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宅子里值钱的物件早已变卖了,孙小姐昨天得了银子已经赶去京城,只留下孙管家和孙娘子同他们交接些事宜。
顾伯原先就在严家的庄子上做事,眼下瞧着他们的新家,心里的激动一点都不比白父少。
孙管家同他年纪差不多,也好说话,便事无巨细地嘱咐着,“这总共有四个院子,三个主院,一个客院,后头都有自带的小厨房和下人房,就是少不得还要添置些日常用品和几个下人,昨儿来的那牙婆就不错,她那里的人啊都是调.教好的。”
“因着我们家小姐整日舞枪弄棒的,那花园里头啥也没种,您若是喜欢可以好好侍弄一番,花房里头搁着好些稀奇名贵的花种子呢。”
“还有三百亩地是佃给农户种的,咱们收七成的租子,除去交赋税每年也能卖个上千两银子,还有那葡萄园,是请了几十个人来打理的,具体章程您都可以跟他们再商议。”
“哎行。”粟梅点点头,又留孙管家多住几日,自己好同他学着打理。
现在家里没太多银子,粟梅便打算先收拾出来一个院子,添置些东西住下。
单是一个主院就比他们家大多了,院里有一个挺大的荷花池,后头还有一小片梅林,虽孙管家说了府里没什么花草,但也显得十分风雅别致。
“果然是大户人家。”粟梅满意地点点头,“就是咱家里人少了点,这么多院子住都住不过来,瞧着怪冷清的。”
孙娘子在旁边忙恭维地笑笑,“呦,您跟顾老爷恩爱着,将来家里可不得多几个少爷小姐的。还有咱大少爷,长大娶了媳妇,府里可热闹呢。”
粟梅干笑了两声,小包子才四岁,这时候说娶媳妇的事儿的确太早了点哈。她转而说起正事,把留下来的账簿和契约大致翻了翻。
顾景很快带了昨天的牙婆过来,后头还跟着十几个人,都低着头不言语。
这回选人都是给家里用的,粟梅便用了点心思去选,不然给自己招来麻烦就不好了。
先是一对四十多岁的夫妻,称李叔李婶,顾景让李叔跟在顾伯后头,李婶厨艺不错,便由她负责厨房事宜。
粟梅看中了两个十七八岁的丫头,身板结实,梳着两个麻花辫,瞧着老实本分,一看就是做惯了活儿的。
那牙婆脸上的笑停滞了一下,忙上前介绍道,“夫人,这俩丫头粗苯,做不来那些细致伺候人的活,您看看这两个怎么样?香兰、梦兰快过来。”
这俩丫头不过十五六岁,长得是比刚才那两个俊俏些,手脸也细嫩,低声介绍着自己,“奴婢香兰,最擅长给主子梳妆,会的都是京城最流行的样式儿。”
一看这主家夫人便知道是个不会打扮的,倒是这家老爷,模样生得极好......
那不安分的眼神瞅了瞅顾景,粟梅瞧着就膈应,冷哼了声道,“我要的是能下地干活的,浇水挑粪你们会不会?”
那香兰眉头一皱,目光不屑,但是低头不敢言语。
倒是先前那两个举了手道,“奴、奴婢大妞,在家时候经常下地的,粗活重活都干过。”
另一个小声道,“奴婢琴子,先前是在杨家的针线房里做活的,杂事琐事也都懂一些。”
“行,就你俩了。”粟梅看了顾景一眼,“别的你定吧。”
又吩咐大妞和琴子,“你们俩跟我来,先去烧水洗个澡,再把家里的卫生打扫一下。”
顾景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暗道娘子的醋劲儿真是越来越大了,回头还得好好哄哄才行。
他也没心思挑什么人,便直接照着胡嫂和宋嫂的标准,又选了四个老实本分的婆子,和两个半大的小子。
“顾公子,这两个价钱虽贵了点,但是细皮嫩肉多才多艺的,您真不要?”牙婆收了银子,还想着再推销一下她的两个兰兰。
顾景一气直接摆摆手道,“你怎么啥人都卖?老子都不要了,银子还回来!”
“哎呦!”那牙婆瞬间慌了,“可不兴退货的,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心里腹诽不已,这顾公子瞧着玉树临风的,怎么还是个暴脾气,据说武艺好的很,再不走可别真挨了揍啊。
想着不能得罪人,便又丢了个五六岁的小子给他,瘦瘦巴巴的又不会说话,还真不好卖。
嘴上却是说着,“这小子叫元宝,送给您图个好兆头。”
顾景瞧这小子虽然病恹恹的,但眉宇间竟有股书卷气,便留下来打算给小包子当个书童,“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可读过书?”
