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原本就在她的心里。
“你还记得看过的那本《摆渡者》吗?”白居檀的语气缓慢,但他的眼神很认真,他将那句话一点一点念出来:“如果我真的存在,也是因为你需要。也就是说,只要你需要,我就存在。”
——只要你需要,我就存在。
她呆呆的看着自己徒劳的手,“所以,你们只是我想象出来的?”
“不是”他虚幻透明的手抚过她的脸颊,滑过她眼角的皱纹,“我是白居檀,不是以你心意想象出来的白居檀,而是没能在现实里表现出来的白居檀,在这里”他指了指她的心脏,“在你的心里,我得到了第二次机会,重新和你相处的机会,将那些不曾表达过的爱意真切的展示出来。”
“我是不是从来没有对你说过,我那漫无止境的后悔”他的额头再次贴在她的额头上,“朝雨,我很后悔,后悔没能好好对你说过我爱你,后悔很想你的时候没有及时的告诉你我想你,后悔总是对自己的心意不够坦率,后悔没有多抱抱你。”
他是多么感激啊,即便这一切都不过是她的梦境,他也感激在这个梦境里的这些年,他可以和她好好的相处,也许这是神明对他的怜悯,给予了他格外的时间。
他幽静的眼眸深深的凝望她,一个吻落在她的眉心,尽管她再也感觉不到,“所以,我有多谢谢你,谢谢你给了我第二次机会,在这个你的世界里,告诉你我爱你、我想你,然后抱抱你,重新走过一遍从二十七岁到三十三岁的过程。”
她哭得颤抖不已,“那我不走好不好,继续在这里。”
“不行啊,朝雨”他微微一笑,“你还记得结婚前带你去梨夏墓地见她的那一次吗,你问我,你和我之间如有一个人要先走,我愿意谁先走,我毫不犹豫的回答说是我。”
“请原谅我的自私,我其实没那么坚强,你了解的,没有你,我一个人没办法撑下去。但是朝雨,你不一样,你比我坚韧,你教会我勇敢。那么,你就要做出表率,你要怀着我的爱,继续走下去,替我去看看世间山河。”
“如果你走了,那么谁还会来我墓前告诉我,春天的花有没有开?燕子有没有回来?所以,你要做到的,朝雨。”他说的坚定不容置疑你看这个人,他说他不是个坚强的人,却总是对她这么狠心,他自顾自的让她做着那些他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还不允许她后退。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宋朝雨的眼泪止不住,她哭得摇头,她现在狼狈极了,只能固执的抓着抓不住的他,“太坏了,你太坏了,你怎么对我这么坏。”
“是啊,我这么坏。”他伸出的手却穿过了她的脸颊,他笑了笑,然而笑的无奈,“你就不要为我哭了,你看,你哭了,我连眼泪都没办法为你擦。”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他眼底的悲伤又那么真实。
宋朝雨的眼泪就真的渐渐止住了,她要忍住,她不能哭了,至少不能在他面前哭了。
他又轻轻吻了一下她眼角的泪珠,“所以走吧,朝雨”
说完,他就后退了一步,看着她身后沉默等待的章辞镜。
宋朝雨却开始慌张了,“我以后是不是就见不到你了?”
白居檀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默的看着她,是那种似乎要将她每一寸都刻进心里的眼神,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再回答的时候,他道:“如果你想我的话,就去看看我墓前的花,去看看我和你一起走过的路,还有那些我们还没来得及一起去看的风景,到时候,路过你的风是我,你看过的花是我,你见过的青山是我,万物都是我。”
“然后,直到你老去的那天,直到你死亡的那天,我们就在天堂相见好不好?”他温和的问着她,脸上都是宁静幸福的光,他说:“朝雨,我给你这辈子剩余的时间,允许你一人独行,这一辈子过后,你所有的时间哪怕是下辈子,都是我的。我就在天堂等你,等着你来约我们的下辈子,哪怕你烦了,也甩不掉我。”
“所以,这是你最后独自一人的时间,好好珍惜,好好度过,我等着你来天堂给我讲讲人间的趣事,一定要有趣,如果你做不到的话,我在天堂就不等你了。”
