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衿强忍着这股不适,几次想要吐出来都被她深呼吸压了下去。
好在,她力气大,每次两个水桶都装的满满的,她一手一个也提得动,如此来回了十来次,两口水缸便满了。
秦子衿挑完后,想着还是要跟师傅说声才行,于是她敲敲门,站在内院门口,将两只口张成喇叭状,冲着里屋中气十足地喊了声:“师傅,学生挑好啦,现在回家啦。”
里屋并没人回答她,师傅也没有开门,但是秦子衿瞧见那烛火的影子晃了晃,便当做师傅回她了,喜滋滋往回走。
天色已经有些晚了,秦子衿想着家中的奶奶和娘亲想必还等着自己用晚饭呢,便加快了回去的步伐,几乎是小跑着回去的。
如此这么跑一跑,出了些汗,秦子衿今日的委屈便仿佛都随着汗水散去了。
前世她便是如此,受到委屈或者生活不顺时,她便下楼跑一跑,酣畅淋漓出汗之后,她的负面情绪也便没有了。
生活不易,在前世家人的不赞成下,她获得的一切更是来之不易,她必须很努力很努力才能守护住,所以她永远都不可以被打倒。
幸好这一世,她的家人是支持她的。
“子衿啊,师傅怎的说嘞?”
瞧见秦子衿回来,秦大丫急急忙忙迎出来,想必是在家中担心了一日,如今见她回来,终于可以问一问了。
“娘,没事,我明日便去学堂啦。”
秦子衿故作欢快的语气说道,没告诉秦大丫师傅对她还不满意,否则娘亲和奶奶便又要担心好多日。
秦子衿很珍惜现在的家人,她是家中的顶梁柱,于是她便希望将压力都留给自己,告诉她们的都是好消息。
听见秦子衿这么说,秦老太和秦大丫都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赶忙招呼她来吃晚饭,忙了一天,秦子衿是真的有些饿,拿了两个馒头便狼吞虎咽吃起来。
“哎呀,子衿慢着点嘞。”
秦老太瞧见自家孙女饿成这样,自是有些心疼,暗暗想着明日多给她包些馒头带着去学堂。
秦子衿这几日只忙着看书,却没有抄书。
所以她迅速吃完晚饭后,便回到屋中,细细研磨好墨,铺开纸张,开始抄书。
学习要紧,挣钱也要紧,她一个都不想落下。
这么一抄,便抄至深夜,想着明日还需早起,秦子衿再不情愿也得放下纸笔去休息。
对秦子衿而言,熬夜一晚,后几日便都无精打采的,实在是划不来。
所以她自穿到这里后,哪怕再紧急的时刻,她都是估一下,时候差不多了便上铺休息,从无例外。
第二日,秦子衿也起的格外的早,纸糊的窗户透光,从前太阳照进来后秦子衿都得赖一会,赖床的姿势实在是舒服啊。
但是她现在任务繁重,没办法好好享受赖床时光,所以方感觉到有光刺进眼睛上时,她便起身了。
趁着天早,又抓紧时间抄了几页书秦子衿方才出门。
秦子衿去这么早的原因一是她多来学霸养成的习惯,必须早到。
二是她想去看看,昨日师傅有没有用她挑的水。
天才刚亮,秦子衿索性将书袋跨在身上,一路跑着去学堂,顺便锻炼下身体。
乡村的空气与她前世呆惯的大城市早已被污染的空气不同,这里的空气格外清新,她吸进去感觉身心都轻盈了起来。
乡村不大,跑起来并不需要多久秦子衿便到了玉师傅的后院。
她微微眯着眼睛瞧,这样感觉舒服些,仔细一瞧,发现师傅用掉了一缸的水。
秦子衿觉得这算是个好开始,至少师傅没有嫌弃她挑的水,就还算有戏。
因为她早日联想到晕水的感觉有些像晕车,现在没有晕车药,她便想找点带些辛辣的东西来闻闻,或许可以缓解。
巧的是,她家后院便有些野生的“银丹草”,也就是后世的薄荷。
由于此草味道辛辣刺鼻,这里的人又觉得它无甚作用,便往往只当做杂草除掉。
昨天她也是恰好看到秦大丫手上拎着准备扔掉的杂草,她无意间看到一眼,觉得有点像薄荷,凑近一闻,果然是薄荷。
得来全不费工夫,她一颗也没让秦大丫扔了,留了些带在身上,剩下的求着秦大丫帮她晒着,她便可以保存得久一些,毕竟她得挑一个月的水呢。
秦大丫虽觉得这“银丹草”没什么用,而且味这么冲,实在不是什么宝贵的东西。
但是秦子衿告诉她,自己闻着这股味道,念书时便觉得提神醒脑,格外有效。
秦大丫便觉得读书最大,没再与她争执。
于是,秦子衿早上便在衣袖中揣了些新鲜的带着,随着她动作间,薄荷便散发出幽幽独特的香味,秦子衿觉得比起昨晚,症状要缓解许多。
她便趁着现在不那么晕眩的时候,将师傅用完的一缸水也挑满了。
恰好,玉师傅正起床准备来舀些水净面,瞧见秦子衿已来院中挑水了,冷哼一声:“你来的倒是早!”