那小子目光澄澈,毫无惧意直直看向他,只是张了张嘴,一言不发。
顾景凝眉,难不成是个小哑巴?再问他依旧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人牙子早就跑得没影,他叹了口气,亲自把这小子带了下去。
粟梅让这几人都洗过澡换了衣裳,跟他们说了几句立了几条规矩,便带着他们在院子里搞卫生,小包子跟在身边偶尔帮她擦擦汗捏捏肩。
“娘子......”顾景走进来刚想说话,便被她支使着去擦房梁。
他脚尖点了下茶桌,纵身一跃便上了房梁,拿着抹布认真打扫起来。
下人们看得目瞪口呆,纷纷立在原地,一股敬佩之感油然而生,原来他们家老爷是个练家子啊,那真算是跟对人了。
当年皇上就是武将出身,因此宁国百姓都非常崇拜习武之人,而粟梅自从发现顾景这个类似于轻功的技能之后,像擦房梁、上树摘果子这种事就都交给他了。
人一多吃饭就是个事,且他们常年缺油水,粟梅便让顾伯直接割了些五花肉回来,又切了些家里现成的菜,做了一大锅五花肉什锦焖饭,肉和白米饭都管够,给他们好好解解馋。
两个半大小子都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已经吃了三四碗了,有些不太好意思再去盛。
他们下午干活十分卖力,都是老实孩子没什么坏心眼,粟梅瞧着是满意的,再说也不能刚来就让他们饿肚子,便笑道,“这孙家的碗小,你们多吃些,回头咱们都换大碗。”
小白小青顿时感激不尽,吃饱了才发现那小哑巴也坐在角落里大快朵颐,便好笑地说,“要么说夫人厨艺好呢,这小哑巴都吃了两碗了。”
粟梅这才发现家里多了个小家伙,一时惊讶,“他是?”
大妞实诚,忙上前解释道,“夫人,元宝弟弟是牙婆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原来生得可白净了,就跟年画里的童子似的。”
琴子也点点头,“就是从没见他说过话,也不大爱吃饭,都是生生饿瘦了的。牙婆总想把他卖出去,可惜一直都没人要。”
粟梅听到这里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一闪而过,但那小子一抬头,虽然面黄肌瘦的,一双眼睛却是掩不住的好看,灿若星辰,可以说是极美了。
作者有话说:
爱你们
第51章 [V]
眼睛....眼睛!粟梅一怔,恍然想起这双眼睛像谁了,记得那本书的番外篇里面孟挽离随着严墨进宫面圣的时候,皇后娘娘召见了她。
“孟挽离原先是见过她一面的,那时候她还是太子妃,一双眼睛生得极美,明澈如一汪清泉,璀璨如夜间星辰。可如今虽然贵为一国之母,雍容华贵至高无上,双眼却是空洞无神,再也瞧不见任何东西。”
粟梅心中打了个寒颤,皇后娘娘的眼睛是因为失去嫡长子而生生哭瞎的,原来她并不觉得人可以悲伤到那种程度,现在她真正有了儿子,才体会到做母亲的心情,若小包子丢了,她也一定会发疯的。
而皇后娘娘如今还是太子妃,她的长子现在来说还是皇太孙,被奸人所害流落民间,太子几乎倾全国之力最后也没找到。
粟梅大胆地设想,那、那这个瘦巴巴的小家伙难道就是皇太孙?
转而一想又觉得不大可能,不能单凭着一双眼睛就定下一个人的身份啊,况且她也没见过太子妃,天底下眼睛长得好看的人多了去了,那书中也没写皇太孙有什么胎记之类的,真不好辨认。
“娘子?”
“啊?”粟梅回神,才发现大家都停了筷子,一脸不解地看向她。
顾景这才松了口气,轻声问道,“娘子在想什么呢,一会震惊一会凝眉的,叫也不理,你是不是还在生气?我又没......又没瞧旁人一眼。”
粟梅脸一热,“你说啥呢?都赶快吃饭!”
下人们纷纷低头扒饭,只有那小元宝依旧盯着她看,小包子蹦跳过去挡了他的视线,露出一张笑脸问道,“元宝哥哥,我娘做的饭好吃不?”
