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宋小姐,要不你还是回去休息吧,这里我守着就好了。”季怀看着她明显的黑眼圈,礼貌的提醒道。
她摇了摇头,“我刚刚睡过一会了,倒是我,这次不仅仅麻烦了白先生还麻烦了您。”
“宋小姐说的太客气了,居檀本来就是我的好兄弟。”
外面的风吹过窗外的樟树,树影浮动。这一刻,气氛静极了。
季怀有些好奇又克制的看了几眼这个女人,他知道上次居檀就是和她一起被抬出来。
后面几次,居檀想见她都被简雨拦了下来,所以准确的说,这是第一次他正式的和她相见。
微风拂过她的长发,她一动不动的坐着,一低眉,眼中的流光都是温柔。
那一刻,他脑海里想的是:啊,这个姑娘对于居檀来说,一定也是很重要的吧。
外面的阳光很好,白居檀闭着眼躺在病床上,他的眉目安详,眼睫颤抖,像是个马上就要醒来的样子。
季怀叹了口气,“又在开始做梦了”
“做梦?”她有些错愕,“白先生这样就是做梦吗?”
季怀苦笑一声,“上次在医院照顾过他,每次做梦都是这样。说了让他去看医生,他也不听。”
他确实在做梦
白居檀无比清晰的知道,梦境又再一次席卷了他。
他看着医院走廊上来来去去的病人和家属,每个路过他的人都露出好奇打量的眼神。
因为他迷茫的眼神,因为他格外出众的相貌,又因为他与医院格格不入的气质。
他没有病人身上的病色,没有家属的急切,他安安静静、冷冷淡淡。
为什么这次梦境会是医院?
白居檀不知道,于是他漫无目的的走着。
路过一扇又一扇的病房门,直到他在病房门口的牌子上看到了患者的名字:苏梨夏。
他猛地停了下来,有些不可置信又不可思议的停滞了几秒。
直到反应了过来,他前进的脚步又被死死的钉在了原地。
他的手搭在门把上,却始终没有压下去。
他的思绪混乱,在看到“苏梨夏”这三个字的时候,他便不能思考。
为什么会梦到医院,为什么梨夏会出现在他的梦里,明明这十多年一次也没有。
“要进去吗?”忽然一个女声在他背后响起又是这个声音,这个在他每一个这样梦魇的片段里都会出现的声音,他觉得熟悉但又记不起是谁,更看不清这个声音主人的面孔。
但这一次,他看清了。
他回头,一眼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身影,漆黑的眼眸有片刻的涣散,然后一点点重聚,他下意识的吐出了那三个字:“宋…朝雨”
“嗯”她应了
白居檀眼中变幻着复杂的神色,他想过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里的人是谁,但真的看清了后,他的心绪又无法平静。
她身材纤瘦,容颜清丽,她又问了一遍:“要进去吗?”
他被她的目光看得隐约心间像是燃烧起了火焰,低声道:“梨夏…梨夏在里面是么?”
她点了点头,但没有多说别的。
他的手不自觉的握紧,“梨夏,为什么在医院,她怎么了?”
“她生病了”她抬起头,目光很奇怪,是他看不懂的神色。
她轻声道:“居檀先生跟着我这么几日,好不容易跟清楚了医院的位置,却还是没办法打开你眼前的折扇门吗?”
“跟?”他重复了这个词,敏锐的意识到自己是跟踪她找到这里的,是因为梨夏吗?
“她不愿见我”他听见自己这么说
是的,苏梨夏已经很明确的表示过了,她不愿意见他。
“梨夏小姐生了很严重的病”面前的女孩眼神忽然哀伤了下来,她抿着唇,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梨夏小姐说不想你知道的,但是居檀先生,她生了很严重的病,我想我如果不告诉你,你们一定都会后悔的,所以我知道你跟着,我也带你来了。”
“我知道我这样做对梨夏小姐来说或许是错的”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不断重复着:“错过这一次机会,你们真的就再也没有见面的时候了。”
他微微一震,似乎无法理解她说的每一句话的意思,“再也没有见面的时候了?”
而她只是站在那里哀切的看着他
不可置信的、天旋地转的冲击从四面八方涌来,让他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一切,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他咬着牙,好似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让自己说出了这句话:“她得了什么病?”
