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迪扯了扯嘴角说:“未必?你其实很清楚,这就是他干的,对吧?这个巢穴你这么熟悉,应该知道平时除了他根本没有别的人来,利克做了很多坏事,你都视而不见。你觉得他是一个以作恶为乐的人吗?”
“不是!他很好!”
“那你为什么没有问过呢?他变成这样的原因……算了,这也不关我的事。现在的结果是,我们被他困在了这里,和这么多尸体为伴,迟早也是底下那个怪物的盘中餐。”
布莱这才发现有一个粗重的呼吸声,就在几人脚下。他趴在中间那个孔洞上看了看,咋舌说:“主人,那……那我们该怎么办啊?”
这个蟾蜍的体形如此巨大,更糟糕的是,它一直沉睡,连想了解它的习性都很困难。
“布莱,你可以侵入它的梦境吗?”
如果能从梦境里把它控制住的话,应该会比较好对付。
布莱闭着眼试了试,摇了摇头:“主人,这个怪物根本没有梦境,又或者,它的等级比我高,我无法侵入。”
这下头疼了。
温迪从那个洞看下去,可以看到蟾蜍的头顶,却看不到它的寿命。
也许看到寿命是需要一定的条件,必须对准某个角度什么的?
她在洞上面来回走动寻找角度,布莱也乖巧地黏在她身边帮她打光,呆猫则是站在圆台边缘,屁股悬空微微摆动,它盯上了远处土壤里的蠕虫,爪子在空中挥来挥去,隔空捕猎。
原地只剩下潘妮。
她呆呆地看着这个空旷的地下祭坛,不知在想些什么。
温迪转了几圈,都没办法从蟾蜍的头顶看到它的寿命。
看来必须下去和它面对面了,这样冒的风险更大,万一动作惊醒蟾蜍,那她必死无疑。
但是事已至此,她没得选。
“布莱,你过来帮我做掩护,一旦蟾蜍醒来,你就把它的注意力吸引过去。”温迪跳下圆盘,看着布莱哭丧着脸走到蟾蜍对面,闭了闭眼,开始集中注意力。
然而,还是看不到。
温迪不知哪里出了差错,刚才她站在蟾蜍对面,明明能看得到的。
她思索了一阵,突然看到圆盘边卧着的呆猫,它湛蓝的眼睛正看向远处,嘴里还发出捕猎的滋滋声。
眼睛……
难道是这样?
温迪脱了力,她刚才能看到蟾蜍的寿命,完全是因为它眼睛睁着。
事情变得极为棘手,如果必须看到对方的眼睛才能达到操控寿命的目的,那她只能说一句打扰了。
蟾蜍睁眼她白给,蟾蜍闭眼她败北。
更别说这只蟾蜍的寿命那么长,就算要她能维持站桩输出一小时,那也需要一个牧师吧?
哦,牧师竟是她自己。
完蛋了。
温迪之前一直以为自己拿了超厉害的绝杀buff,没想到对上厉害角色直接就无解。
毕竟,谁会在战斗时与敌人深情对视呢?
温迪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一边招呼布莱返回圆台,如果这样行不通,那就只能回上面另想办法。
但就在这时,她听到了锁链声。
那个锁链声她之前听过一次,意味着什么她更是清楚——又一批祭品要投送下来了。
而祭品的到来,必定会唤醒蟾蜍。
怎么可能!
她明明特意交代过布莱,不要靠近她之前站过的地方。布莱就算是个智障,也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没有误触机关,难道是因为时间到了?
不是,她之前在黑暗中跋涉了那么久,都没有遇上一次机关启动,结果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两次?
温迪摸不着头脑也就罢了,站在那边的布莱更是气人,他还呆呆地晃着头到处看,根本没有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
快跑啊,傻孩子!
温迪飞奔过去拉住布莱的手刚要跑,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这声音来自头顶,透过一只破旧的喇叭,听上去甚至有些滑稽。
“丰收女神又怎么样,给,爷,死,吧!”
*
几小时前,电梯关闭后。
电梯里的利克蹲下来拍了拍霍尔的脸,确认他们已经彻底失去意识后,嗤笑了一声。
“什么三姨……自作聪明。”他眉眼间有种凌冽的狠意,叫人一眼看过去就不寒而栗。
随着电梯的门再次开启,他迈步走出去几步,又回过头来。
他定定地看了看电梯角落躺着的霍尔和温格,张嘴伸出条像青蛙一样奇长的舌头,把两人拎起来,扔到了角落里。
“你又绑了谁回来?”羽蒙被绑得像个木乃伊,眼睛上还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白布。他朝着房门的方向看了好久,也没有看清来人的面目。
“关你什么事?别他妈多管闲事,小心爷一生气把你片了煮蛇羹喝。”利克走过去踢了他一脚,让他滚回自己该呆的位置。
羽蒙想反击,但全身都被束缚着,脖子上还带了一根极短的锁链,活动范围约等于无。
但他还是不肯还击道:“哼!你敢杀我?小心表哥怪罪下来,你吃不了兜着走!”