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就像变成泡沫的美人鱼,让她做了一场美梦,最后却什么都抓不住。
白居檀这个人啊,最终宁愿自己消散毁灭,让她构造的世界彻底崩塌,也不愿给她留下一点选择余地。
劝她,又在逼她。
“骗子”她喃喃低语,看着自己抓不住他的衣角,强忍的泪水终于落下。
对啊,怎么不是骗子呢。
就连她自己创造的这个世界也是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没有人能回到过去,修改一切。
“走吧”章辞镜看着她
她和他一步一步走向这条路的终点,那里有着璀璨的白光,而身后的世界,随着他们离去的步伐,一点点褪去色彩变为荒芜,最后直到虚幻、消失。
踏出光点的那步,她终于在现实中睁开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结束了,之后还有四个番外。
这次一次性直接更新到了结局,就是想让大家看的痛快。
我猜应该有人看到这个结局想刀了我,但是,怎么说,一开始这个故事的初衷是为了治愈,但现在又好像有点致郁。
结局是注定的,很多伏笔和蛛丝马迹从开篇就有暗示了,但他们的爱情的圆满的。
白居檀爱宋朝雨,重新回到二十五岁在潜意识构建的这个世界里,对宋朝雨来说,她终于知道白居檀那些不曾开口的爱,而对于白居檀来说,这是第二次机会。现实里的他因为不勇敢错过太多了。
感谢所有从头看到尾的你们,假如这个故事能给你们带来某一些感受,无论是深刻、喜悦还是悲伤,都是我最最满足和高兴的事情了,这也是我写文的初衷。爱你们,写作是很孤独的事情,而评论真的是这条独行路上我见过最美的风景了。
第63章 番外
宋朝雨醒来之后,第一个见到的人是章辞镜。
章辞镜是她那个构建的梦境中见到的章辞镜,也是现实中的章辞镜。
只是他也老了,五六十岁的年纪,有了皱纹,有了白发却还是掩饰不住一身的儒雅。
他终身未婚
自从梨夏小姐离世之后,他便转而修了心理学,之后更是做了个心理医生,再未做过译者。
这次她生病,心中郁结,恰好是章辞镜,否则其他人没有恰当的身份也进不了她构造的世界。
“你知道我最惊讶的是什么吗?”章辞镜来看她,替她拉开病房的窗帘。
宋朝雨躺在病床上,如今已经鲜少有东西能调动她的情绪,可是面对故人,她还是想了想,“大概是我会自己制造一个梦境来逃避现实?”
“不是”章辞镜笑了笑,“是你忘记了一切使你痛苦的事情,包括白居檀死前对你说的那句“我爱你”,但你却没有忘记你爱他。”
宋朝雨捏着被子的手顿住,她无神的看着前方的虚空,没有说一句话。
章辞镜补充道:“毕竟那时候,你不知道白居檀爱你,你以为他对你从无爱意,这种情况下,你还爱他应该也是让你痛苦的事情,但是你忘记了那么多,却唯独这件事没忘。”
如果白居檀对她来讲是一本读了就痛的书,那么宋朝雨就是那个含着泪也要将本着书读一遍再读一遍的人。
章辞镜凝视着眼前的人,她让他感到惊讶,感到奇怪,感到不可思议,她既脆弱又坚强,他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他想,他再也不会遇到这样的人。
宋朝雨没有对他说第二句话,她只是平静的躺在病床上,然后平静的闭眼,没人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我曾经听人讲过一句话”章辞镜转身,目光落在她床边枯萎的月季,温和的眉眼柔软下去,“甘露寺的主持说,今生的相遇是上辈子磕破头求来的,所以活着吧,这辈子多磕头求一求,求一下你们下辈子的缘分。”
他心软了,对宋朝雨心软了。
他清楚宋朝雨这种痛苦是什么样的,当初他自梨夏去世后他便再也翻译不了任何书籍,甚至为了自己的心病转而学起心理,他如何不明白呢?
但世界是残忍的,对他们这样的人亦是。
宋朝雨还是没有说话,眼泪却不断从眼角滑落,沾湿了枕头。
章辞镜离开的时候正好遇到了过来照顾宋朝雨的女孩——那是白晚意突发心脏病离世后,白居檀和宋朝雨在福利院收养的养女,宋尽欢。
是的,和宋朝雨姓。
宋朝雨意识昏迷不肯醒来的这段时间,一直都是宋尽欢在照顾她,也是宋尽欢找到章辞镜让他把宋朝雨带醒。
所以宋尽欢对他很客气,见到他也会礼貌的打招呼,“章先生是来看母亲的吗?”