“乳腺癌”
回答他的不是朝雨,而是一道醇厚的男声。
“乳腺癌,晚期。”
男声继续平稳的响起,伴随而来的是他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直到那个男人来到他们跟前,宋朝雨怔了半晌才喊道:“章先生”
章辞镜对她微微一笑
“没有…”白居檀的声音一顿,仿佛说不下去般,“没有救了吗?”
章辞镜看了他一会,微笑道:“是白居檀先生吗?”
白居檀这才抬头看他,章辞镜戴着无边的黑色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深邃、明亮,眉宇间透着一股书卷气,整个人温文儒雅。
“这是章辞镜先生”宋朝雨及时介绍,她看了一眼白居檀的神色,补充道:“是梨夏小姐的…未婚夫”
白居檀长睫一动,他看着章辞镜又一次执拗的问道:“梨夏没有救了吗?手术呢?化疗呢?还是钱的问题?是钱的问题…我可以解决”
章辞镜的眼神极其复杂,即便他已经接受这一切,但再一次告知白居檀,何尝不是一种凌迟的残忍呢?
“不是钱的问题”章辞镜语调平缓,目光暗淡的看着病房门仿佛就看到了里面的人,他接着道:“医生说,化疗、手术都没有多大的用处了,还不如在生命的最后过些舒心日子。”
白居檀低眸露出的脸苍白,落在门把手上的手也微微颤抖,他一字一字的低语着“生命的最后”这几个字。
“怎么可能!”白居檀吐出茫然又空洞的喃喃,他眼中的光渐渐熄灭,“你们一定是在说谎”
不过十年而已,就算梨夏不愿意见他,他们再也没有了见面的机会,也不该是这样的方式。
他完全无法相信或者说接受这样的情况,什么都好,不见面都好,但梨夏应该好好的活着啊!
“梨夏曾经和我说过你们一起成长的事情”章辞镜默然的顿了口气,他转头看着医院外倾斜的日光,“梨夏说那也是她最快乐的时光”
“是吗”他毫无意识的承接着这句话,但心神好似早就在听到‘乳腺癌晚期’这五个字时消散了。
章辞镜沉默了一会,忽然开口问道:“白先生,要进去看看梨夏吗?”
他的手指紧紧握住门锁,怔怔的凝视着眼前的门——只要打开折扇门,梨夏就在门后。
只要打开
然而,当他的耳边再次响起章辞镜的话——乳腺癌晚期,生命的最后时段他陡然间丧失了所有勇气
他害怕看到躺在病床上的梨夏,害怕看到她病弱的脸庞,害怕隔着十年光阴后的见面竟然会变成临死前的见面。
“辞镜”
病房内传出女声,婉转低语。
是梨夏的声音
白居檀颤抖着,身体慢慢蹲下,捂住心脏。
“辞镜,是你在外面吗?”
章辞镜看着白居檀软化的身体,他回应道:“是我,我等会就进来。”
病房内苏梨夏平静了下来
章辞镜再也没有催促他,只是静默的看着他。
他抖得不成样子,漆黑的眼眸像星沉潭底,血色全失。
眼眶中明明有水光,他却固执的不肯落下。
“居檀先生”宋朝雨走近,用力的将他拉起,直视他的眼睛,“用你的手推开门!”
“宋小姐”章辞镜也许是见她的语气像现在太强硬,便开口劝解。
宋朝雨摇了摇头,她看着白居檀无神的眼眸,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你现在不想相信,可是居檀先生,你会后悔的,错过这次机会,你会后悔的!”
白居檀摇着头,他一把推开宋朝雨,然后向外跑去。
***
宋朝雨看着病床上陷入梦魇的白居檀,明明在睡着,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竟然有泪光从他紧闭的眼角流下。
“看来是很伤心的事情吧”她喃喃,伸手替他擦掉那两滴掉落的泪水。
手机忽然“嗡”震动了一声,消息框显示是v博有人回复她。
这些天她一直坚持不懈的给苏梨夏发消息想要见面,每天都没落下、除此之外,她并没有用v博留下过了评论,怎么还有人回复呢?
她奇怪之下,她点开,却看到了是苏梨夏的回复。
她怔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苏梨夏居然真的回复她了!
