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江苒冲过去后,抬腿就是一脚,直接给就近的一人踹翻在地。
“滚开!大庭广众之下调戏良家女子,你们这群不要脸的癞□□还有没有王法!”
少女气势汹汹,扒开人群后立即挡在姜雪楠面前:“二姐没事吧?别害怕,妹妹保护你!”
老实说,虽然江苒无论如何都会解救姜雪楠,但她也确实存了私心,想扭转姜雪楠对“自己”的印象,所以表现得热血又中二。
此时此刻,姜雪楠满脸的泪水,心中又怨又气又羞愤。怨江苒带她来这种鬼地方受辱,气那群狗男人竟敢对她不敬,又羞愤自己没有自保能力。
但到底江苒来了,她还是下意识松了口气。
被踹翻在地的是名绯袍男子,原本在摸姜雪楠的屁股,突然被人踹了一脚,当即就爬起来指江苒道:“他妈的逛青楼也叫良家女子,我呸!你他妈又是哪来的臭婊|子,敢踹你老子?兄弟们给我——”
话未说完,那男子突然又被谁踹了一脚,这一脚可比江苒刚才的力道大多了。
绯袍男当即就被踹得飞了起来,滚出老远一段距离,砸在附近的花丛里嗷嗷鬼叫。
在场的几名男子目瞪口呆,瞬间酒都醒了一半。他们大都是西城本地的富家公子哥儿,来一揽芳华无非图个消遣,要论动手的话……
几人暗暗打量“肇事者”陆荣。
此人龙章凤姿,身手矫捷,只是负手站在那里,便给人一种无形的睥睨和压迫。
期间还有一群人不知从哪冒出来,个个身影鬼魅,眼带杀意,而那“肇事者”只是微一摆手,一群人便又悄无声息隐没了。
纨绔们心下大骇,面面相觑:大概,可能,不仅打不过,还绝对惹不起。
于是几位公子哥甚至没管花丛里嗷嗷鬼叫的绯袍男子,霎时作鸟兽散。
绯袍男子醉得神志不清,还在破口大骂:“他妈的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孙子敢踹老子,也不去西城打听打听,敢惹你恭家小爷,你们一个二个的摊上——”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神出鬼没的暗卫拖着扔出了一揽芳华。
短暂的混乱很快平息下来,江苒伸手用袖口给姜雪楠擦眼泪,动作很轻,完了抱了她一下:“没事了二姐,只是意外,我保证没有任何人能伤害你……”
少女轻轻拍着她的背,仿佛在哄小孩子。
姜雪楠手足无措,一是对刚刚发生的事情尚且心有余悸,二是……她从来没有被人如此温柔地哄过、安慰过。
江苒变了,变得陌生,变得令她再也琢磨不透。
这还是从前那个与自己针尖对麦芒的假千金么?
因为方才的动静,四周很快围了些人。男男女女,纷纷露出或鄙视或嘲笑的神情来:“她竟然是女子啊,女子怎么能来这种地方?”
“走错地儿了吧?咱们这可没有男倌呀……”
江苒翻了个白眼:“女子逛青楼违法吗?大彦朝哪条律法规定了女子不能逛青楼?!”
少女边反驳边摘下自己的羽毛面具,动作轻柔地扣在姜雪楠脸上。又捡起地上的发带,给她随意绑了下散乱的墨发。
随即走向吃瓜群众,语气理直气壮说:“本姑娘也是女子啊!花钱找乐子怎么了?你们不服就憋着,再敢搁这儿嚼舌根,本姑娘待会儿就点你们一个二个轮番伺候!”
少女手中折扇一展,动作潇洒流畅,然后……竟还真有青楼女一下红了脸。
陆荣:“……”
不知为何,陆荣再一次意识到,自己并不了解江苒。
她时而甜美娇俏,仿佛勾人的小妖精,比如那夜醉酒后在他怀里胡乱造作;时而温柔体贴,仿佛寻常人家的贤惠小娘子,比如贴心投喂小妹的时候;时而又莫名离经叛道,比如眼下。
世人在意的规则束缚,礼义廉耻,在江苒那里好似都不重要,她厚颜无耻,也无所畏惧。
既像夏夜里暗香的茉莉,又仿佛热烈鲜活的刺玫花。
总之再也不是从前那株惹人嫌恶、且一眼便可看穿底色的苍耳。
没一会儿,少女拽她衣袖:“陆荣你发什么呆呀?我们上楼去吧。”
江苒回去原来的席位,迫不及待想要投喂姜雪楠,不知自己刚刚一番英勇表现,有没有一点作用,哪怕一丢丢呢?
于是少女坐下后,第一时间盛了碗鸽子菌汤:“二姐暖暖胃。”
系统播报:【当前目标对象姜雪楠,厌恶值下降200,当前待消除厌恶值共计1.9w】
???
