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亦思放下手,说:“不疼了就好。”
然后走到七班的遮阳大棚下面,开始寻找冯竞的位置。
冯竞站在操场上,看了看高杰的方向,又看了看严亦思的方向,想起严亦思刚才的话,他摸了摸额头上淤青的地方,自言自语:“妈不会是知道了些什么吧?”
严亦思在远处朝他招手,“冯竞你快过来啊,我找到你的位置了。”
冯竞原本还在想心事,听到严亦思的呼唤,赶紧跑过去。
在看到位置的一瞬间,冯竞脸色一沉,“位置怎么是在这里?”
班级里所有的位置都在遮阳大棚里面,只有冯竞的位置安排在遮阳大棚外面。
冯竞并不关心自己坐不坐在里面,但是他如果坐在外面,严亦思就要一起陪他坐在外面晒太阳。
冯竞很生气地叫来班长,班长也是一脸无奈,“咱们的位置是按学号排的,你的学号是最后一个。一排五个人,这么排下来,就多了你一个,我也没办法啊。”
严亦思见班长也很为难,把冯竞拉着坐下,“哎呀,晒晒太阳也挺好,来来来,快坐下。”
冯竞一脸沉默地坐了下来。
家长会很快开始了,副校长在台上拿着稿子,就“引导孩子远离暴力”这一主题进行了深刻的演讲。
副校长在台上讲得声情并茂,冯竞却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他看了看其他班级,也有像他这样“多出来的人”。那些多出来的人,和他一样,带着父母一起晒太阳。
九月份的太阳还是有些厉害,晒得人皮肤发红。
冯竞愧疚地看了看严亦思,见她脸上涔出一层细汗,他把外套脱下来,罩在严亦思的脑袋上。
严亦思推开衣服,擦了擦汗,“没关系的,顶着衣服更热,你快穿上,胳膊别晒伤了。”
冯竞收回手,脸上一阵羞愧的红。
冯竞以前对于自己的成绩从来不在意,考得差就考得差,也没有妨碍谁。
现在看到严亦思一起陪他晒太阳,心里很不是滋味。
学号最后一个,因为他考了最后一名。
如果他不是最后一名,严亦思也不会陪着她晒太阳,她应该会坐在遮阳大棚里,和其他大多数同学的家长一样,舒服地听演讲。
以前他觉得自己成绩差和别人没有关系,不会妨碍谁,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
冯竞第一次为自己的差成绩而感到羞耻。
整个演讲,冯竞什么也没有听进去,他倒是想起了很多事情,想起当时班主任周老师对他的态度,想起班主任周老师对冯厉的态度,甚至还想起当初冯惠考了年级第一的时候姑姑冯耀霞惊讶又佩服的表情。
家长会结束,也到了快要放学的时间。
冯竞跟着严亦思一起回家,整个人都不在状态。
一回到家,冯竞就走进冯惠的房间。冯惠还没有回来。
冯竞拿起冯惠桌子上的那张考了第一名的奖状,仔细看着。
他恍然记起冯惠当初为了考年级第一而拼命的那段日子。
平时活泼好动的冯惠那些天总是一放学就把自己关到房间里学习,不管什么诱惑,她从来都没有动摇过。她的坚持也确实看到了效果。
如果,是说如果,他也试一试,会不会办到呢?
严亦思见冯竞一回家就往冯惠的房间里走,她站在门外敲了敲门,推开门一看,冯竞手上正拿着冯惠之前获得的奖状。
冯竞转过头,有些激动地看着她,“妈,你说我可不可以做到?”
严亦思看着他手上的奖状,结合今天家长会发生的事,很快反应过来。
她笑了笑,声音轻柔又充满自信:“当然可以。”
第90章 谁来管 [V]
自那之后,冯竞似乎变了一个人。
以前放学回家从来不看书的他,现在一放学,走进房间就拿出书本。
冯惠和冯厉都察觉到这种变化,忍不住凑到他身边,问他:“哥,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冯竞否认:“没有,我只是想好好学习。”
冯惠:?
冯惠:“这还不是受刺激?”
看来刺激还挺大。
冯竞没有接话,只朝着一旁的冯厉问道:“你想考什么高中?”
冯厉愣了一下,很是意外冯竞竟然和他谈论这个话题。
冯竞经常和他闲聊,什么都聊,就是不聊学习,最近怎么突然转了性,这么关注学习?难不成上次高杰的事情,对冯竞打击太大?
