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杰一听,脸色惨白,说话开始结结巴巴,“你、你真的、要报案?”
班主任周老师见高杰吓得不轻,十分不满严亦思这种威胁的举动,“严女士,咱们今天来是好好谈事情的,你怎么还拿出法律和警察来吓唬同学呢?”
“我也想好好谈,但似乎谈不下去,你不相信我的话,我不相信你的话,既然大家都不相信对方的话,那就请警察来判定好了,这难道不是最快最好的方法吗?”
这哪里是好方法!
班主任周老师气得满脸通红,这件事要是闹大了,闹到警察局里去了,整个学校原本就不好的名声更要雪上加霜。
这事决不能闹到警察局!
班主任周老师拉住严亦思,“严女士,你不要冲动行事,这事咱们坐下来好好谈,总能解决的。”
严亦思却不想谈了,她拍拍高杰的肩膀,说:“咱们就别谈了,还是等高杰同学和警察叔叔们好好谈一谈吧。”
严亦思感觉到高杰的肩膀在不停地发抖,她笑着安慰道:“你不要怕,你刚才不是信誓旦旦说你说过的话都是真话吗?警察叔叔都很聪明,如果你说的都是真话,他们不会冤枉你的。”
严亦思说完,拉着冯竞,毅然决然地走出办公室。
高杰腿一软,和另外两个同学对视一眼,连忙上前拉住严亦思。
“阿姨我们错了,阿姨求你不要去报警!”
严亦思转过身看着面前的三个同学,问道:“哦?你们哪里错了?”
高杰声泪俱下:“我们不该找冯竞的麻烦,是我们把他逼进小巷子里,是我们先动手的,只不过没打赢冯竞。”
高杰在恐惧之下,把一切都和盘托出。
严亦思听完,看向班主任周老师,“周老师,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周老师脸上露出一丝难堪的情绪,他走到高杰面前,质问他:“高杰同学,你现在这番说辞和之前的说辞完全不一样,哪一个才是真的?”
“现在是真的,现在是真的!”高杰现在不敢撒谎。
“那你之前为什么要跟我说谎?”班主任周老师气得不行。
“因为我不喜欢冯竞,我讨厌冯竞!我恨他!”
高杰在一切谎言都被戳破的情况下,情绪终于失控,他指着冯竞,咆哮:“他害得我失去了父亲,我难道不应该恨他吗?”
高杰声音之大,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怔。
班主任周老师刚才还气愤谎话连篇的高杰,现在看到他这么失控的样子,突然有几分怜悯,这只是个失去父亲的孩子啊。
不止班主任周老师,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也都朝高杰投去同情的目光。
他们同情完高杰之后,眼神都有意无意扫向冯竞,仿佛冯竞真是罪魁祸首。
冯竞看着那些投过来的不怀好意的目光,面上不动声色,脚步却默默朝后移了一下。
那些人似乎在用眼神审判他,现场给他定罪。
严亦思注意到冯竞的小动作,她上前一步,大声说:“我想你搞错了。”
“害你失去父亲的是冯竞的父亲,不是冯竞。”
“冤有头债有主,请你不要找错人。”
第89章 你也可以 [V]
高杰气愤地望着严亦思,吼道:“我不管,反正这些都是他的错!”
他吼完,不管不顾地冲出办公室。
班主任周老师怕他想不开,做傻事,赶紧让两个同学追出去。
班主任周老师担忧地朝外面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对严亦思说:“严女士,很抱歉事实原来是这个样子,不过对于冯竞的退学处理,依旧没变。”
严亦思:?
严亦思:“什么意思?”
“年级组经过讨论,觉得应该给予冯竞退学处理。”班主任周老师推了推眼镜。
严亦思觉得不可思议,“也就是说,现在你们知道冯竞没有先动手打人,而是对方先动手打冯竞,但你们依旧决定要让冯竞退学?”
“对,是这样没错。”班主任周老师面无表情地说。
呵呵,明明冯竞没有先动手打人,到头来被劝退学的依旧是冯竞?
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严亦思气得头皮发麻,她捏了捏眉心,尽量保持冷静,“周老师,你能告诉我你们年级组做这个决定的依据是什么吗?”
“我们怀疑冯竞同学有暴力倾向,留在学校不安全。”
严亦思:?