梨夏说,后天下午三点,人民医院见。
一股无言的喜悦从心间绽放,这一个月,她几乎每一天都在v博上发私信,但梨夏小姐从来没有回复过,她其实对这个事情已经不怎么抱有希望了。
每天发私信,几乎是凭借着心中的信念坚持下来的,因为她没有别的办法了 。
但没有想到,梨夏小姐最终还是答应了她!
她激动的拿起手机,已经很多天没有登录树洞这个软件了,消息还停留在上一次她发“我说我是重生的,你信吗?”而对方回复“那你很幸运”的记录上她看着医院窗外安静摇晃的树影,手指再次输入:“我一直想见的人答应我的见面请求了,重来一次的话,结局再怎么样都要比之前更好吧,对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上卷就三十章,已经快到三分之二了。 下卷就是暗恋结束,额么么么
第20章 灵魂安全所
白居檀猛地睁开眼睛,白色的墙,消毒水的气味强烈的刺激着鼻腔。
迷蒙的光影中,他看到了窗边那道熟悉的身影,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低语道:“宋朝雨”
她吃惊的看着他通红的眼眶,他神色惊慌用力的抓着她,苍白的脸色很难看,“白先生…你怎么了?”
直到这时,他的理智才渐渐清醒过来,他看着周围的环境,艰难道:“这里是哪里?”
“医院”宋朝雨向他解释,“那天你送我开车回来,然后就发起了高烧。”
“我不要在医院!”他一把扯掉手背上的针管,眼中黑云幕布,身影消瘦摇晃还执意要往外走。
“白先生!”她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原本柔和的五官在这一刻却显得锐利起来,“你还没好!”
他的神思恍惚了一下,依稀想起那个惊魂未定的梦境。
是的,这一次醒来,他再没有忘记梦中发生的事情,反而记得清清楚楚。
眼前的宋朝雨和梦境中的宋朝雨重合,让他开门去见梨夏的时候,一样的坚定。
“我不想在这里”他的语气软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才得以呼吸。
宋朝雨看了他好一会,放下了扯住他的手,问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醒来,就要走。”
他眉峰紧锁,漆黑的眼眸像被风雪覆盖,忽而他闭了闭眼睛,轻声道:“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梨夏得重病,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什么?”宋朝雨不可置信的盯着他,几不可见的后退了一步。
“这只是一个梦对不对?”他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迫切的想要人赞同他的说法。
她心神惧颤,嘴唇紧闭,不知道该怎么讲。
“宋小姐!”他死死的看着她——那双眼里跳跃着希冀一样的火焰,也许是期盼也许是别的什么,让她嘴边的话再也讲不出来。
她躲避了他的视线,道:“你也知道的,你只是做了一个梦。”
白居檀宛如得到了安抚,他低声道:“谢谢”
这让她更不是滋味,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欺骗,现在的白居檀越好安抚就代表着知道真相后的白居檀就越撕心裂肺。
不能再等下去了,一定要尽快见到苏梨夏小姐,争取努力获得苏梨夏小姐同意见白居檀。
得知白居檀拔掉了针管的消息后,季怀匆匆忙忙的赶来,一到门口还没看白居檀就对她道歉:“抱歉,宋小姐,居檀不知道发什么疯,一定让你难做了,他发起疯来就是这样,谁也拦不住,您告诉我他往哪去了,我去把他逮回来给您道歉!”
“他那狗脾气,您也知道的,他性格就是这样,忽然脑子上头起来,降也降不住,别看他长得挺好,实际上啊,老天开了一扇门总得给他关上一扇窗不是,他没理智的时候您别和他一般见识。”
她微妙的看着道歉、鞠躬、赔笑做的非常熟练的季怀,是的,就是熟练。
该怎么告诉他,居檀先生此刻就坐在病床上,大概、可能、也许听见了他的话呢?
“季怀!”一声清冷的低喝
果然,他还是听见了。
季怀说话的嘴一下子就停了下来,寂静,就是非常的寂静。
他嘴角一抽,惊讶的看着她示意,“居檀在里面吗?”
宋朝雨点了点头,想了想还是替白居檀解释了一句,“白先生可能就是被梦魇梦住了,刚醒的时候没有分清现实,这才会这样。现在解释了之后就安静下来了,医生也重新给他滴液了。”
季怀满脸震惊又疑惑:“不可能啊!他,白居檀!这个狗脾气,哪一次有这么听话的,还乖乖让医生重新打针?”
宋朝雨眼中笑意倾洒,她小声道:“你这样说,他也听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