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你说过，必须这里所有人都比你早死，你才能永生吧？”温迪说。“那就是说我们也得被你杀，这么看来，也不算是多管闲事。”
“那只能怪你运气不好了。恩维，去把他们干掉！”罗森做出了个训狗一样的姿势，他身后的那张怪脸立刻起身，朝他们猛冲了过来。
但是它还没接近温迪就慢慢停了下来，离得这么近，温迪才看出它好像变了一点——它的眼睛有些浑浊，还透着隐约的泪光，好像是在哭。
然后它伏身跪了下去，呜呜地哀鸣起来。
这下子所有人都愣住了，温迪回头看了看，心下暗想，难道它是认出了羽蛇神？
罗森大喝一声：“你愣着做什么！恩维，快点起来把他们全杀了！”
看他仍旧没认出羽蛇神，温迪摇头笑了笑：“罗森，我看你的预言似乎不是很准，你不是说我们会死在沼泽里吗？看来我们的命比较硬，没那么容易死。你怎么没有预言到这个画面呢？不如我们坐下来谈一谈？”
“你……你怎么知道我……”罗森扫视了他们一眼，像是才发现他们身后多出的人，皱眉问：“那是谁？应该不会有其他人能进这里的。”
“蠢货，是我，你连我都不认识了？”羽蛇神虽然被遮了眼睛，但手脚上的鳞片却还露着，罗森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哪一位。
他张了几下嘴没说出话，心里震惊到了极点——羽蛇神的原形他刚才见过，那是拥有着巨大体型和力量的现象级生物。
在他的认知里，这么强大的神明，捏死他大概就像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现如今，祂居然被这几人擒住了，可想而知，这几人的实力会有多强。
也许他们是要用祂做人质，来与自己达成什么交易，甚至有可能是想让他停手。
他能够走到今天，不知费了多少心血，哪肯轻易放手？但羽蛇神是他信奉多年的神明，也是在他绝望时救他于水火的恩人，他不能就这么坐视不理。
天人交战了半天，他选择采纳温迪的建议，先坐下来谈一谈。
“主人要救那些村民吗？”霍尔问。
“这个中二病要杀我们，我们总不能任人宰割嘛。”温迪说。 “怎么，不妥当吗？”
霍尔摇摇头，没有言语。
他觉得不值得，这村子里的人并不淳朴，反倒一个比一个刁钻，有想对小孩子下手的妇人，有不问清楚直接捅刀的犯人，罗森说得也没错，能够在每晚的血月中活下来的，十有八九手上都沾了血。
不然以那些怪物那么菜的捕捉能力，根本不可能每晚都抓得到人。
但主人想做，霍尔也不阻拦。
说是谈谈，但其实两边都不坦诚，罗森还没走过来，霍尔就挡在了温迪身前，以防罗森暴起伤人。
罗森也没有接近，只跪下去恭敬道：“羽蛇神大人，是您吗？”
羽蛇神哼了一声，没有理他。
罗森知道，自己刚才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是非常亵渎的行为，于是他为表忠心，一直趴着没有抬头。
过了好一会，羽蛇神才轻飘飘地说：“你不用管我，这些人你想杀已经很久了吧？去杀啊。”
话说得很好听，但他的口气透着一丝不快，罗森有些揣摩不清他的意思，这到底是实话呢，还是为自己没有救他出来而发怒呢？
罗森不敢多问，边揣摩边点头哈腰应承道：“是，那……”
他又转向温迪：“你们有什么想谈的呢？”
温迪问：“你为什么非要杀他们？”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罗森哼了一声。
他和羽蛇神还有些相似，不见棺材不落泪，布莱见他还装相，立刻在羽蛇神屁股上踢了一脚：“怎么跟我主人说话呢？想好了再说啊，不然你说错一句，这小蛇屁股上就得挨一下！”
温迪觉得布莱这么做很不合适，但看对面罗森变得惨白的脸色，心里却很是舒爽。
罗森的反应立刻从桀骜变作了恐惧，大概是害怕羽蛇神屁股又挨打，也不敢再放肆，一五一十地把前因后果的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莫姆村以前是有先知的。
这位先知名叫罗丝，是从外面搬来的。
在搬来之前，她身上发生了一些怪事。
她从出生开始就能预言，是继承自父亲的先知能力，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只说坏事。
