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词夺理,薛逢我看你跟这魔女就是一伙的,说不定你也是魔族!”
“够了!”善恶堂被他们两吵得不可开交,萧昊苍大手一拍,桌子被震得嗡嗡作响,“此事有待定夺,我们是不能随意打杀一个没有杀孽的魔族,但也不能任由她在凡间与凡人一同生活。除非……”
薛逢满怀期待,怎料掌门神色冷淡,“除非将她遣回魔域,此生不可踏入凡界。”
他目眦欲裂,“掌门,韶兰身上没有修为,魔族皆是茹毛饮血之辈,将她遣去魔域无异于直接让她去送死!”
萧振鸿反讽,“她会没有修为?能将全身魔气藏匿到我爹都看不出来的程度,这女人恐怕还是个道行很高的魔族。你小子到现在还在为她说话,我看你也是个魔族没跑了,既然你这么想帮她,不如跟着一起去魔族算了。”
薛逢二话不说便朝萧昊苍“砰砰”磕起头来,“掌门若要如此,薛逢愿意为韶兰前去魔域。”
他去哪都可以修行,但是兰姨手无寸铁,他断不可能看着兰姨独自一人前去吃人不吐骨头的魔域。自古以来子欲养而亲不待的例子有太多太多,他已经失去了娘亲,不想再失去兰姨了。
韶兰闻言,美目含着泪朝薛逢摇头,“不可,不要为了我毁了你的前程。”
掌门还未落话,旁边的长老倒是驳回了薛逢的请求,“薛逢,宗门培养你多年,你怎可说走就走,你对得起宗门以及你师父吗?”
薛逢眼中决绝,“师门教养之恩薛逢日后必定报答,但是韶兰于弟子亦有养育之恩,弟子无法眼睁睁看着她只身前去魔域。”
“够了。”萧昊苍皱眉,“修仙之路漫漫,薛逢你若为一个女子断送前程,当真是目光短浅。况且我们羲和宗的弟子,向来没有无故与师门决裂的。你现在不清醒,先入静室面壁思过三日,三日之后再谈。”
薛逢咬紧牙关,他知道这是掌门的缓兵之计,可是现在的他尚且弱小,没有办法带着兰姨逃离这些人的追捕。
隐忍许久,薛逢提出最后一个要求,“弟子可以去静室,但是韶兰没有修为,还望掌门能将她妥善处置,圈禁在星辰峰便可。”
星辰峰是薛逢在羲和宗最后一处可以信任的地方,他的师门都是心善之人,将兰姨安置在那里薛逢放心。
况且……
脑海中划过云眠的笑颜,薛逢心想,眠儿她心思纯良,应当会对兰姨好的。
掌门遂了他的愿,广袖一挥让弟子押着他们离开。
——
静室中一片寂静,没有声响没有光明,时间的流失在里面都仿佛被无限拉长。云眠躺在草席上,没有聚焦的瞳孔百无聊赖地看着天花板,为了让她感受到自己是真实存在的,云眠翘着二郎腿,镣铐一下接着一下随着晃动的脚踝发出清脆的响声。
七日。
云眠伸手,连五指的轮廓都看不清楚,内心忍不住呐喊,这七日她究竟该怎么过啊。
就在这时“咔嚓”一声,耳边传来了一声轻响。
云眠警惕地坐直身子,虽说她觉得时间流逝的漫长,但到底还不至于认为七日的时间能在这么短的功夫里就走完。
门外来的是什么东西,要是不是善恶堂的人,她什么都看不见还是小心为上。
两串清脆脚步从台阶上慢慢传下来。
“这便是静室,里面的夺光开启了,下去会什么都看不见,你拉着捆仙绳跟我走就好了。”
是连山的声音,云眠提起的心放了下来。
不过捆仙绳,看样子还有其他人犯事也被关了进来,这可太好了。
云眠内心忍不住雀跃,有人说说话总比一个人闷在里面好。
紧接着是一阵锁链相撞发出的轻响,这个声音云眠可太熟悉了,她晃了这么久的腿一听就听出来,连山在给这位可怜的同门带脚铐呢。
叮叮当当的声音在一片漆黑中格外清晰。
过了不久连山踩着台阶离开,“好生反省,三日之后便会出来了。”
说完他将大门一锁,室内又归于死寂,除了两道浅浅的呼吸再无其他动响。
薛逢极力自己胸口那股不适感,他感觉自己头晕目眩,肌肉也不自觉地抖动起来,伴随着冷汗和窒息感。
他害怕被人关起来。
确切的说,是他害怕在看不见的环境下,处于无措被动的状态。
这股心脏被人攥紧的感受让他难以观察四周的环境,以至于在另一道声音响起之前,薛逢都没发现静室中还有第二个人。
“这位朋友,你是犯什么事被关进来的?为什么只用关三天,这么爽。”
少女的声音像是无尽长夜中忽然亮起的明灯,薛逢身上的窒息感减轻了不少。
他勉强喘得上气来,带着庆幸与困惑,“云师妹,你怎么也在这里?”