她可没让她早晨也来,搞得她好像欺负学生似的。
当然,玉师傅只是在心里腹诽下,对于这种容易放弃的学生,她还不想过早给她好脸色看。
秦子衿瞧见玉师傅来了,当即舀了水递上去,讨好之情溢于言表。
玉师傅愣是没瞧见般,自己去舀了。
秦子衿也不恼,早起晨跑过,她的心情格外舒畅,见玉师傅不接,她便将水放了回去,乖乖立在一旁。
“做你的事去,立在这作甚么?”
玉师傅瞧见秦子衿立在一旁,眼巴巴望着她,心中觉得不大自在,严师的面孔都快装不下去了,于是她出声将秦子衿赶走了。
秦子衿今日带了《孝经》,内容她虽很轻易就记住了,但是有些句子她还是不理解,只能反复研读了。
而且多读几遍,她真的感觉每次都有些不一样的领悟,有些晦涩难懂的句子她也能猜到一些。
师傅没许她进学堂里面,她依旧是搬了张板凳跟昨天一样坐在外面。
她学习的时候很入神,周遭的一切她都听不进去,只有眼前的书本。
“用天之道,分地之利,谨身节用,以养父母,此庶人之孝也。故自天子至于庶人,孝无终始,而患不及者,未之有也。”(注1)
这一句秦子衿读了好几遍,始终觉得还是有些不明白,她不自觉便念出了声,努力沉浸在昔日圣人的世界中,妄图理解圣人写出这句话的意境与想表达的意思。
秦子衿丝毫没发现吕大妞正站在旁边看着此刻专注的她,学堂中的进度还才进行到四书中的第一本《大学》,吕大妞自然是不知秦子衿所念的是什么意思。
吕大妞看着看着那股危机感又来了,不经大脑思考便出声嘲讽:“没见过如此厚脸皮的,师傅不让进便在门外赖着!”
第七章
吕大妞嘲讽完之后便站那等着秦子衿的回应,反正现在还早,师傅也不会过来。
谁知秦子衿依旧沉浸在书本中,压根没听见吕大妞对她说了什么。
此举在吕大妞的眼中便是她觉得秦子衿故意不理她,是瞧不起她了。
学堂里人人都知道吕大妞的学问最是好,大家见着她也都是存着些敬意的,有问题都是第一个来找她请教。
她何时受过这等忽视?
她见见秦子衿还是在那碎碎念,好像看不见她似的。
当即吕大妞便有些恼了,直接伸手过去拍下秦子衿正在研读的书本:“真是厚脸皮!”
秦子衿正看着书呢,突然来了股力使劲一拍,她书籍都没拿稳,直接摔在了地上。
秦子衿见状只得慌忙蹲下去爱惜地捡起自己的书本,拍了拍上面沾上的灰尘,仔细检查了下没有碰坏的地方,才小心合上,放进自己的书袋中。
做完这一切,秦子衿才抬头怒视吕大妞:“你拍我的书作甚!”
“谁拍了!无意碰了下罢了,端的是好大的架子!”
吕大妞在学堂中横惯了,压根不在意秦子衿的发难,反正她有意去打掉她的书这件事情,也没有旁的人看到,她大可以不认账的。
“吕大妞!你先前拿包有《千字文》的烙饼给我被师傅瞧见,你不敢承认!现在你拍我的书你又赖账!你为何做事如此不光明磊落?”
秦子衿对于吕大妞当初不为原主发声一直是耿耿于怀,原主是个不计较的包子性格,她可不是,她是不会再让吕大妞这样虚伪的人欺负她的。
“你……你胡说什么?”
吕大妞听到秦子衿开始翻旧账对她发难,她略有些惊慌,但是想到当时也不会有人作证,便又有了底气。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自是清楚的!不好好念书只知发难同窗,你真是白费师傅的教导!”
秦子衿是真的讨厌吕大妞这种人,只知道背后耍手段,从来不肯光明正大与旁人竞争。
往常遇到这种人,她都是懒得搭理,但是现在,她觉得不对吕大妞强势一些,吕大妞便会认准了她好欺负,日后总是得找她麻烦。
“怎么?你认为师傅会偏袒你么!是我做的又如何反正我不认谁知道!师傅最是喜爱我,自是不会责怪我的!
倒是你——师傅见了便烦心,你守再多天师傅也不会收了你!”