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姜雪楠原本的厌恶值共计5w,最近就算在下降,每次下降的数据也就0.1这种。
中间的3w多去哪儿了?!
一个简单的“英雄救美”,竟能消除姜雪楠十几年积累的恨?不可能,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所以究竟问题出在哪……
江苒想不通,系统也道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在脑海里吱哇乱叫恭喜江苒。
江苒思绪有点混乱,与此同时,只觉心上燃起了熊熊烈焰,那是她回家的希望和曙光。
江苒突然有点想哭,但生生忍住了,疯狂给姜雪楠夹菜,一口一个甜甜的二姐。
然而姜雪楠看上却是心不在焉,她似是还未从先前的事件中缓过神来,又似沉浸在自我世界里、忧虑着什么旁人无从窥探的心事。
江苒并不知道,姜雪楠下午给她喝的那杯奶茶,便是这厌恶值猛降背后的真正原因。
因为那杯奶茶,被姜雪楠投放过大量慢性毒物。
中毒之人起初不会有任何异样,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身体会出现各种症状,最多一年,就算神仙在世也无力回天。
江苒不知道。
所以她在短暂的困惑之后,更多的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和激动。
姜雪楠一遍遍告诉自己:开弓没有回头箭,世上没有后悔药,做过的事情无法回头。
江苒给的片刻温情,怎敌她十几年来的满身霜雪。
所以就这样吧。
由于心情大好,江苒恨不得真点一批青楼女子来给她唱歌跳舞。不过她还没开始造作,那位神秘表弟倒是让她开了眼界。
薛杳川的一掷千金,是真的字面意义上的一掷千金。
他用一颗价值不菲的夜明珠,成功买下了一揽芳华新一任花魁娘子的初夜。然后他让那娇滴滴的花魁娘子,给他现写一篇文章,题目叫做「大彦朝太子殿下青楼纪事」。
并要求花魁写好之后投稿给京都话本时报。
先不说花魁娘子私下得知薛杳川身份后多么惊讶多么惶恐,退一万步,这玩儿她是真不敢写啊,敢写也得有才华啊……
花魁娘子憋得眼眶通红也写不出文章来,而那神秘金主却在悠哉悠哉地享用美食,话说那美食也腻诱人了,香飘四溢,惹得附近的宾客们垂涎三尺。
柳老板见状心中大喜,很快就找江苒下了一批佐料单子。
宾客们被那食物的香味儿勾得口水直流,但也只是远远观望,总不可能跑去向着别人用饭吧。
但还真有一人大摇大摆去了,并且青楼的老板娘也没敢拦他。
薛杳川看见来人后:“表哥请坐。”
柳老板松了口气,心道还好两方是熟人,否则她是谁也得罪不起。
江苒还在在姜雪楠夹菜,甫一见薛芮临来了,脱口道:“你来做什么?”
薛芮临非常自来熟,拉了椅子流里流气地坐下:“闲来无事,来给旧情人添个赌。”
他这话算是说得极为露骨了。
陆荣没什么表情,倒是薛杳川恍然大悟,看江苒道:“原来姑娘乃大名鼎鼎的相府千金,失敬失敬。”
由于关注过京都话本时报,薛杳川也知小郡王跟相府千金有过一段。不过后来相府千金移情别恋,恋上了……
薛杳川扫了眼身旁的陆荣,莫名觉得自己好像应该坐远点儿,于是端着碗去监视花魁娘子写文章了。
陆荣因知自己吃江苒的食物会产幻,为了太子和江苒的绝对安全着想,他先前在小厨房时说自己不饿,眼下也还未动筷。
薛芮临却是直接拿了姜雪楠的筷子,换了另一头,毫不客气地开始干饭。
他是自那盘咸得发苦的麻辣三丝之后,让小厮重新顺了菜,才知道江苒做的饭菜有多绝。顺带脑补了妖艳贱货被姜家扫地出门后、为图生计日夜苦研厨艺然后发现自己是个天才……
姜雪楠小声:“小郡王,那是我的筷子。”
薛芮临哦了一声:“小美人儿挺眼熟啊,介绍一下?”
后半句他是看着江苒说的。
江苒本来懒得搭理他,但听系统播报的【当前目标对象厌恶值持续下降,数据为……】
以及薛芮临内心的吐槽声:【操,真好吃。】
江苒不由得态度缓和下来:“她叫姜雪楠,宁阳相府的千金小姐,也是我二姐。”
薛芮临当即又乱七八糟吐槽了一通。
然后他目露狡黠,话锋一转,问了一个令江苒瞠目结舌的问题:“你跟陆候爷什么关系?”