??
云眠喜出望外,“嗨呀,薛逢!原来是你,太好了,有你跟我说三天话,那我好受多了嘿嘿嘿。”
薛逢被她感染,原本烦闷急躁的心情好受了许多,只不过胸闷的感觉还在,他无力地勾了勾嘴唇在草席上打坐。
云眠却误以为对方不想理自己,一双大眼无辜地眨了眨。
她有点尴尬。
但是想到自己门前那棵白玉兰,云眠扭捏一会朝他的方向道谢,“谢谢你薛逢,我没想到你真的帮我把白玉兰背上来了,我其实只是喝醉了耍酒疯,下次再这样你不要理我,或者直接把我丢在原地就好了。”
薛逢无奈地笑了笑。
他怎么舍得把她丢在原地。
喜欢的人就在咫尺之间,薛逢心头有千言万语想要跟她分享,但是却因为头晕目眩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最后,他干巴地挤出一句,“没事的云师妹,你,喜欢就好。”
云眠不知道该怎么回了,她觉得自己喝醉酒之后可真是王八蛋,也就薛逢脾气好愿意陪她瞎折腾。
人家可能现在也嫌她烦呢,所以随便来句话打发了她。
云眠不知所措,有些尴尬地坐在草席上,不敢像之前一样大喇喇躺着晃腿。她记得这草席没多大,要是自己还站着那么大位置,薛逢这人腼腆,就算不满也不敢跟她说。
于是她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贴墙靠着,冰冷的墙面靠在背后,一片寂静中只听见薛逢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还伴随着痛苦的□□。
像极了有人掐着他的脖子,而他不敢发出声音来。
!
云眠下意识想用神识去探,却发现这个房间里无法使用灵力。
于是她坐直身子,“薛逢你没事吧?”
薛逢已经话都说不完整了,“我,我没事,云师妹你能不能跟我说说话。”
云眠有些发蒙,但是她直觉薛逢的状态不对劲,于是在黑暗中摸索着靠近他,用手贴了贴他的额头。
“你怎么回事,怎么出了这么多冷汗,是发烧了吗?”
薛逢的声音在一片漆黑中听起来如若蚊呐,“我没有发烧,我没事,就是有点难受。”
云眠仔细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实没有发热,但是她一讲话薛逢的状态好像就能好些。
于是云眠伸出手握住薛逢,“我在呢,你别怕。”
第38章
少女的掌心带着温热的触感覆盖在薛逢的手背上,他的手很冷很冷,以至于一点温暖让他觉得炙热滚烫,像融掉冬雪的那一抹初阳。
他不想动一寸,怕云眠难得的亲近就这样消失,但是又心中唾弃自己。
云眠只是在可怜他,她有喜欢的人,愿意握着他的手也只是因为他看上去狼狈不堪,也正是这样的他才能获得云眠的一丝怜悯。
掌心交叠着掌心,汗液融合着汗液,无边无际令他恐慌的黑夜中,只有这片温暖才能让他心安。
薛逢绝望地闭上眼睛,他实在是眷恋掌中的温度。
就让他最后再贪心一次,一次便好。
云眠听着他的呼吸逐渐平稳悄悄松了口气,虽然她无意打扰薛逢休息,但是这样半弯着腰跟他牵手,她实在是手酸了。
于是云眠开口跟他商量,“薛逢,要不我们换个方式,这样一直牵着实在是太累了。”
薛逢的脸在黑夜中蓦地就红了,他像是做贼心虚一般飞快松开跟云眠牵着的手,“麻烦云师妹了,我已经好多了。”
哪怕他的状态又开始变差,但是只要云眠有任何类似于负面的反馈,薛逢就会像受到惊吓的乌龟快速缩回自己安全的壳里。
云眠发现薛逢还真是很别扭的一个人,她叹了口气在黑暗中顺着薛逢的袖子捉回他的手,“我没有觉得麻烦。”
言罢她捏着薛逢的指尖捏了捏自己的小臂,“你摸,我一直这样垂着手,手会酸的啦,所以我们换个姿势不就好了。”
薛逢磕磕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那,那好。”
云眠想了想让他跟自己背靠背坐着,她解放了自己的双手,“这下感觉好多了。”
少女瘦了不少,背后的肩胛骨抵着薛逢,随着她说话传来微微的共振感,薛逢脸烫的快要烧起来了,他一动也不敢动,“嗯。”
云眠却思维开始发散了起来,难得有人陪她说话,她恨不得倒豆子似的跟薛逢讲话,“等我出去一定要去景明城买点好吃的犒劳自己,配上上次在燕妈妈那里买的酒,不得不说那酒可真好喝,真叫人一醉解千愁。不过到时候你可不能再任我摆布,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你傻不傻。”
薛逢被她训了却仍然很开心,因为在他耳朵里,云眠这话的意思是下次喝酒还是跟他一起,嘴角抑制不住上扬,“我知道了。”
云眠见他答应心里好受多了,变着法子跟薛逢硬聊,“好像过不了多久就要出去试炼了,你说掌门有没有可能提前放我出来。不过说到这我有点好奇,你一向是大家眼中的天之骄子,不会犯错,怎么也跟我似的被关进这里?”