冯厉随口一说:“凌霄高中吧,妈希望我考进这个高中。”
凌霄高中?似乎是城里最好的高中。
冯竞想了想,坚定地说:“我也要考进这个高中。”
不等冯厉开口,冯惠在一旁赶紧接道:“那我也要考进这个高中。咱们初中没有在一个学校,高中一定要在一个学校!”
冯竞笑起来,“对,高中我们要在一个学校读书。”
“那就这么说定了哈,到时候谁考不上谁就是小狗,快快快,我们拉一下钩。”冯惠说完,伸出一根小拇指。
“都多大的人,还拉钩呢。”冯竞一边嫌弃,一边把小拇指伸了过去。
严亦思做好饭,叫三个小孩出去吃饭,刚一进房间,就瞧见三个小孩笑呵呵地勾手指头。
“你们在干什么呢?”
冯惠一脸神秘地说:“我们在约定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严亦思好奇地问。
“我们三个人约定好以后都要在凌霄高中读书。”冯惠神气地说。
严亦思一听,眼神不自觉瞟向冯竞。
冯厉和冯惠她是一点也不担心,但是冯竞,之前的基础有点差,想要在一年之内赶上来,还是有点难度的。
严亦思望向冯厉,“栗子,交代你一个任务。”
严亦思很少叫冯厉“栗子”这个外号,每次她一叫,冯厉都会心里一跳,估摸着严亦思要交代的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情。
“什么任务?”冯厉问。
“替冯竞补补课。”
不等冯厉回答,冯惠抢先道:“妈,你忘记了吗,二哥不会补课啊。”
想当初她为了避免被送去服装厂打工,拼死拼活地要考第一,原本严亦思给她找的补课老师是冯厉,但是冯厉说他不会教,后来才找了郁峥。
经冯惠一提醒,严亦思才记起这茬事,她望向冯厉,问道:“给冯竞补课有问题吗?”
“没问题。”冯厉语气轻轻,却满是自信。
在这之后,冯厉给冯竞制定了很详细的复习计划。由于冯竞的基础太差,冯厉干脆让他把初一初二的课本全翻出来,重新带他学习一遍。
冯惠在门外看到冯厉井井有条地给冯竞布置任务,终于有一天忍不住爆发了。
“二哥你偏心,当初你不肯教我 ,现在却肯教大哥!”冯惠一脸委屈,红着眼似乎要哭出来。
冯厉摸了摸她的脑袋,“大哥的醋你也吃?”
“可是,你也太偏心了,当初为什么不肯教我呢?”冯惠越说越委屈。
冯厉摊摊手,只得解释:“你那时候是小学,小学的题目实在太简单了,我看一眼就能知道答案。我实在没法教啊。”
“我不管,你就是偏心大哥,呜呜呜呜,你们都不喜欢我,呜呜呜呜,我好难过,呜呜呜呜,需要一根糖葫芦才能好,呜呜呜呜。”冯惠趴在椅子上,假模假样地哭着。
冯厉算是听明白了,冯惠就是来讹他的,他无奈地笑起来,“好好好,明天给你买糖葫芦。”
冯惠一听,立马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从椅子上起身,干脆利索地退了出去,出去的时候还贴心地关了门。
冯厉:“……”
果然什么委屈都是假的,冯惠就是想讹他一串糖葫芦而已。
冯厉哭笑不得地摇摇头,继续给冯竞补课。
自从冯厉开始给冯竞补课之后,严亦思的心事又少了一桩,几个小孩没什么事,那她也该着手考虑开百货公司的事情了。
严亦思从小店里买了一包烟和一罐茶叶,烟是送给商场里那个大爷的,茶叶是送给黄经理的。
之前说好碰面那次,正巧碰上冯竞被叫家长的事情,她不得不放下所有事情,去学校处理冯竞的事。
等她第二天再过去,又没有碰见黄经理。
听商场的大爷说,黄经理这些天一直都很忙,但每天只要有空闲的时候都会到商场里来一趟。
但是严亦思哪里知道他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不来呢?
这个年代手机还不普及,她只得一次次过去碰运气。
严亦思骑着自行车去往新城区的时候,路过繁华的十字路口,又瞧见黄林在街头吹萨克斯。
她停下来,朝黄林打了一声招呼,“你怎么还敢来,你就不怕你妈再找过来把你骂一顿?”
黄林看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舅妈,放下萨克斯,说:“我管她呢。”
严亦思算是看明白了,黄林似乎有点叛逆的脾气在身上。
但是,严亦思还是很好奇,黄林的爸爸应该是个体面人,他能允许黄林这样在街头卖艺?