严亦思觉得可笑,“你们为什么会怀疑冯竞有暴力倾向?他进校这么久,有主动找人打架吗?这次唯一的打架,不是别人先找麻烦吗?你们是根据什么来判定他有暴力倾向呢?”
班主任周老师斟酌一下,“这主要和他的父亲有关。”
严亦思一听,嗤笑:“你们还不如直接说,因为冯竞的父亲是杀人犯,所以你们觉得冯竞也很危险,是不是?”
班主任周老师愣着没说话,表示默认。
“既然这样,我看我们也没有什么好聊的了,我去教育局聊吧,我去问问他们,是不是杀人犯的儿子不能上学,如果教育局这样发话,那我无话可说,我立即回来给冯竞办退学。”她说完,拉着冯竞直接往外走。
严亦思是真的气到了,既然老师们不讲理,那就别怪她把事情闹大。
班主任周老师一看她这架势,是要把事情闹大的样子,赶紧拉住她,试探:“严女士,你冷静冷静,这教育局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去的地方。”
严亦思看着班主任周老师这副小心翼翼试探的模样,态度强硬:“你不用担心我能不能去教育局,我不仅要去教育局,我还要找记者来采访,我要把这件事登到城里的早报上,让城里的人都知道!”
六中的招生率本来就低,这个新闻要是上了城里的早报,那对学校的影响简直不敢想象。
班主任周老师吓出一身冷汗,他没想到这位家长的馊主意这么多,他试图稳住严亦思,“你先别着急,你先在这里等一等,我这就去和年级组再商量一下,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班主任周老师说完,立即出了办公室。
没过一会儿,班主任周老师返回,朝严亦思说:“我们年级组商量了一下,决定给冯竞一次机会,让他好好反省,留校查看一个学期。”
听听,听听,这是什么话?
严亦思反驳:“冯竞做错了什么事情要反省?他为什么要留校查看一个学期?你们学校就是这样是非不分地处理事情吗?我看还是直接登报吧,有必要让大家都了解一下这个学校是什么样子。”
班主任周老师见严亦思寸步不让,势必要将事情闹大,最后不得不妥协,“好好好,冯竞同学不用反省,不用留校查看一个学期。”
严亦思怒气未消,理都没理周老师,直接拉着冯竞走出办公室。
这是什么样的学校啊,明明什么事情都没有做错,还要受到这样不公平的待遇。
严亦思很后悔当初的言论,她那时候跟冯竞说,无论在什么学校,只要自己足够努力就行了。
现在看来,在这样的学校,那就是不行,每天气都要气死,还哪有心思搞学习。
严亦思拉着冯竞走到走廊上,气呼呼地朝冯竞说:“咱们不在这个学校待了,咱们去另外的学校,哪个学校都比这个学校好!”
冯竞却停下来,“妈,我不去别的学校。”
严亦思:?
严亦思返回去,看着冯竞:“你看他们一个个都这样对你,你还要留在这里吗?”
冯竞似乎下定了决心一样,点点头,“我要留在这里。”
严亦思疑问:“为什么?”
冯竞低着头,没有回答。
严亦思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觉得冯竞是真的长大了,长大到不像以前那样,心思都写在脸上。
她拍了拍冯竞的肩膀,声音放缓,“好,我尊重你的决定。”
冯竞既然还愿意留在六中读书,严亦思没去教育局投诉,也没有找记者登报这件事。
她只是叮嘱冯竞,以后出了什么事情,一定要及时告诉她。
没过两天,冯竞又来问她:“妈,你下午有没有时间?”
严亦思听到这句话,条件反射般地开始激动:“怎么了,老师是不是又为难你了?”
“不是,是年级里要开一个家长会,让家长们都参加,班主任特意叮嘱我,要让你过去参加。”
严亦思松了一口气,“哦,这样啊,好,我准备准备,下午过去。”
“等等,为什么是特意要让我参加?”
