单,于是再问。
婢女只哭喊着称无颜再面对郎君,别的倒是不肯多说半句。
现念及此事,季夫人越发认为是自己错怪季玉泽了,他慈心,不怪罪婢女,她当时怎可往别的方向想呢。不由得逐渐生出内疚。
“夫人?夫人?”季明朗不知何时走到了季夫人面前,见她陷入沉思,不由得喊几声。
他扶住她肩膀,弯下腰,望着铜镜中倒映出来的两人,有岁月留下的淡淡痕迹。
“夫人有心事?”
季夫人从往事抽出思绪,拍了拍季明朗放到自己身上的手,扯出笑容:“没,老爷莫要多想。”
*
翌日一早。
寺庙上空飘着缕缕炊烟,寮房里的扶月隐隐约约能听见一阵浑厚的念咒声。
她整理妥当仪容,叠好方被,掀开厚厚的褐色门帘,往外去,沿着无一人的小道而上,直达禅厅。
和尚们整齐划一地念咒,扶月想,大约是金山寺的早课时间。
正当扶月准备转身到外面,昨日见过的小和尚发现她,放轻手脚地站起来,佛珠不离手。
“施主,可是要下山了?”
“嗯。”她跟着合了合掌,怕惊扰其余和尚,放轻声音。
小和尚建议道:“想来施主是从京城来的罢,不妨用过早食再下山,现出发,少说也得一、两个时辰才能到京城。”
昨晚扶月吃得亦是斋饭,味道还可以,就是容易饿,听到早食二字,顿觉胃有些疼。
“那麻烦小师父了。”
小和尚微笑:“请随小僧来。”
扶月来到斋堂后不久,有别的和尚引季玉泽前来,两人坐到一起,她望着桌前的白底带竹子边的细瓷碗,略拘束。
小和尚又回去做早课了,有专门负责厨房的僧侣提着桶给他们装粥:“施主,慢用。”
“有劳。”扶月与季玉泽异口同声道。
他触及她错愕的目光,眼沉静得如幽潭:“嗯?”
扶月平稳下心情,慢慢想通,小秦坐别桌,季玉泽是不知那名僧侣说什么,只是看见他倒粥便道声谢罢了。
“没事。”她几乎是养成习惯般地摇头。
临走前,他们于山门下遇见要外出的寂元师父,扶月和季玉泽问了声好,寂元师父稍顿,朝马车这厢来。
却不是同她搭话。
寂元师父从袈裟里掏出一本泛黄的经书,递到季玉泽面前,淡笑道:“贫僧与施主有缘,望收下。”
他一顿,脸上表情照旧没太大变化,抬手接下,垂眸看着:“谢过寂元师父。”
回途,季玉泽翻阅寂元师父赠予的经书。
扶月看着他,心情有些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