严亦思忍不住问道:“你一直没有工作吗?”
“有啊。”黄林拿起面前装零钱的小盆,“这就是我的工作。”
严亦思换了一种说辞,“你爸爸没为你安排别的工作吗?”
黄林似乎不大愿意听人提起他爸爸,他眉头皱了一下,“他是他,我是我,咱们不相干。他安排了我也不会去。”
看来他们之间的父子关系不太好啊。
严亦思没再问下去,起身告别,骑着自行车往新城区的方向去。
新城区的那个大商场前,依旧躺着那个五十多岁的大爷。
大爷悠闲地哼着黄梅曲,一边哼还一边做着手势。
正在兴头上,大爷突然瞧见黄经理的身影,他赶紧站起来,朝黄经理打招呼:“哟,黄经理你来啦?”
黄志国年近四十,头顶的头发日渐稀疏,他朝大爷“嗯”了一声,提着公文包朝里面走。
大爷又问:“黄经理今天要待到什么时候啊?”
“今天待久一点,待到下班。”
“哟,您儿子的工作有着落了?”大爷之前听黄经理提过一嘴,这些天都是在为儿子的工作忙碌。
“嗯,办好了。”黄志国想起这事,不苟言笑的脸上也难得露出一份笑容。
大爷在一旁感叹道:“您儿子真有福啊,有个这么为他考量的爸,他后半辈子要轻松好多呢。”
黄志国想起自己儿子黄林的性格,在心里冷哼一声,别人家的儿子可能会心生感激,黄林那小子绝对不会。
他之前为黄林找了那么多份工作,黄林全都拒绝了,说什么活太多,说什么没自由,说什么太束缚人,反正就是找各种理由不去。
他这次打通关系为黄林谋了一个又轻松又自由又没人管的活,他就不信黄林还有理由拒绝。
黄志国提着公文包往里面走,走了一半,他回头问大爷:“对了,今天严女士过来了吗?”
“还没呢,不过再过一会儿就应该到了,她这几天天天都过来看一下,就为了等你。”大爷说着,朝路口望了望。
嗯?每天都会来?
黄志国心里很庆幸,这片商场之前一直租不出去,现在终于有个人肯来租了。
但他也没抱太大的希望,之前也有人来问过商场的租赁情况,听到租金后,纷纷都没了下文。
不过这位严小姐这么坚持,看来租商场的意向很大。
“嗯,好,她到了麻烦带进来。”黄志国说完朝商场里面走去。
“好嘞。”大爷应了一声,又躺在躺椅上,继续哼着黄梅曲。
严亦思过来的时候,瞧见大爷悠闲地躺在躺椅上。
她刚把茶叶和烟从自行车上拿下来,就瞧见大爷起身来迎接她。
严亦思心里一喜,看来这次黄经理还在。
果然,大爷朝她说:“黄经理在里面等你呢,你赶紧进去吧。”
“好好好,我马上过去。”严亦思说完,把手里的一包烟递给大爷,快步朝里面走。
严亦思和黄经理见过一次面,不过那次黄经理有急事,先走了,两人根本什么都来不及聊。
严亦思走进去,没急着聊事,先把一罐茶叶放在黄经理的桌子上,“我上次看你桌上放着的碧螺春快喝完了,这次特意给你带了一罐。”
黄志国倒也没推迟,他定定望着严亦思,问道:“严女士租下商场,有什么规划吗?”
严亦思隐去了一些核心内容,把之前的想法大致讲了一遍。
黄志国还问了她很多经营方面的问题,严亦思都一一应答。
大致聊了一个小时左右,黄志国想要了解的信息差不多都了解完了,最后,他问:“严女士有没有想过租下整个商场,租金会是多少?”
严亦思笑笑,“这个我心里还真没底,不如请黄经理给我透个底?”
黄志国犹豫了一下,伸出五根手指头,“一平米这个数。”
“五块?”严亦思问。
“对。”
严亦思飞快在心里计算一下,一平米五块钱,这个商场大概五千平米,那就是两万五。
一个月租金两万五?这也太离谱了吧?
严亦思不是没有想过租金会很贵,但是没有料到这么贵。
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黄经理,你们这个租金未免定价也太高了吧?”
“这不算高,对比其他建筑的价格,这个算便宜的了。”
这还便宜?
严亦思直摇头,凑近商量道:“黄经理,你说一平米五块钱,我觉得太贵了,你看看还有讨论的余地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