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这句诗我念给你听过,你也很喜欢不是吗?当年面对魔灾,你就做了头一个‘抱香死’的人。”
“难道这‘抱香君’你做得,我就做不得?”
“……”
远在山间的巫黎沉默半晌,最后发出了一声很长、很长的叹息,长得好像离别时划破夜空的汽笛,在山间吹起了一阵苍凉而寂寞的风。
“我说不过你。随你高兴吧,烛幽。”
“你若下定决心,我会在后山祭坛等你。”
“不过话说在前头,你若真有本事净化混沌体内的魔气,我便自去投胎转世,从此再也记不得你了。”
“……”
烛幽不语,只是了然地点了点头。
没有瞻前顾后的犹豫,也没有肝肠寸断、缠绵不舍的离情。
她早已作出了决断。
接下来,便是聂昭似曾相识的光景——
烛幽与巫黎商量妥当后,又花费了一些时日,有条不紊地安顿好太阴殿和妖都诸般事宜,与群妖挥手道别,踏上了通往祭坛的山路。
“别担心。”
“在这里等我回来。”
“我和你们的魔尊,一定会化解魔灾,让这里变成真正的桃花源。”
原来如此,聂昭想。
原来她真的曾经在这里,向不知能否再见的伙伴道别。
这一路烛幽走得很慢,一路走一路与巫黎闲话家常,语气未见得有多留恋,仿佛只是在好友出国留学前一晚,最后一次享受促膝谈心的喜悦。
在这段路途中,聂昭也一点一滴地回想起来——
【我记得这一切。】
【我记得这一路上花树的色彩,泥土和青草的气味,从枝梢吹拂而过的清风,透过树叶洒落斑驳光影的太阳。】
【这条路,我确实曾经走过。】
“烛幽。”
巫黎在耳边唤她,淡泊的嗓音里辨不出情绪。
“这不是你的真名吧?我记得你说过,这是你给自己取的名号。”
“至少在最后,我想记住你真正的名字。”
“好。”
烛幽微微颔首,唇边衔着些许怀念的笑影,罕见地流露出一丝骄傲。
“古书云:‘烛幽以明,威远以武。’所谓‘烛幽’,便是‘照亮黑暗、明察幽微’之意,是我对自己一生最大的期许。”
“同时,也是我的真名。虽然已经有很多很多年,没有人这么叫过我了。”
“我姓聂,单名一个‘昭’字。”
“沉冤昭雪的昭。日月昭昭的昭。”
“…………”
聂昭来不及为这尘埃落定的真相惊叹,更来不及整理五味杂陈的心情,因为下一刻,整个记忆世界为之一暗,烛幽和巫黎已经面对面站在了熟悉的祭坛里。
她立刻本能地意识到,这就是她和黎幽一路追寻的,【烛幽意识中最后的光景】。
净化魔气、超度亡魂的过程漫长而艰辛,在场一神一魔都集中了十二万分的精神,足足七日七夜没有挪动一步。
这一次,聂昭眼前掠过无数支离破碎的画面,耳边响起无数凄厉绝望的哀号,仿佛置身于阿鼻地狱。
她没有移开视线,也没有捂住双耳,而是冷静地注视着这一切,就如同百年前她所做的那样。
她看见许多模糊的人影,围绕着一棵巨大的“神树”建立村寨,食甘果,饮灵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黄发垂髫,怡然自乐。
然而某一日,突然有大批衣冠楚楚、仪表堂堂,宛若天神一般的人物从天而降,声称这棵神树是“八荒地脉之枢纽”“登临仙界之天梯”,理当由修仙界魁首掌握,不可沦落于凡人手中。
寨民们震惊、不解、据理力争,但最终有心而无力,被修士们像驱赶猪羊一样赶出故土,拘禁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之中。
他们不甘就此认命,拼命逃出地牢回到村庄,却惊骇万分地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