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层面具,阮思看着少年十分喜爱的戴上了猪头面具。
“……”
“姐姐,前面有人在树下许愿嗳,咱们也去许一个吧?”
粗壮的槐花树下,阮思的肩头被几个同样带着面具的男男女女挤了挤。
宽厚结实的胸膛将她拦在怀里,阮思面色渐渐有些难看。
抬起眼,少年未看她,而是神色憧憬的望着树上挂着的一条条红绸同心结。
他咽了咽口水,喉头滚动:“姐姐,要不我们也绑一个?”
呵,做梦。
少年蹲在小板凳上,带着个猪头面具,露出的下巴嘴唇紧抿,攥着毛笔,一副极其认真的模样。
以此为营生的老大爷敲了敲手中的铜板,瞅了那几个字一眼,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公子……真是写得一手好字……”
“哈哈,让阿爷取笑了,手生得很呢。”
面无表情站在一旁的阮思根本没有去看。
她依旧绷着心弦,朝四下看去。
许是她真的太过谨慎,她总觉得,周秉烛近了。
“姐姐,你也打个结好不好?”
“我不会。”阮思皱着眉扫了一眼那像模像样的扣结,硬邦邦的开口。
“那就随便绑一个吧?就一个,成吗?”谢文星抿着嘴,分外期盼的看着她。
“……”
“好哟,同心结成了,千里姻缘一线牵,月老会祝愿二位的。”
小老头笑眯眯的将红绸缠于槐树枝头上。
***
“姐姐,咱们最后再去吃碗馄饨吧?”少年拉着她,依旧笑的过分温柔。
“嗷嗷嗷!”拥挤的人群中,一条夹着尾巴的小狗叼着一个狗骨头,猛地被人踹了一脚。
“哪儿来的畜生?险些绊死我老子了!”
被踹飞而来的狗恰好飞到阮思的脚步,阮思止住了脚步。
她脚下的狗极其痛苦的哀嚎了两声,又夹着尾巴,瘸着腿,蹭着鼻子,一拐一拐的寻着掉落的狗骨头。
“呀!脏死了。”
远处一个年轻的姑娘发出一声惊叫,原来是这狗瞎乱蹿着,不小心蹭到了姑娘的衣裙。
眼见身旁的彪形大汉怒骂一声,就要一脚踢飞了那畜生。
阮思没动,她身边的少年动了。
“嗳,大哥,这狗是我隔壁家的狗,脚下留情,放它一条狗命,让我把它带回去吧?”
“你算个什么……”
大汉愣住,看着戴着猪头面具的少年微惊。
“哟,吓死人……”
“……”阮思抿抿唇,那狗又脏又张着臼齿嗷嗷的叫着,她静默的看着少年托着那条狗咧出一口大白牙憨憨有礼的向人道歉。
假象。
阮思闭了闭眼。
极其热闹的人群,余光瞥过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形戴着什么式样的面具从身边经过,一息之间,阮思只觉身后一凉。
随后,便是后颈一疼,意识全无。
心口的那根弦绷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
第50章 这个弟弟是伪白莲(19)
周秉烛做捕快已有七年,可这么多年以来,周秉烛还从未像现在这般如此迫不及待恼怒的想要斩杀谁。
一个是能力不敌曾被他制服在手的杀人徒,一个是只会背后偷袭的小女人,这二人虽心思歹毒可于他来说却也不过如此。
可……
沉沉的夜色中,周秉烛手指紧缩,手中的彩蝶和猪头面具被他死死紧压在一起,随后,周秉烛胸口一闷,两幅面具被丢弃在地,周秉烛捂住腹部,猛地咳出一口血来。
“头,你这伤……还是听大夫的,先好好躺着修养一段时日吧?”
“我们几个兄弟已经去找了。头,既然那人犯二人已经暴露踪迹,又伤了腿脚,客栈的马匹也被扣留起来了,他们现在肯定是再跑不了的,大哥,你就不要再如此拼命的去追了,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几个弟兄吧?”
“交给你们?”
那从他身边抢人的少年阴郁的面容再一次浮现在眼前,那时他倒在地上,那杀人犯少年将匕首从他脖颈上收回,却是阴森笑道:“晚些再杀你。”
呵,他竟然会险些死于一个十五岁的小子手上!
周秉烛擦去唇角的血渍,目光阴翳的凝着腹上的伤,冷笑道:“我这伤可是那杀人犯捅的……如果不是街道上的老百姓仓皇逃窜,挡住了那恶徒带着共犯逃走的路,他连伤都不会有…”
“没成想,那个杀人犯武力不凡……你觉得,你们是他的对手?”