“嘴这么硬,火化了你骨灰里就剩张嘴吧。”利克走了几步坐回自己的转椅上,点了一根烟,吸了几口才伸手去拨弄台上的按钮。
他的面前有一台小小的电视,电视下设置了几个按钮,桌下通着无数根五颜六色的电线,电线虽多,却非常整齐,按照颜色分门别类,从墙上的一个小洞里通了出去。
随着他这一按,屏幕上出现一片黑乎乎的影像,只能隐约听到有什么人的声音,还伴随着极刺耳的杂音。
过了好一会,那个声音才清晰起来。
“咳咳咳……好臭,这是什么啊?”这个声音引起了无数回音,这人一定是在什么空旷的地方。“不知道他们被那个利克抓走,会不会有事……”
羽蒙侧着耳朵回味了一会,突然意识到这声音是温迪,而旁边被抓回来的那两个人,身份自然也就呼之欲出。
他立刻叫道:“你……你完了!居然敢绑架她儿子!要是被她找到了,你绝对会被碎尸万段的!”
“怎么,这人有说法?”利克饶有兴致地问。
他的确不知道温迪的身份,不过看奎因大人的意思,她肯定不是一般人。
难道是奎因大人的情妇什么的?
那,那个孩子就是奎因大人的私生子?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请人家来的方式是有些粗暴了。
随即他就否决了这个猜想。
奎因大人的命令是,留着孩子,其他人都可以杀。
他之所以把霍尔也带回来,完全是因为他们想两面夹击,他不这么做就得不了手。如果率先出电梯的是霍尔,那被带回来的就是温迪了。
羽蒙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明白了如今的状况,小队已经四分五裂。
他当时抱着小温格从深坑里飞出来,没过多久就飞回了旅馆。
可是旅馆已经人去楼空,他只好站在屋顶等着他们回来。
最终他等来的是一阵刺鼻的浓烟。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昏暗的房间里,唯一的光源电视前坐着一个人。
那人转过身来,对他扯出了一个笑:“你好呀,羽蒙少爷。”
羽蒙听到了旁边温格的呼唤声,一直叫着羽蒙哥哥羽蒙哥哥,他挣扎了百次,试图越狱了十九次,但都无功而返,那人明显对他的体质非常了解,把他唯一可以作为武器的眼睛蒙得什么都看不到,还用上了项圈和狗链,他每试图越狱一次,狗链就减短一截。
他无比痛心,觉得自己居然败给一个凡人,实在丢脸到家。
后来他又听到温格的求饶声,痛哭声,缠绕在他耳边,极其残忍。
他甚至祈求,哪怕是用他去换也好,不要折磨那个孩子了。
但利克始终不为所动。
后来他终于等到了奈亚。
这个身穿风衣棕色皮肤的神秘男人非常出名,据说他可以用语言操控万物。
祂说,把那个孩子给我。
利克僵在那里,想拒绝,但他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是他亲手把温格送到了奈亚的手中。
奈亚没有杀他,但也没有给他自由,就这么消失了。
羽蒙不知道他把温格要走是存了什么心,但不管在哪儿,都比在这里要好一万倍。
没了人质,羽蒙开始无休止的嘴炮,把这个当做还击,就是不肯让利克好过。
他的嘴炮换来了链子的缩短,最后他的链子只剩下巴掌长,已经减无可减。
这样拴着极其不舒服,下巴已经快要磕到墙上了,跪又跪不下去站也站不直,幸好他是蛇,不存在关节炎的烦恼。
而把他们这个小队玩弄于股掌的,居然是一个普通人。
可笑死了。
羽蒙就这么听着温迪在下面,百般寻找逃出的线索。
可是羽蒙知道这都是徒劳,所有的操控按钮都在利克手下,只要他想,随时都能把下面的人全部送进那个蟾蜍的嘴里。
别说是蟾蜍的周围。就连它头顶的那个圆台,都是可以整个塌下去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利克没有这么做。
羽蒙隐约觉得,是因为那个潘妮。
从那个潘妮出现在屏幕里之后,他突然沉默了许多。
等潘妮说完那段又臭又长的狗血爱情故事后,羽蒙突然明白了他舍不得下手的原因:“原来你还有个小情人?怎么舍得把她扔下去的?不爱了吗?”
