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出嫁当日将遭受的事情,悬得很哪。”萧寂对离暮雪道。
夜里,他照旧以“看顾表妹以免她闯祸”的名义呆在离暮雪房里,坐着长凳靠着墙,半虚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离暮雪聊天。
离暮雪两手搭在膝头打坐,闻言仍闭着眼睛,只用气音应了一声。
他们俩的法力恢复了得有三成,虽不敢说能够完好无损地从这异境中出去,但好歹能够试上一试了。而同时,五感随着法力的恢复而变得敏锐,让他们也不必再如之前一般迟顿到需要凑近了才能进行协商。
就隔得远远地对话着,互相还能听见对方气息掀过空气时的余响。
让周围的空寂变得越发明显。
萧寂的手腕搁在屈起的膝盖上,看着离暮雪坐在床板上打坐。也不知看了多久,他忽的道:“此番出去之后……”然而话说到这儿,他却又顿住了,仿佛不知道后面应该接上一句什么。
离暮雪心感疑惑,睁眼朝他一扫,目光定定的,等着他说下去。
“你们青阳镇里的‘醉春风’不错。”萧寂道。
离暮雪点了下头:“嗯。”
萧寂挑唇一笑:“有机会一起喝一杯。”
“再入我玹瑛城界,便没那么容易活着离开了。”离暮雪重新合上眼睛,懒得理这种无稽之谈,语调没有起伏地陈述道,“没有这种机会,不必妄想。”
闻言,萧寂轻轻笑了笑,转回脸去没再说话。
三日后,王家少爷病逝。
消息传到孙家时,正在铺子里扎花圈的孙福祥与刘母都是先愣了一下。许久之后,孙福祥脸上肌肉抽动了几下,重新低下头去做手上的活,一言都没发。还是刘母搁下了活计跑进院子,将孙钱氏喊了出来并将消息告诉给了她。
“没想到你施的秘术真的有用。”孙钱氏道,“昨儿个去买菜的时候还听王家的厨娘说起,王少爷像是好转了些,能睁眼了,这才几个时辰啊,竟然就死了!诶呦,这可真是老天开眼了!”
“大嫂可轻点儿,莫教人听了去。”刘母脸上带着的也是掩饰不住的笑意,“这下子总算能把祸害送走了。”
“得嘞!”孙钱氏高高兴兴地把手帕往腰上一塞,回往屋里去,“咱们赶紧去做准备。”此时日薄西山,再过两个时辰便到了适合新妇出门的时候了。孙钱氏跟刘母道:“离王家选定的吉时可没多久了,咱们还有的忙呢!”
她朝房门紧闭的西屋抬了抬下巴,难得的提起刘二郎时面色和蔼:“快让你家二郎出来,都什么时候了,别叫王家人看出猫腻来。”
回廊风尖厉地低啸着,吹在低仄的屋檐下,像是一只盘桓不去的怨鬼。
萧寂听着外头刘母的唤声,偏头望向离暮雪,神情有些微的凝重:“来了。”
离暮雪早在听到孙钱氏和刘母说话时就已经停止了打坐。她端坐在床沿,不冷不热地点了下头,示意萧寂出去吧。
天色很快暗下。
虽然萧寂之前在外头打听的时候没人肯告诉他举行冥婚的过程,但此刻他作为这件事的参与者,随着孙钱氏与刘母将一应物件准备齐全,他已经明白离暮雪接下来将遭遇些什么。
“你去。”刘母将一碗熬得浓稠的汤药交给萧寂,让他端去让离暮雪喝下,“这是软筋汤,喝了之后不出一刻钟就会发作,到时候她没了力气,才方便我们做下一步。”
萧寂望着一旁托盘里红布上面的针线:“你们要做什么?”
“人有七窍,若在惊吓与恐惧的情况下难免会有魂灵不稳。”孙钱氏从柜子里取出前些天王家送来的一身红嫁衣,头也不回地说道,“所以为了将精气魂魄都完完整整地锁在体内,就得把她身上能出气的孔都给封起来。否则没来由地让灵魂跑了,岂不是成了灾祸?”
萧寂闻言目光倏地一凛:“她毕竟是你们的血亲,要把她一个大活人生生缝住口鼻眼耳,你们也下得去手?”
“呦!可别抬举我,你们跟她是血亲,我可不是。”孙钱氏吊着嗓门冷笑了一声,“我就是个继母,一没血缘二没感情的,养她这么多年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再说了,活人合葬要封七窍,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又不是我跟你娘两个人自己瞎琢磨出来的。”
“行了吧二郎,现在这屋里没别人,你也别装得像个情种了。”孙钱氏拖着长音叹道,“你也不过就是刚吃上两口热乎的还没过瘾,现在觉得不甘心。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谁叫那王少爷不争气,没多撑两日呢!”
萧寂的拳头忍不住一握。
刘母也觉得孙钱氏的话说得太过刻薄,推着萧寂往外头走了:“好了,别多嘴了。快去把汤药拿去给阿离喝了,放凉了药效就没那么足了。”
萧寂被刘母推出了门外。
孙福祥终于做好了两个花圈,正朝院里走进来。看到刘家母子拉拉扯扯的样子,他脚步顿了一顿,随后才嘱咐刘母:“把刚做好的花圈送到王家去,就说是我们家的一点心意。”
刘母原本还在埋怨萧寂犯痴,闻言忙应了,双手在围裙上搓了搓,跟萧寂使了个眼色后疾步往铺子里走去送花圈了。
见孙福祥在叮嘱过后就要回屋去,萧寂沉声开口道了一句:“她可是你的亲生女儿。”
孙福祥的背影微微一僵。半晌,他什么都没说,只长长叹了口气,撩开门帘进了屋。
原来亲爹和亲爹之间,也是不同的。萧寂冷冷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