第47章
这话题转移得实在突兀,一听就是故意的。
江苒和陆荣都下意识看了彼此一眼,两人目光闪烁,仿佛那恋爱中青涩又羞赧的少年少女,视线一触即分。
陆荣本想代江苒回答,但到底没有开口,他更想听听看江苒自己怎么说,心下不禁期待,同时也隐隐紧张。
江苒却是顾左右而言他:“我跟陆荣什么关系,跟你有什么关系?”
多管闲事。
江苒心道你赶紧闭嘴吧。
薛芮临却是喝了口汤,不紧不慢地继续煽风点火:“什么叫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要真追不上陆潇白,不如重回本王怀抱,虽然你现下是个落魄假千金,但本王不是那趋利避害之人,不嫌弃你,郡王府的王妃考虑一下?”
此言一出,陆荣神色当即冷了几分。
四周嗡嚷嘈杂,这一刻,连姜雪楠都察觉到气氛骤变。她一面心生嫉妒,想不通江苒这种人到底哪里值得小郡王惦记至今,一面倒也乐得冷眼看戏。
薛芮临明显是来找茬的,且他一番话里信息量不小,直接将在场的三人都带上了。
江苒觉得无论怎么回答,大概率都会违背自己的初衷,并且至少可能会得罪一个?
江苒唯一能确定的只有两件事。
第一:她要回家。
第二:她不可以在这个世界与陆荣发生感情纠葛。同时也最好不要太过得罪薛芮临,两人都是目标攻略对象。
“承蒙小郡王不嫌弃,可我对王妃不感兴趣呀。
“事实上,我这辈子不打算嫁予任何人,也不会爱上任何人。”
对于江苒来说,第一句是在拒绝薛芮临,第二句则是打碎了自己与陆荣的所有可能性。
江苒知道自己很拧巴。
她既想早点完成任务,早点回家,又不想违背自己的心意去欺骗陆荣。给他希望、也给自己希望,然后最终落得个生生分离的结局,江苒觉得这样对双方都是残忍。
得到之后再失去、跟从未拥有过,江苒不知道哪个更遗憾。她没有经验,全凭从小到大养成的理性思维在支撑。因为喜欢上陆荣这件事,本身就不在她的预料之中。
同时,江苒也不想利用薛芮临对原主的感情。
穿越至今快两个月了,江苒第一次觉得自己陷入了非常糟糕的局面。
难怪大人们常说许多事情只要牵扯上个人感情,就会变得一团糟,果然是真的。
江苒后面那话出口之后,陆荣手中的筷子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发出的清脆响声直接湮灭于四下嘈杂。
薛芮临则是怀疑自己听错了,让她再说一遍。
这一次,连置身事外的姜雪楠都困惑地眯了眯眼。
于是江苒再次重复:“我这辈子不打算嫁人,也不会爱上任何人。”
少女说得很认真,语气郑重,态度坚定而诚恳,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姜雪楠和薛芮临短暂的震惊之余,更多是觉得荒谬。自古以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江苒当真存有这般怪异心思,世俗又哪里容得下她,姜家又如何真由着她一辈子不嫁人?
华台上一曲舞毕,四周哄声四起。
有夜风穿堂而过,让人直觉遍体生凉。
陆荣喉结动了动:“江姑娘此话当真?”
江苒已经做过一轮心理准备,因此看上去坦坦荡荡,甚至有些漫不经心:“当真的,不会嫁人,也不会爱上任何人。”
“包括我?”
这三个字,陆荣说得几分艰涩。
薛芮临当即抬眸打量陆荣,姜雪楠也觉不可思议,甚至听墙角的薛杳川都悄悄竖起了耳朵。
陆荣是谁啊,出了名的矜傲、自持、不可翻折,曾令京中无数贵女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这样一个人,如今却在江苒面前显出一丝隐隐的狼狈来。
案几下,江苒的手拽紧了裙摆:“包括你……陆荣。”
“但我们会是很好的朋友,对吗。”
四下灯火葳蕤,桌面上的金属酒具散发着淡淡冷光。
陆荣目色深杳,凝视她片刻,突然笑了。笑得前所未有的恣意,笑得连胸膛都在微微颤抖。
但他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请江姑娘告诉陆某,这些日子以来,你何故殷勤?”
事已至此,江苒心知自己无路可退:“当然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陆荣你曾两次救过——”
“好。”陆荣打断她:“那么从今以后,请江姑娘保持朋友应有的距离。”
少年执起案上一盏酒,许是喝得太急,透明的酒液顺着他的唇角,滑过上下起伏的喉结,一路往下,沾湿了领口衣襟。
陆荣眼睫轻颤,默了片刻。
再抬眸时,黑瞳里泛着一抹讥诮的色泽,那眼神灼得江苒心口生疼。他靠在椅背上,下颌微扬,面上竟出现了初见时的矜傲和落拓不羁,仿佛什么也不在乎,不会为任何事情所干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