薛逢重重地叹了口气,云眠能感受到他换了个姿势,应该是抱着自己的腿坐着。
“我去找韶兰了,却被萧振鸿撞见,他拿着玲珑玉佩硬说韶兰是魔族,于是我们便被押回宗门审问。”
韶兰可是春宵楼的人,云眠心里有些惊讶,看来薛逢对韶兰还挺有意思的,竟然为她再次回去。
不过这好像有点不符合原著中薛逢一心只有沈清澜的人设,那他心里既有沈清澜又有韶兰,会不会跟花心大萝卜一样,毕竟他跟沈清澜的爱情还牵扯到自己的小命。
云眠委婉开口,“你跟韶兰扯上关系,会不会有点不好。”
薛逢以为她芥蒂韶兰在春宵楼做歌姬,“歌姬如何,修士又如何,我们不都是芸芸众生,天道脚下的一叶浮萍罢了。况且韶兰不偷不抢,卖艺不卖身,靠着自己的琴技能吃上饭,不也是很好吗?”
云眠明白了。
看来,他真的很爱韶兰。
“不过,沈师姐呢?”
?她话题跳的太快,薛逢有些没跟上,“被押送回来的时候我看见师姐了,她,嘶。”
话还没说完,薛逢因为坐姿不端腿开始抽筋,发出痛苦的一声,连忙将自己的脚放平。
云眠却以为他在为韶兰和沈清澜之间的感情取舍而发出痛苦的哀嚎,她不敢再问了,连忙换了话题,“不过也真是巧了,我被关进来是因为那日帮韶兰不小心对凡人动了手,而且我不是还打了萧振鸿一顿吗,周霞的性子是你知道的,我动了她儿子,比动了她的命还过分,所以先被关七日,七日之后还得去扫山门。”
“唉。”薛逢长叹一气,发出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兮兮相惜。
既然都开始聊天了,薛逢难掩自己的小心思不着痕迹地试探,“秘境出来之后,云师妹意志消沉,可是遇上了什么事?”
云眠愣了一瞬,长长的睫毛垂下,声音有些低落,“无妨,遇上了一个这辈子可能都再也见不到的人罢了。”
薛逢有些不知所措,他听到云眠没有跟别的男子在一起之后很开心,可是看她失落的样子又忍不住跟着心疼。
薛逢背靠着云眠,感受到她小小的身躯蜷成一团,他不忍心看她难过,昧着自己的良心笨拙地安慰她,“是其他门派的弟子吗?其实也不一定会这辈子都没可能了,虽然说我们各大宗门之间向来不对付,但是对于弟子的姻缘管的没有这么严,更何况云师妹你是云前辈的后人,作为掌门的旧友,就算是其他门派的掌门都会给几分面子的。”
“倘若真是其他门派的弟子就好了。”云眠苦笑了一声,“他是树中世界一个千年之前的人啦。”
薛逢震惊的说不出话,“那,云师妹你该如何是好?”
云眠抬头,无边的黑暗中仿佛在同自己的内心对话,“是啊,我该如何是好。或许再过一些日子就能忘记他了吧,或许听起来别人都会觉得可笑,云眠荒谬到竟然因为一个幻相久久无法释怀。或许等到我真正可以放下他的那一天,一切都会好起来吧。”
薛逢有些心疼想摸摸她的脑袋,但抬起来手最后还是放了下来,他想,等出去之后自己就跟云眠告白。
告诉她自己愿意陪她,愿意等她放下那个幻相,然后接受自己。
这么想着薛逢望着无境的黑暗出神。
二人背靠而坐,连呼吸频率都逐渐一致,像取暖的小动物,在无尽长夜中汲取对方身上的温暖。
——
星辰峰作为羲和宗中最高的山峰,顶端积雪覆盖,终年严寒鸟兽绝迹。
寒冷的风刮得人脸生疼,树枝上结的冰看一眼便想裹紧身上的大氅。然而偏生就有这么一个人,英勇无畏地穿着单薄的衣裳跪在冰天雪地里。
沈清澜一袭单薄的白衣几乎与四周融为一体,翻飞的墨发在呼啸的寒风中衬得她眉眼如墨英气无畏。
在她面前是一扇久闭的石门,石门百年不曾开启,但是却因为弟子们每年都要来为师尊除草,山洞外面倒是一片整洁如新。
这是他们师尊琅星子闭关的地方。
沈清澜先前在石门外无数次请示琅星子出关,却终究得不到回应,于是出于下策,她选择在琅星子门外长跪,她作为师姐没有照顾好薛逢和云眠,只能寄希望于在掌门面前十分重要的琅星子身上,求他们不为外界所扰的师尊能提前出来,希望这一切不会太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