一开始父母并没有在意这一点，以为她只是为了好玩才故意这么恶作剧的。
有一天，邻居家添了小儿子，父母带她前去拜访。大人坐在客厅寒暄，小罗丝跑到卧室去看婴儿，那位妈妈见她进来，便问她要不要抱抱孩子。
小罗丝摇摇头，她趴在婴儿床边看了一会，突然说：“他要死了。”
一开始那位妈妈没有听懂，还笑着问：“什么？”
“他要死了！他要死了！”小罗丝惊恐地退出门外，边喊着这句话边跑了出去，央求父母带她回家，她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半坐在卧室床上的那位妈妈脸色瞬间变得非常难看，她知道罗丝有预言的能力，猝然听到这个消息，一时无法接受，不停大喊着要抓住罗丝让她付出代价，但她身体还很虚弱，折腾没一会儿就晕了过去。
而婴儿也确实在那天的傍晚无故夭折。
那位妈妈再次醒来的时候，孩子已经下葬，变成了一座墓碑。她大哭一场，带着全家人闹到罗丝家里，说是罗丝害死了孩子，要让她血债血偿。
当然，她的诉求没有得到法官的认同。
但是从那以后，她就变得疯疯癫癫，时常跟在罗丝身后，不管他们搬到哪里，她都像一个魔鬼般如影随形。
罗丝的父母去报了警，但是因为她还什么都没做，无法定罪。
她现在什么都没做，可是最终，她一定会做什么的。
罗丝一家被这种恐惧笼罩着，直到父母离奇失踪，只剩下罗丝一人。
父母的失踪本就非常可疑，罗丝知道凶手就是那个疯子却找不到证据，而躲在暗处的女人还时常呲牙露出诡异的笑容。
她已经快被折磨崩溃，于是连夜搬来了莫姆村，想隐居下来。
一开始，她感觉到轻松多了。
可是有天她发现，摆在门口的鞋会调转方向，走之前关掉的灯会亮起，每晚睡觉之前，好像房间里多出来了某个人的呼吸声，与她只隔着一张床板。
作者有话说:
罗丝有没有错呢？感谢在2022-04-04 12:38:48~2022-04-05 11:42: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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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噩梦好像跟着她来到了这里。
罗丝不知自己到底是被吓坏出现了幻觉，还是那个疯子真的潜入了她家，有天晚上她蹑手蹑脚爬起来，垂下头偷偷向床底看去。
她对上了一张呲牙怪笑着的恐怖大脸。
从此之后，罗丝就疯了。
她忍受这个疯子多年，能够坚持到现在已经不易。可村里的人不知情，只知道刚搬来的那个女人突然疯了，十分晦气。
村里联系不到她的家人，劝说她离开莫姆村她也听不懂，于是有天半夜，不堪其扰的村民们把罗丝绑了起来，沉入了沼泽。
这种远离城市的遥远村庄，本就没有律法可言，更何况，谁会在意一个疯子呢？
但是第二天，恐怖的事发生了。
被村民杀死的罗丝又出现在村里，而且她仍旧疯癫，还说些不知所云的预言。
村民感到非常恐惧，又将她扔进沼泽。
第二天，她又出现了。
罗丝神智清醒的时候不敢预言，害怕被别人厌恶。这么多年的积累，她的预言能力变得越来越离奇，不仅只说坏消息，她说出的话，甚至可以直接变作现实。
既然杀不死，村民又想出一个办法，用她的能力去勒索过路人的钱财。
每个路过这里的人，都会被村民拦住。只要他不留下钱，就会被罗丝的预言直接杀死。
这件事惊动了警方，一番调查后村民把罗丝供了出来，不出意外的，她被送上了刑场。
可是没过几天，她又被送了回来。
她怀孕了。
罗丝生下了一个男孩后，因为没人照顾，很快就冻死在一场大雪中。
谁也不知道这男孩的父亲是谁，这个谜团的吸引力很快就被另一件事取代——这个男孩降生之后，可以正常进行预言。
男孩代替罗丝，成了村民的摇钱树。
但谁也不想浪费钱养活这个孩子，最后这个烫手山芋，被扔给了村里最老实，不敢参与任何行动，也分不到一分钱的恩维。
恩维把男孩养到二十岁，他的预言能力也越来越稀薄。来路不明还失去作用的他被所有村民忌惮而厌恶着，只好独自生活在村口一个残破的房子里。
直到有一天，他得知了一切。
“如果你是那个孩子的话，你会怎么做呢？”罗森浑身都在微微发抖，他强行压抑住自己的哭腔，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布莱边哭边喊道：“太惨啦，太惨啦，啊，我必须去旁边哭一会儿，我不行了，听了这种故事之后，我感觉自己一生都无法得到真正的快乐了，呜呜。”