冯竞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严亦思想了想,没想明白学校里是什么意图,干脆不想了,管他呢,反正只是参加一个家长会而已。
严亦思将家里收拾好后,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出门去。
到了学校,严亦思才发现,这个家长会的主题是“引导孩子远离暴力”。
这标题……针对性好强。
难怪班主任特意嘱咐要让她参加。
严亦思自嘲地笑笑,找到开家长会的场地。
场地搭在操场上,一个班级一个遮阳大棚,总共七个大棚。
这次家长会与其说是家长会,不如说是一场主题为“引导孩子远离暴力”的年级讲座,只不过讲座下面的听众除了学生,还有家长。
严亦思来的时间有点早,场地还没有完全搭建好,很多同学从班级里把凳子搬出来,放到操场上对应的遮阳大棚下面。
大棚下面都贴了纸条,对应着每个人的名字。
严亦思走到操场上面的时候,只见同学们忙忙碌碌的布置着场地。也有其他来得早的家长,都在人群中找着自家的娃。
严亦思左顾右盼,她想找找冯竞的影子,没找到。结果倒是看到了高杰。
高杰正搬着一张长桌子,一步一步从教室那边走过来。
高杰姓高,但长得一点也不高,不仅不高,身子也不壮,那张长桌子对他而言,显然有点吃力。
快要走到遮阳大棚下面时,高杰没注意脚下,被一块小石子绊了一下,身子不稳,向前栽去。
严亦思离他较近,几步过去,一把扶住长桌。
“谢谢。”高杰脱口而出。
说完,他抬起头,看见帮他的人是严亦思,脸色一僵。
“你别以为你帮了我,我就会感激你。”高杰恶狠狠地说。
呵,这个小孩的仇恨还真大。
严亦思摊摊手,“我又没让你感激我。”
高杰一愣,“那你帮我做什么?”
在高杰这个年纪,认为爱恨都是很分明的。恨一个人就会讨厌他,厌恶他,绝对不会去帮助他。
他诬陷冯竞,明明严亦思应该恨他,为什么会帮助他呢?她一定不怀好意。
高杰瞪着她,“你也别以为这样我就不会恨冯竞。”
严亦思若有所思地望着他,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恨冯竞?因为他父亲害得你没了父亲?”
“对!”高杰梗着脖子说。
“可是,你失去了父亲,冯竞也失去了父亲,他的童年,没有比你好到哪里去。”
高杰放下桌子,争辩:“这都是他应得的!”
“可是,犯错的不是他父亲吗?他父亲当年和你父亲起争执,两人推推搡搡,你父亲不小心撞到树墩,才过世的。当初谁也没想到会这样,都认为是场意外。”
“但是你家人认定是冯竞的父亲故意把你父亲推到树墩上,最后,他父亲也把命赔给你父亲了,这件事早在他父亲离世的时候就划上句号了,为什么你要将仇恨延续到现在呢?”
高杰一愣,“那造成今天这个局面,谁要负责?”
他从小失去父亲,母亲改嫁,继父对他也不好,这种生活,是谁的错?
他的父亲死了,他总要怪罪一个人吧?
怪冯竞的父亲?可是他已经死了,怪也没用。
怪冯竞的母亲?她人都跑了,怪也没用。
现在就剩冯竞一个人,他不怪冯竞怪谁?
严亦思算是听出来了,高杰现在对冯竞的仇恨,源于他现在生活的不如意。
严亦思走过去,二话不说,直接搬起长桌。
高杰没想到严亦思会突然搬桌子,急得在她身后追着喊,“你搬我桌子干什么,你要搬到哪里去?”
严亦思回过头问他:“你原本要放在哪里?”
高杰一愣,指了指前方遮阳大棚下的空地。
严亦思把长桌放到空地上,拍拍手,径直朝外面走。
经过高杰的身边时,她停了一下,“人不能带着仇恨生活,你如果觉得现在的生活不如意,不如试着去改变,不要用仇恨给自己编一个自暴自弃的借口。”
话太长,高杰花了一分钟才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严亦思已经走远了。
他站在原地,看着严亦思的背影,回想刚才她说过的话,鼻子一酸,为什么一个见了两次面的人,都比他继父要更了解他的状况?
高杰转过头,看见那张长桌稳当地摆在操场上。
心想,严亦思刚才有句话没有说对。
她说冯竞的童年没有比他好到哪里去。
她错了,明明冯竞的童年比他要好,冯竞有个很好的后妈,而他没有一个很好的后爸。
严亦思刚从遮阳大棚里出来,就听见冯竞在叫她。
“妈,你刚才和高杰在一起?”冯竞好奇地朝遮阳大棚的方向望了望,“你们在说什么?”
严亦思没回答他,只是走上前,摸了摸冯竞额头上那块淤青的地方,问他:“这里还疼吗?”
冯竞脖子一缩,“早就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