利克不答。
“你怎么这么狠心,那可是跟了你这么久的青梅竹马啊,你难道忍心看她就这么死了?”
利克不答。
“我看你也不忍心,不然早把她扔进洞里去喂蟾蜍了,对吧?看你们也都挺可怜的,喜欢谁又不犯法,不如你现在把他们都请上来,把话说清楚,不是皆大欢喜吗?”
羽蒙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哦,那个布莱就别让他上来了,他比较多嘴,我怕会影响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美好画面。”
他说了这么多,利克一句都不回答。
羽蒙有点气:“你怎么了,不回话很不尊重人好不好?”
“我是个烂人。”孤寂的房间里突然传来这么一句,利克似乎惨笑了一下,又说:“我们只要在一起,她就会随着我越来越烂。”
“那你就要把她杀了?那她也太惨了,还不如跟你一起烂呢!”羽蒙吐槽。
“我说过要杀她吗?我只是想吓吓她,让她知道我有多烂,然后开始新生活。”
“哦……原来你没打算杀他们?”
“我有说过不杀他们吗?潘妮不死,他们得死。”屏幕里此时正好传来温迪和布莱下圆台的声音。“看他们多自觉,还知道把自己摘出来。”
利克不知打开了哪里的按钮,屏幕里传来他的声音,从喇叭里传出来。
——给爷死吧!
那只蟾蜍被这个声音唤醒,一双赤红的眼睛锁定住了离它最近的布莱,刹那间,它的舌头飞卷过来,缠上了布莱的腰身。
布莱被勒地呼吸一滞,眼泪也随即四下飞溅:“主人主人救命我要死了!!!”
他本来就有些害怕来做诱饵,这下好了,真成人家口中的饵了。
温迪抓紧布莱的右手,拼尽全力地与蟾蜍角力。
布莱更是乱踢乱踹,打算把那蟾蜍的舌头从自己身上踢下去。
但舌头光滑又有唾液,他踢了两下,反而滑得使不上力,离那血盆大口更近了。
“主人!快放开我!”布莱知道自己的力气其实很大,但他都这么拼命了还是逃不走,瞬间就有些绝望,觉得身后的这只坏东西一定比他要强,今天必死无疑。
他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但主人不能死。
温迪根本不去听他的胡言乱语,就算她的手都快要拽断了,就算她的身体还在一寸寸朝蟾蜍移动,就算要同归于尽,她也不会放手的。
她从余光里看到潘妮也跑了过来想要帮忙,心下有些感动。
不过,已经太迟了。
布莱的半截身子已经进了蟾蜍的嘴,而它的舌头越收回去就越有力,这样下去她也会跟着被吞噬进去。
啊,原来最终,一切都是徒劳的。
她一开始想的太简单了,救了人,杀了怪,找出口。
本来是很顺理成章的流程,但她的力气,在第一关给他们治疗途中,就已经几乎全部耗光了。
这个流程靠她一个人根本就做不来。
就算拉住了布莱,就算她已经非常拼命,也是没用的。
利克的声音乍然响起的瞬间,她已经知道了现在的结局。
这只蟾蜍放在这里,必然有放在这里的原因。而利克坐在监视器后面,一直在等这个把他们送入蟾蜍口中的机会。
她拿什么赢?
面前布莱的惨叫已经慢慢变小,他的脸渐渐消失在蟾蜍的喉咙深处,他好像说了什么,但被蟾蜍咕咚的吞咽声掩了过去。
他说的是,主人,再见。
接下来,就是她了。
她死后,圆台上面那些被她救回来的人也难逃一死,最终,她还是谁都没有救到。
腥臭黏腻的口水粘上了温迪的小臂,从她和布莱牵着的那只手蔓延上来。
蟾蜍是冷血动物,这种触感让温迪浑身发颤,马上她就要被吃掉了,这种认知如此真实,残酷到她都不知道怎么去描述。
接着,她的小腿被潘妮拉住了。
潘妮大哭着道:“不要,不要,我不要你们死,你救了那么多人,你不应该死,该死的是这只蟾蜍!”
然后她发力一拽,带着哭腔喊道:“利克,你满意了?这就是你想要的未来?你以前最喜欢丰收女神了不是吗!你真的要弑神吗!”
没有等到任何回应,潘妮也坚持不了多久,眼看着温迪离蟾蜍的大嘴越来越近,她不再祈求,只是突然说出一句:“利克,为什么死的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