“他就是那个孩子……”温迪心道。
如果这个故事是真的，罗森的复仇完全是天经地义，根本没有阻止的理由。
站在一边的霍尔微微笑了笑，附在温迪耳边问：“主人，我们要怎么做呢？”
羽蛇神脱离了布莱的掌控，挣扎了几下说：“懂了吗，我可是掌管正义的神明，快把我松开！”
温迪这才明白，为什么那些村民没有一个肯站出来承认自己有罪，为什么能够理直气壮劝说他们的只有恩维，为什么这些人能够如此丧心病狂，一言不合就杀人。
这种穷山恶水，他们的道德感原本就很低，而且在集体中，作恶的成本会降低，只要坏事是大家一起做的，那参与其中也不会受到任何责备，因为法不责众。
一次一次的作恶，让他们的胆子越来越大，直至作恶成了男女老幼的拿手好戏。
这种村民，有什么拯救的必要呢？
罗森看她久久没有说话，说：“既然已经明白了，那就不要拦着我了。只要把他们全部弄死，我的使命就算完成了。”
温迪突然想起件事，转头问羽蛇神：“罗丝为什么沉进沼泽却没有死？沼泽下面是什么？”
羽蛇神是从沼泽下出来的，他一定知道下面到底是什么，会使罗丝获得了不死之身。
“你问这个做什么？”羽蛇神愣了一下。“那里是一个超脱在时间空间外的地方，所有进入那里的人都会回到前一天。”
“你说的永生，就是让罗森进那里面，对吗？”
“怎么，不行啊？”
“你不觉得，罗森这样并不是得到了永生，反而是经受着他母亲受过的罪吗？这不是救赎，反倒是惩罚吧？”
羽蛇神愣了一下，听温迪这么说，他也觉得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妥当。
“那你觉得应该怎么样？”罗森也没想到事情的结局会是这样，如果他大仇得报，本就没了方向，再让他活在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小空间里，那样的永生又有什么意思？
好像比死更难受一点。
羽蛇神哼了一声：“你不是又要当圣母吧？女人就是麻烦，每次遇到这种事，总要站在恶人那边，说什么他们真可怜，笑死。”
温迪站起来曲起手指敲了一下他的头：“我只是在想，罗森完成这件事之后，会怎么样呢？”
被她这么一说，众人都思考起来。
罗森身负血海深仇，他只是个孤儿，即使一朝知晓了真相，要报仇也是难于登天，他不知试了多少办法，才得到羽蛇神的垂怜。就算是刚才，要不是有恩维化成的怪物在一边威慑，这十几个村民肯定不会听他的调遣到广场去。
而他憋着这股劲，报仇之后，一下子泄了力，整个人就废了。
而这些村民死后，也未必就这么尘埃落定。他们的冤魂必定会跟在罗森身后，让他走了母亲的老路，日夜难眠。
那之后里无支撑，外无援手，他必死无疑。
温迪不想看到这种结局，有时候死并不是终结，反而是另一个轮回。
说起轮回。
“换个位置吧。”温迪打了个响指。“让村民跳进沼泽，罗森来主宰这个村子，到他们认错之前，永远轮回怎么样？”
温迪还不知道，她在无意间，造出了神。
就算是再小的空间，只要有了主宰，那所有的规则都会由主宰来制定，因果律握在这个人手中，他就是这里的神。
而罗森听了这个想法，心头那种挥之不去的违和感也一扫而空，这个办法实在是太适合了，不仅能够让他们体会到母亲遭受过的绝望，还不会让他失去人生目标。
“那……那里是我的地盘……”羽蛇神小声抗议了一句。
“嗯？有人说话吗？”温迪问。
羽蛇神闭上了嘴，他一开始的确欠考虑，现在温迪能把结局圆得这么好，这个小小的空间，就当他送给罗森的吧。
“这样的话，我们也就能够出去了。”温迪松了口气。
一开始进入这里的时候，她还不知道真相，差点就把罗森当成中二病扬了。其实他是个生来就背负仇恨的人，如果有一天，他能够领会自己的意思，从这场轮回里脱出来就好了。
现在支撑着他的是仇恨，就算他这次得手，仇恨也不会消失，只会转移到村民那方。但是在日复一日的轮回里，他也会厌倦，看破，然后放下。
这才是真正的复仇。
复仇不是带来新的仇恨，而是仇恨的消失。
不过在那之前，温迪还是倾向于恶有恶报，必须十倍百倍让他们感受到苦主的痛苦，才有真心悔过的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