吕大妞听到秦子衿竟然搬出师傅来压她,气得脸都红了,当即冲着秦子衿怒骂,显得她原本便平平无奇的面容上面色更是狰狞。
“是这样的吗——”
秦子衿还未回怼,玉师傅便到了门口,也不知听到了她跟吕大妞谈话的多少。
秦子衿面上有些讪讪,本意是不想惹事的,但是这吕大妞实在烦人,如今在师傅那印象怕是又得差了。
但她转念一想,她又没做错,骂便骂了,她不后悔。
于是她便挺直了腰杆垂首站着,等着玉师傅的责罚。
“舞弊的纸条是你的?”
出乎秦子衿意料的是,玉师傅倒是没有诘问她,而是直接去问此时因谈话被听到而面色煞白的吕大妞。
“师……师傅,不是……不是这样的,师傅。您……您听我解释……”
吕大妞面对玉师傅突然的出现,早已是吓得语无伦次,此刻连利索的回话都不会了,紧张地嘴唇都有些哆嗦,垂在身侧的双手更是慌张地不停捏自己的衣角。
“吕大妞——方才你已承认,为师不喜撒谎之人,你想好再答复。”
玉师傅面孔板正,面容极为严肃,吐出的咬字一字一句格外清晰,颇有威压,秦子衿都觉得有些紧张了。
“对……对不起,师傅。”
吕大妞在这威压下,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毫无方才咄咄逼人又无赖的气势,再没敢狡辩半个字。
“今日你便不必入学了。回去静思己过,悔悟后再来!为师不喜品行不端之人!”
玉师傅说完,便端正着严肃的面容走进学堂,浑然不听门外吕大妞的求饶。
吕大妞见师傅一反常态,根本不如寻常一般对她那么和蔼。
便想起今日若不是秦子衿坐在这炫耀自己念书,她怎会被师傅责罚,再想到现在回去又得被家中人责骂,她心中对秦子衿的怨恨便更深了。
吕大妞越想便越觉得,自从她再遇见秦子衿开始,她便事事不顺心。
她一双淬毒的眼睛紧盯着秦子衿,里面充满了怨毒,愤怒使人丧失理智,她好似要将秦子衿生吞活剥了她才满意。
秦子衿倒是感觉到了吕大妞怨毒到不易忽视的目光,但是她懒得抬头,继续坐在门口翻开《孝经》开始研读。
以秦子衿两世的经验来看,会叫的狗不咬人,吕大妞这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的性格翻不出多大的浪来,她自是可以应对的。
如今,没有什么事情比她入学,科举来得更为重要了。
“这件事,为师审查不清。身受冤屈却不洗,是你的问题。学习一知半解便半途而废,是事实。”
吕大妞气红了眼眶跑出学堂后,玉师傅便走出来对着秦子衿道,语气倒是比先前柔和了许多。
秦子衿本以为师傅会怪罪她在学堂与人争吵,没想到一开始竟是道歉,有些诧异,当即放下书站起毕恭毕敬道:“师傅,学生有错。”
“嗯,今日你便入学吧。不过水还是照样挑,做事不可随意放弃。”
秦子衿答应了一声,方才明白玉师傅的良苦用心。
原来玉师傅让她挑一月的水便是想看她是否还是轻易放弃之人,做事不可半途而废,学习自然也不可以,再多的困难和阻碍,都不能放弃。
这才是玉师傅想教给她的,并非单纯的惩罚她。
想通这点,秦子衿对面前的玉师傅更为敬重。
她深知遇到良师并不容易,一位好的老师可以让她的学习道路少去许多曲折与弯路。
秦子衿将秦老太给的银钱乖乖递给玉师傅作为学资后,便在室内寻了个昨日没人坐的空位置坐下。
“方才,听到你已念到了《孝经》?”
“回师傅,是的。但是学生却对这句不太明白,所以多念几遍,好体会地更真切些。”
“有何感悟?”
“师傅,学生愚钝,此孝道,果真如此么?”
“普通百姓之孝道,便是利用自然节气,认清土地之高低优劣,谨行俭约,以此孝养父母。故上至圣上,下至平民,不论尊卑,孝道则无始无终,永久存在,若忧心自己无法尽孝,是无稽之谈。”(注1)
玉师傅接着道:“孝道,尽力尽心总是可以的,你可明白?”
秦子衿恍然大悟,一早上的疑问瞬间被解开。
这位玉师傅当真是有点本事的。
学堂才学到《大学》,《孝经》还并未开始,秦子衿已念到这里,玉师傅自是有些惊讶的,毕竟她先前记得这个学生并不那么勤勉,虽不惹事,却也不用功。
便有些好奇她到底读到了甚么地方:“你已读到《孝经》,《大学》可读了?”
秦子衿也不藏着掖着,她需要让师傅尽快认识到她的能力给她开小灶,于是便胸有成竹般作答:“回师傅,学生四书已全部背诵,五经也基本熟识,现在是在对不熟悉的部分研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