元宝犹豫了下,点点头。
李婶忍不住啧啧称奇,“这孩子啥也不爱吃,瘦得惹人疼,我有时候藏些肉偷偷给他开小灶,还从没见他说过好吃呢。夫人厨艺真好,奴婢可得好好学习学习。”
粟梅笑道,“这什锦焖饭的做法再简单不过了,方才你也瞧见了,若是爱吃就经常做,还有五彩捞饭,都是同样的。食材也不拘用什么,像这些胡萝卜、木耳、青豆子和玉米粒之类的都行,鲜肉和腊肉都可以,切小块一点,和米饭一起焖熟,味道最香了。”
“夫人说真的?”小白小青一听,那眼睛亮的都能当油灯使了,经常吃肉和白米饭啊,以前那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自然是真的。”顾景清了清嗓子,“夫人不会苛待你们,但你们既然来了我顾家,便要好好做事,好好护着夫人,不然决不轻饶。”
下人们纷纷应是,这么好的主家打着灯笼都难找,他们可不会犯傻。
吃过晚饭粟梅他们还是打算回白家村去,只不过小元宝虽不言语,但是颇得小包子喜欢,两个小的拉着手玩了一会便不舍得分开了。
“娘亲,咱们带着元宝哥哥一起回家吧?我想把招财和旺福介绍给他。”小包子扯着粟梅的袖子请求道,大眼睛眨了又眨。
粟梅还想问一下这孩子的身世,便答应下来。
到家的时候两个孩子都睡着了,顾景抱了小包子下车,粟梅则去抱元宝,入手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她轻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糟了这么大罪,家里肯定都想疯了。”
顾景安慰道,“是怪可怜的,不过这么大也该记事了,有什么冤屈他也不说,许是家人都不在了吧,如今来了咱们家,便先好好养着吧。”
的确是没人见过他说话,粟梅想那皇太孙也不是哑巴,可能真是自己想多了。
想是这样想,心里总归惦记着,夜里又梦到哭瞎双眼的太子妃,哭着喊着要找儿子,粟梅醒过来的时候一身冷汗。
顾景也醒了过来,轻拍着她的后背哑声问,“做噩梦了么?”
粟梅不知道怎么跟他说,便把话题扯到元宝身上,“相公,你有没有觉得元宝不像一般人家的孩子?”
闻言顾景一顿,继而正色道,“那孩子......家世暂且不知,不过今晚帮他洗澡的时候我瞧着他似乎有些暗疾,明日还是请大夫过来看看比较好。”
“暗疾?可会传染啊?”粟梅一惊,这孩子今晚可是睡在包子那屋的。
顾景道,“不会,跟他的哑疾有关,目前推测可能是中毒。我也不太清楚,明天请大夫来瞧瞧吧。”说罢拥着她又睡下。
粟梅心里却是乱糟糟的,谁会对一个小孩子下毒啊,她隐隐有种感觉,元宝的身份绝对不简单,明日还是进城打探一番比较好。
早饭她特意做了豆沙馅的小猪和小兔包子,再加上熬得香浓软糯的小米粥,那元宝并没有出现挑食的情况,跟小包子一起吃了不少之后,又去院子里招猫逗狗,笑出一口小白牙,玩得十分开心。
粟梅又开始纳闷,这孩子不想爹想娘吗?
到了医馆,那大夫给元宝把了脉,又掀开眼皮子看看,最后无奈的摆摆手,“可怜见的,小小年纪就......带回去好生照看着,兴许还有三五月可活。”
粟梅吓了一跳,“这咋可能?”
小包子也听懂了,他自然是不信的,连忙踮脚去捂元宝的耳朵。
顾景牵了俩孩子出去,对粟梅道,“再换家医馆瞧瞧。”
元宝却停住了脚步,冲他们摇了摇头,瘦瘦小小的一个小娃,就那么站在那里,眼里是看穿生死之后的落寞。
粟梅瞧着心酸不已,一股无力感席卷而来,他应该是知道自己的病的。
顾景扯他不动,便直接将他抱了起来,沉声道,“信我,还不到那个地步。”
粟梅忙点头,“对对,你顾叔叔懂医理,定是那大夫诊错了,咱们再去别家瞧瞧。”
“他是坏人!”小包子声音都带了哭腔,“元宝哥哥好好的,他凭什么那样说!”
元宝眼里的光亮一闪而过,然后埋头在顾景怀里,能听见他吸鼻子的声音,原来爹爹的怀抱,是这样温暖的啊。
这一天几乎把南湘城的医馆跑了个遍,粟梅实在不忍心让两个孩子听这些,都是悄悄问大夫,但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慢.性.毒.药侵入肺腑,回天乏术。
后面她自己的心都渐渐凉了下去,看着在车厢里已经睡着的俩娃,狠了狠心对顾景说,“相公,我可能知道元宝是谁家的孩子,咱们先去衙门。”
顾景也没追问,赶着马车一路到了南湘府衙。
孟知府听说他们还带了个孩子过来,便亲自出来接待。顾景这才得知自己入狱那回,严将军和严墨都去了京城,眼下还未回来。
孟知府不明内里,便道,“听小女说顾公子打小是跟少将军一块长大的,少将军对公子也是很爱护的,入京之前还特意吩咐本官把你放出来.......”
“咳咳,不说这个。”孟知府见他脸色不太好,便不再说闲话,亲自去拿了封密信过来,“本是皇家隐秘,但事关重大,这孩子又极可能是.....现在也顾不得许多了,公子看看这封信。”
原来先是太子遇刺命在旦夕,继而是皇太孙莫名失踪下落不明,钦天监又说是太子非命定之人惹怒了先祖,朝中开始是众说纷纭,现在又明里暗里地刮起了废太子改立三皇子的风向。
严家向来拥立太子殿下,这下哪有坐视不理的道理,一方面重金请名医救治太子,一方面派人暗中寻找皇太孙的下落。而信中,正好有一幅皇太孙的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