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是气运子啊,身负天道鸿运累世功德,若是有心要救人,无非就是折损几年的修为便罢。身为正道之光,用几年的修为就能换回一条鲜活的生命,他合该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的,不是么?
离暮雪眼睛半眯起来,讽道:“你应该庆幸你是叶重北,所以用这么轻松的方式就能消除你身上的业障。”
下一刻,她手腕一翻,指间冰刃刺出去,倏然划破了叶重北腕上脉门。
冰刃于空中绕了一圈回到离暮雪掌心,被她握紧后消散。鲜红的血液从叶重北腕上被牵引着流出汇成一脉,经由离暮雪跟前后分成了四股,分别缠绕上了柳依依的手腕和脚腕。
离暮雪松开了抓着叶重北的力道。
她右手往前抓住了这股血液,左手食指中指并拢定在眉心。繁复咒语从她口中念出,她拧眉合起了眼睛,纯白的一道光亮自她额间闪现,整个阵盘骤然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不——!”
在法阵启动的刹那,澎湃的灵力从叶重北体内汹涌而出,尽数往柳依依体内灌了进去。叶重北整个人被定在那圆圈之内,只感觉在灵力经由血液涌出去的时候,他的修为倏然开始倒退,让他额间那抹天级灵根的耀眼金芒都暗淡了下去。
哐!
屋外的狂风撞破了窗,将刚恢复成原样没多久的窗户再次打得稀碎。离暮雪的背上挨了大力一击,让她整个人都往前冲了一步,差点踏出了阵眼。
布下的幻境遭受了破坏,周围再次显出屋中原样来。剧烈的狂风从窗外往屋里肆虐,所过之处,陈设尽数被掀翻,就连阵盘外圈用以保护阵法运行的风罩都被打得有些溃散。
这是剧情和天道在对她正在做的事情发出的警告。
离暮雪咬了咬牙,眼中暗下来。
这就是主角和配角的完全不同的待遇。无关紧要的配角说丧命就会轻易丧命,死的瞬间连一点波澜都不曾激起,而主角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剧情却会想方设法地来保护他。
所谓的天道公平,在原著剧情的加持下,到底还是相对的公平,是吧?
离暮雪施加在阵法上的力量又添了一分。
罡风盘踞,稳稳护住了法阵中的人。任阵盘之外所有的一切都在被切割,都不曾波及到他们三人分毫。
盘在空中绕了一个圈的的这股血液发着莹亮的光,又在经由离暮雪的右手进到柳依依身上时带上了浅淡温润的白芒。
叶重北像是被抽干了精气一样倒在地上,空洞的眼中没了一丝光亮。
痛,太痛了。
灵力消失、修为退散时,每一寸经脉内都如同结了冰,长起了冰凌。它们横亘在那里挡住了血流的方向,然后被蛮横地冲撞开,冰凌的尖刺划开了血管,在破开的口子上再次凝出新的冰芒尖刺,往四面八方的肌理中刺进去。
银针入体、万蛊噬心的感觉大抵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而比这身体上的疼痛更可怕的,是修为倒退带来的强烈迷茫和空虚感。那是一朝从云端跌入凡尘后无所依附的恐惧,是一下子失去了仰仗后整个人都像是被抽空了的压抑和窒息。
从零开始一步步晋升算不上难,真正艰难的是明明已经到过一个高度后又跌回来,想要再次爬到原来的高度,那么哪怕是花上两倍三倍的力气都不一定能做到。
对叶重北这样的天子骄子来说,修为折损的打击太过于沉重了,甚至比死亡带来的阴影更加悠深又绵长。
叶重北的嘴唇无声地翕张着。他的睫毛轻颤了几下,终是敌不过这绵绵不绝的疼痛昏了过去。
离暮雪的额上已经遍布汗水,唇色也有些白,但她却仍旧不曾收手,继续维持着阵法的运转。
直到过了有一个时辰,柳依依毫无血色的脸上才逐渐开始显现出生机。
一点一点的纯白光亮在她体内各处经脉闪动着,跟萤火一样,忽明忽暗的,慢慢地修复着她身体的亏空,让灵力可以没有瘀滞地在她体内游走。
最终,灵力走过几个周天后,她的胸腔内再次有了心脏的跳动,浑身的血液也重新流动起来。
离暮雪猛地睁开了眼。
定在眉心的左手掐了几下变换了法决,她右手倏地一握,掐断了叶重北和柳依依之间的牵连。
随着她的收手,护着他们的罡风消散,这换命的法术阵盘也隐了下去。离暮雪脚步虚虚晃了一晃,碧雪剑疾掠过来入她手中,让她支住了身体。
窗外吹进来的狂风也歇止了,还落一室清明。
离暮雪轻轻舒了口气,稳住心神后朝叶重北和柳依依看去,眼中这才露出了一点释然。
她回身望了望天空,望着那挂着弦月的苍穹。
她知道那无形的天道就在那儿观察着世间的一切,超脱的,无情的,维持着六界的平衡。
虽然只是相对的公平,但它也终归是由得她做了她要做的一切,由得她让该赎罪的人得到了应有的惩戒,即便这个人,是它原定的气运子。
她收回了视线。
叶重北不省人事地昏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