“……是”身旁的捕快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他声音低了许多,含着些复杂问道:“大哥,你向来做事沉稳,为了顾忌老百姓的安危,也从不在人多的地方追捕人犯,可……”
几个时辰前,虽然他们潜伏在人群中,暗中锁定了那杀人犯和那共犯二人,但是在人头攒动的大街上他们是不会动手的,可周秉烛自行行动了!
这并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杀人犯身上是藏有凶器的,他身边还站着好几个不明所以的老百姓。若把心狠手辣的杀人犯惹急了,保不齐就会有无辜百姓血溅当场……
还好那杀人犯没有对百姓行凶。
可周秉烛终究是莽撞了,怎么会如此沉不住气?
“周大哥,你……是不是因为恨极了那姓阮的女人犯……才会如此急切?”身旁的捕快抬起眼来,脑海中忽地浮现出七尺巷中周秉烛狼狈重伤的模样。
头头是镇上能力最为出众的捕快,也是方圆十里极受县令看重的青年才俊。
便是世家小姐林姑娘,也倾心于周秉烛。
可他这样一个了不起的捕快头子,那时就被人五花大绑的囚在狭窄的屋子里,瘫倒在地,满身脏泥,裤子上的尿还滴在地上……
“……”周秉烛目光一沉,手背上的青筋鼓起,他压抑着喉头翻滚的血气,猛地弯腰捂住了腰腹。
“大哥?!”身旁的捕快一惊。
腰腹上刚刚缠绕好的纱布慢慢晕染出猩红的血,周秉烛咬紧牙槽,心中的阴翳无限扩大,他目光冷冷的看向身侧的捕快:“俘获人犯二人刻不容缓,决不能让他们逃出镇子!许松,你再次去见这个镇上的县令,求派更多的人手搜寻,势必要追捕斩杀人犯二人! ”
“……好。”
深夜的小客房里,半开的窗口吹进清凉的夜风,桌上的灯盏忽明忽灭的闪动着,周秉烛阴沉望着脚下的彩蝶面具许久,最终,闭了眼睛落了脚。
***
阮思醒来时,天色已是白亮,她就在一个陌生之所。
放眼望去,是一片狭小而荒废萧条的屋舍,破烂的大门斜斜盖住了房门,而屋舍内是脏兮兮的,摆放的破烂景物上全都布满了一层白灰色厚重的尘埃。
这个破败的屋子里,像是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脚前就是一地的瓦砾碎片,抬起眼,房顶破了一个大洞,一米阳光从头顶透进来,无数小灰尘颗粒就漂浮其中,轻灵舞动着。
“呼噜呼噜……”
意识伴随着后颈剧烈的疼痛而渐渐回笼,温热的气息就喷洒在脖颈处,阮思才发觉自己正被身后一人圈在臂弯里,她坐在他的大腿上,那人就从身后搂抱着她。
“呼”,那人呼吸有些粗重,从气息来分辨,身后的人像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一霎,阮思僵直着脖子慢动作的回头。
入眼处,是少年歪着头闭着眼睫沉睡的面容。
他闭着眼,胸口起起伏伏,许是抱着她的缘故,少年呼吸有些沉……
鬼使神差的,虽然身体依旧是抗拒反感的,可这一刻,阮思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
*
阮思全身僵硬,她大脑空白,愣愣的望着她与宋广白握在一起已经发麻的左手上看了许久。
少年头上的白纱不知何时被他解了下来,就缠着二人的手,还打了一个死结。
二人十指相扣,阮思轻轻挣了挣,竟是不能分开。
……目光下移,阮思的目光又定在了自己的裙摆上。
血。
阮思紧着呼吸伸出另外一只空出的手摸了摸。裙摆上的血迹已经干涸,裙摆一撩,底下就是少年曲起的腿。
地下脏得很,少年如同人形坐垫一般被阮思压着,而此刻,少年的裤腿破开了一道尖锐的口子,阮思抬手一摸,血还未干,一手黏腻。
少年抱着她,似乎完全不知疼痛一般。阮思目光直直的看着少年那鲜血淋漓的小腿。
宋广白的腿受伤了……
转过头,少年唇色苍白,轻闭着眼,面容安静秀气,他浓密的眉毛叛逆地斜斜上扬着,闭着的双睫长而浓密,歪着脑袋倚靠在一方逼仄的墙角昏睡,少年面色苍白,眉眼却显得愈加干净淳朴来。
许是腿上的伤所致,他没有半点要醒来的预兆。沉沉的呼吸喷洒而来,还发出呼噜咕噜的声音,眼前的少年如同一只受了伤的病猫……
“怎么回事……”阮思喃喃一声。
昨夜,那体格魁梧戴着面具的男人从阮思身边经过,直到后颈一疼意识消散的那一刹,阮思便确定,是周秉烛追来了……
阮思心知肚明,被周秉烛逮着了,她和宋广白都是必死无疑的。
可是,她现在还相安无事的躺在宋广白的怀里……
阮思微张着嘴,看着身后的宋广白,一时之间心中百感交集。
她晕厥后,宋广白到底是如何带她从周秉烛手里逃出来的?
