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笑了,摸了摸她的发顶,问道:“怎么,心疼爹爹了?”
离暮雪往后转了转头,看一眼离啸山脸上的倦色,蹙眉淡道:“该来的总会来,担心也没用。”
表情语气冷静而带着点不耐烦,就还挺会安慰人。
离啸山被她这话噎了下,好一会儿才又朗声笑起来,无奈叹说:“你这说话气死人的本事,倒是随了你娘了。”
原主的记忆里没有关于她母亲的。所以乍一听离啸山这么说,她便抬了头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融融暖光下,离暮雪眉眼清冷透亮,跟初雪后笼上的一层朝阳。
离啸山总是人前一副严厉持重掌门人的形象,人后就化为吊心挂肠悲情老父亲,鲜少有个正形。但此刻他看着离暮雪,抬手轻轻在她鬓角理了理,神情难得露出了一点伤感和怅然。
“你的相貌随你母亲,如今的性格也像她。”他道,“以前你师爷在的时候总说,你母亲是个不会吃亏的有福的命格。但其实啊,她还是受了苦的。如今你也受了苦。”
“女儿,你怪爹爹吗?”离啸山叹了口气,按了下离暮雪的肩膀,“若不是爹爹一直想将你许配给重北,你也不会被他伤了心。爹爹最近时常隐隐有种感觉,你的性情变得与从前不同了,就是与重北有关,对吗?”
第50章 玹瑛风起(五) 只要能登高,我可以受……
离啸山问后, 离暮雪许久没说话。
她其实不太愿意谈起和叶重北有关的话题,便只垂着眸,眉心拧了下:“以前的事我不想再提, 你也不用介怀, 更不必要将别人的错处往你身上揽。”
是是非非三言两语说不清,原主跟叶重北的感情经历也与她无关。若说就此事唯一有的一点希望,就是从此以后,不要再有人将她和叶重北捆绑在一起。
至少在玹瑛城内, 不要再有人想当然地认为她跟叶重北是一对。
她对儿女情长这些琐事不感兴趣, 它们只会影响她拔剑的速度。
离暮雪不想谈,但离啸山从她的表情里已经得到了答案。
其实离啸山以为的那样也不算错误, 毕竟离暮雪对叶重北所有的厌恶都是从原主和他的情感纠葛而始的, 从她来到这个世界起,叶重北便是她的头号之敌, 自是与他有关。
但离暮雪对叶重北只有厌恶,为他所伤是不可能的。
她的语气淡淡,离啸山又是暗暗一长叹。一边懊悔自己竟到今时才察觉到自己看重的爱徒品性变了,一边又庆幸离暮雪先他一步看清真相,及时止损。
他不免又想起叶重北刚进玹瑛城的那几年。
他那时黑黑瘦瘦的,老实又憨厚。叫他去扎马步,若是忘了规定时间, 他会一扎扎一天, 两条腿并都并不拢为止。那时候城中只有离暮雪和叶重北两个同龄小孩, 离暮雪得宠,木喻霖也好,冬沂也好,甚至最为严肃的庄濯, 都会带着离暮雪去玩,给她买许多好吃的。
叶重北就总是隔得远远的看着,等他们走近唤他过去,他才会擦擦脑门上的汗,恭恭敬敬行个礼,然后腼腆地跟离暮雪笑笑,叫她:“师姐。”
粉雕玉琢的小公主,谁看了会不喜欢呢?更何况离暮雪每次都会把得来的好吃的分给他,甜甜笑着,看着他吃完。
叶重北那时候是真的心肠直愣愣,把离暮雪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有一次他按照冬沂画的药草图去山里摘草药,离暮雪跟着一起去了。两个小孩在山里迷了路,天黑了都没回来。他们一群人去找,在一个猎洞里找到了他们。两人身上都摔得很脏,但离暮雪虽然一直哭,却连一点皮都没蹭破。因为在掉下去的时候叶重北紧紧地护着她,给她当了肉垫,结果把自己的两根肋骨都摔断了。
见到离暮雪哭,他还安慰她,说自己一点都不疼,哪怕忍痛忍得一脑门都是冷汗。
这种情形一直到之后步燕青裴子夜四人先后上山都没有改变。叶重北虽说是师弟,但离暮雪在他面前却时常都像个小姑娘,依靠他,信任他,仰慕他。
离啸山本以为,哪怕等到将来有一天,他再也无法看顾宝贝女儿离暮雪了,他也可以放心地将她留在这个世上,将她托付给叶重北。他本以为只要叶重北在玹瑛城一天,离暮雪就会一直有依靠有仰仗。
他也确实有考虑过将偌大的门派交到叶重北手里,不仅因为他的能力才干,也是因为他想成全他和离暮雪之间的那份情谊,他想让他的女儿可以得到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可是离啸山却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这么器重的徒儿变了,不再是从前那个纯良仁厚,对感情一心一意的孩子了。他如今也不知,叶重北还会不会和曾经一样将他的宝贝女儿当做珍宝。
他将这个年轻人带上了高位,让他见到了更广阔的天地更繁华的世界,然后也让他有些迷失了本心。
大概是老了,离啸山发现自己习惯性地开始追忆往昔,忍不住会想如果当初换个做法,今日结果会不会有所不同。
他叹了口气,拍拍离暮雪的发顶:“伤在哪儿了?爹爹看看。”
离暮雪眉心一动,不解地看着他。
“还想瞒着呢?”离啸山道,越加觉得自家女儿这副什么委屈都往肚子里咽的模样让人心疼得紧。“换命之术再强,也万不能以重北的十年修为就救回那姑娘的性命。你也损了你自己的灵力,添上了赤云丹的功效,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