章辞镜点了点头,看到她手上拿着的日记本,便道:“给你母亲看看也好,让她知道,这些年并不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也许会让快点她好起来。”
但宋尽欢明白,不会的,母亲永远都不会好起来。她还是会困在以前的记忆里,而现在,只是学会了将怀念放在心里,不表现出来罢了。
即便这样想着,宋尽欢还是说了一声是,章辞镜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宋尽欢读懂了他眉间无声的叹息,那是对宋朝雨的叹惋或许还是对他自己的。
他示意宋尽欢进去,自己离开了。
宋尽欢转身进了病房。
病房的窗帘已经被人拉开,宋朝雨躺在床上闭目,岁月给她留下了纹路,却带不走她眉目间沉淀下来的气质。哪怕她容颜老去,看见她的人还是会忍不住多瞧她两眼。
那是岁月带给她的透彻与沧桑,就像雪间松柏,历久弥坚,清香悠长。
手中的日记本是自父亲,白居檀去世后,宋尽欢整理他的遗物时发现的。在她年幼的时候,她的父母是令人艳羡的一对,逐渐长大,她偶尔能看到母亲眼角眉梢的失落。
那不是一种强烈的失落,而是一种非常细微却持久的失落。
这种失落总会出现在母亲看父亲背影的时候,出现在她看着父亲窗前那一罐子星星的时候,出现在她欲言又止的时候。
那时候,宋尽欢便以为,她的父母或许相敬如宾,或许彼此温柔相待,但却不够相爱。
直到现在,她翻到了父亲遗留下的日记本,她才知道,她和母亲都错了。
怎么能说他们不相爱呢?
明明,这日记里的每一篇,都是父亲对母亲未曾说出口的爱意。
宋尽欢将这本墨绿色的日记本放到宋朝雨的枕头边,感觉到了动静的宋朝雨睁开双眼。
宋尽欢替她掖好被子,这时宋朝雨才微微起身,示意宋尽欢不用了。
宋尽欢是宋朝雨和白居檀在西藏旅游时在福利院见到的孩子,那时晚意已经走了好久,她第一次见到这个双眼明亮的女孩就不由的想起晚意。
如果晚意还在,那大概也会像尽欢这样吧,即便病痛折磨,却不丢失眼中的光。
西藏相信转世,就那一次,宋朝雨也想相信转世,于是他们收养了这个女孩,白居檀给她取了一个名字叫尽欢,宋尽欢。
他或许是希望她能够一生尽欢吧。
但宋尽欢却觉得,他是希望母亲和她都能一生尽欢,才会取这个名字。
后来的尽欢成长的很好,学业、生活都不用他们多加操心,她喜欢极限运动,便时常各地游历,挑战自然。那些人迹罕至的地方,有着难以想象的美景,尽欢都会拍下照片送给他们。
宋朝雨不是不担心,毕竟是极限运动有风险,但宋朝雨从来没有阻拦过,那是尽欢喜欢的生活,那就让她去过自己喜欢的生活。
如果不是后面这次车祸,尽欢听到消息就匆匆赶回家来处理后事,照料她,那么现在的尽欢应该在征服某座山峰吧。
宋朝雨从回忆中退了出来,目光一转便看到了尽欢刚刚放到床边的日记本,“这是什么?”
宋尽欢:“是父亲的日记本”
将干枯的鲜花换下,宋尽欢看着母亲的神情,又道:“您沉睡的时候,医生说让我陪您说说话,说不定能唤醒您的意识,后来收拾父亲物品的时候,发现了这本日记本,我就每天在您床头,为您读上一篇日记,说来也是有用的,我读日记的时候,母亲的眉头也动,我想您应该是听到了。”
宋朝雨怔住,她轻轻拿起那本墨绿色的本子,摩挲着封皮,眼中是罕见的温柔,她笑了:“原来是这样”
是啊,原来她在她构建的那个世界中能看到白居檀的日记内容,是因为这样。
“我并没有全部都读完,剩下的日记,母亲您可以独自看看,我想这也是父亲想要告诉你而未曾对你说出口的话吧。”宋尽欢替她别过额前的碎发,手紧紧的握住她不肯松开。
只是一抬眼便落到了宋尽欢的眼眸,和白居檀一样漆黑的眼眸此刻却有了一层水波嶙峋。
她感觉到了尽欢不一样的情绪,便问她:“怎么了?”
尽欢笑着摇了摇头,头靠在她的怀里,闷声闷气道:“妈妈,我已经失去了爸爸,不要让我再失去你好吗?我知道你很想念爸爸,但是,你能不能晚一点,晚一点去找他,我也一样需要你。”
宋朝雨的手轻轻摸着她的头,听到她的话,手不自然的停顿了一下。
白居檀出事后,她的逃避何尝对尽欢来说,不是伤害呢?
她慢慢回报尽欢瘦弱的身躯,低低道:“对不起”
“没关系”宋尽欢一点点擦过她的眼角,笑道:“妈妈永远不必说对不起,我知道父亲那件事对您来说,太过于残忍。”
“是我自私,我需要母亲,所以没法送您去见父亲,如果您真的很想念的话,就看看父亲的日记吧。”宋尽欢真切的看着她,笑中带泪。
说完这句话,宋尽欢才转身出了病房,她知道接下来的时间该留给她的母亲和父亲。
阳光普照,病房外的樟树疏影绰约,桂花的香气随风涌动。
宋朝雨静默的看着手中的墨绿色书皮,书皮已经有了些磨损,看得出岁月的痕迹,拿在手中很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