她再次环顾了周围废弃的屋子……
*
“姐姐。”
阮思堪堪僵住身子,头顶的嗓音悦耳逼人。
滚热的哈气声吐在阮思的耳骨上,使得阮思头皮一麻。
“姐姐?你在做什么?”
还是少年熟悉的低嗓。
“……”
烫而粘稠的血染脏了阮思的手,阮思左手和少年紧紧捆在一起,右手却堪堪停在少年的腰侧上,已经拔出了他腰身上的匕首。
尖锐锋芒的尖刀正好对着少年的胸膛,尖刀上还带着一抹血光,谢文星眸光闪了闪,可他却是抿嘴笑了笑:“阮姐姐,你想杀我?”
“…我……”阮思有些局促的摇摇头,意欲解释,却是又恨恨的责骂他:“都是你!要不是你大张旗鼓的带我去逛街市,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周秉烛也没那么快的追来!”
“嗯,怪我。”少年很是平静的眨了眨眼,卷曲的眼睫上下轻扇:“姐姐脖子疼吗?让我给姐姐揉一揉吧?”
阮思:“……”
“汪汪!”门外由远及近奶声奶气的狗叫。
“小哥哥……你在里面吗?”破旧的大门被人轻轻扣响,一道清脆小声的女声响起。
“姐姐,别紧张,是小翠和来福来了,快把刀收起来。”
少年转过头,唇畔露出几丝笑意来,他挡住了她手中的匕首。
小……小翠?她是谁?
阮思:“……”
少年唇畔的笑意未落,在阮思怔愣间,少年已经拿过了她手中的匕首塞回了腰带的刀鞘里,随后,在阮思愕然的目光下,少年扶着地面托着鲜血淋漓的一条伤腿,亲自去给外头的人和狗开了门。
阮思:“……”
外头站着一个瘦瘦小小抱着一条小狗的小丫头。
小丫头约莫有十四岁左右,她有一双乌黑分明的杏眼,她抱着昨夜那只瘸了腿的小狗崽子,骨碌碌的眼睛转过来瞧瞧她,才怯生生的走了进来。
待到破旧的大门被关上,小丫头放下了狗。
那只短腿的小狗就嗷呜嗷呜的叫着,迈着小短腿墩墩墩的跑到宋广白的脚下来亲昵的蹭了蹭。
小丫头咬着嘴表情紧张的看了一眼宋广白的伤腿,把腰上挂着的布囊取了下来。
“小哥哥,我趁着我爹出门了我才敢来的……我带了一些疗伤的草药和布条来,因为怕被我爹发现,我就带了两个馒头……”
“小翠妹妹,谢谢你了。”谢文星从怀中掏出了一些银钱,诚挚的对眼前这个很是善良的小丫头笑着道谢,随后才接下了布袋:“小翠,把钱拿着,我与你姐姐身份特殊,你以后再不要来了。”
“哥哥别这么说,昨夜多亏了哥哥,来福才没有被那些人给踢死了……这钱我不会要的,我也相信……哥哥是个好人”
“哥哥,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小丫头边摇头,边咬嘴:“而且这个房子是荒废好多年的,外头草都长满了,也一直没人来。今早街道上我看见有好多捕快搜人了,哥哥姐姐还是不要出去,躲在这里就不会出事的。”
“那……镇子也被封了吗?”阮思蹙眉问。
“嗯”,小丫头点点头,她已经主动拿起了一个包着碎草药的布条,凑近了少年的伤腿,就要撩开他的裤腿:“哥哥,你这腿很严重了,让我给你包扎一下吧?”
“……”谢文星手一挡,随后下意识屏息着看向身旁的她。
“……”看我作甚?!阮思皱眉,冷淡的转过头去。
“还是我自己来吧。”谢文星眉眼一暗,他吐了一口气,缩了脚,自个去接小丫头手中的布条。
*
虽然阮思和宋广白身份都已经暴露了,现在这整个镇子的捕快都出动抓他们了,但眼前这个叫小翠的小丫头,似乎是一点儿都不怕她身边的宋广白,相反,还挺亲近他。
“宋哥哥,我以前听别人说起过你,虽然别人说你很坏,但我并不这么觉得。”
“哦?我可是个杀人犯。”谢文星有些好笑,他视线再次看向离他稍远一副漠不关心的阮思,随后稍稍收回了眼,很是认真的对眼前这个小丫头说:“小翠,你要向这个姐姐一样,离我远点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