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黄门说完将头深深埋下,背上浸出冷汗,他自家也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大皇子为人端肃,却不是个好相与的,前儿有个小太监惹烦了大皇子妃,被大皇子一杆子支到了浣衣局。皇子所的人,见到沈韶无不绷紧心神,生怕惹恼了大皇子。
按照惯例,大皇子和大皇子妃独处最不喜欢受人打搅,小黄门没法子跑过来已经犯了错,结果在主子正高兴的时候说这等晦气事,乃是错上加错。
是以,他害怕极了。
沈韶听见这个消息,确实心情瞬间不好了。阿瑶初初怀孕,许多事情小心再小心尚且来不及,这个混账东西一来就报丧,吓到她怎么办?他眉眼沉了沉,常寿会意,立马将小黄门拉了下去。
沈韶安抚的拍着陆姝瑶的脊背,替她顺着头发,“侯府的事,你还是别掺和了,犯不着。回头我命常寿送一份祭礼过去便是。”
宫中的形式说复杂也复杂,说不复杂却也要时时悬心。
如今瞧着沈韶势头好,其实忌讳的事情很多。只要乾元帝身子骨硬朗,旁的事就轮不到他。天子最忌讳什么?无非是拉帮结派,如今他只是个大皇子,就上赶着拉拢岳家,皇帝会如何想他?
他和陆姝瑶不止不能去武安侯府的祭礼,还要明面上和长公主、沈国公保持距离。做一个孤君、孝子,才是乾元帝想看见的。
陆姝瑶和侯府无甚感情,听见沈韶如此说,自然无有不应。
小妻子乖巧懂事,让沈韶心情大好,他捏住陆姝瑶的下巴,缓缓低头凑了过去......耳鬓厮磨间,沈韶忽然觉得妻子肚子里揣着的小东西有些碍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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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淮铆足了劲儿准备给老夫人办一场隆重的丧礼,顶好是大皇子和长公主都来,如此也能让京城的勋贵们瞧清楚他们武安侯府的地位。
可是他等啊等,许久都没听见门口有小厮来报。
陆淮问大管事:“你确定帖子都送到长公主府上和宫里了?”
“千真万确,小的亲自盯着人送进去的。”这事其实不归大管事管,但陆淮亲自吩咐的,大管事根本不敢有半分懈怠,干脆也不假手于人了,送帖子的差使亲自盯着。
老夫人去世来吊唁的人很多,就连陆静娴也回来了,陪着她的还有韩敬元。
其实本来韩敬元就该来,老夫人说到底是他外祖母,只是世子妃没来,身边带着个妾室,倒有些宠妾灭妻的意思。
陆静娴可不管旁人如何想,因为世子妃怀孕韩敬元这才有空多陪陪她,她巴不得表哥像外面说的,做个宠妾灭妻的人呢!
不过,看韩敬元眼睛四下搜寻的模样,心思像是不在这里。陆静娴下意识问:“表哥,你在找什么?”
“没什么......”韩敬元随便敷衍了一句,眼神却没收回来。
“对了,听说二妹妹如今是大皇子妃了,也不知祖母过世能不能回来吊唁。”陆静娴像是不经意提了句,等瞥见韩敬元怔楞住了,讽刺的扯了下嘴角。
说起来她家的这位也算是个痴情种子,可那情没用对地方。二妹妹进宫了陆静娴虽然羡慕嫉妒,却也明白往后韩敬元想都不敢再想,就算惦念也得默默的,万一给谁抓住把柄搞不好全家人跟着陪葬。
韩敬元在朝堂上没什么建树,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灵堂内闹哄哄的,来吊唁的人不少,但正如陆淮所预料的那样,为了侯府本身而来的人微乎其微,多数人还是抱着结交大皇子的心思来的。大皇子为人端肃,才学过人,很难通过旁的渠道结交上,通过武安侯府不失为一个不错的办法。
且大皇子对皇子妃的看重,众人都看在眼里。一旦大皇子尚未,侯府也会跟着水涨船高吧?
众人正在思索讨论的时候,忽略来了几个宫人,分别是长公主和大皇子派来的,大致是有事脱不开身,松了吊唁礼过来聊表心意。
“不对啊,便是大皇子不来,大皇子妃如何会不来?”
“你没听见小黄门说吗?大皇子妃晕倒了,自顾不暇哪能受了寒气。”
“是是是,皇子妃自然要以身体为重......”
众人嘴上说的好听,实则背地里不停的使眼色,心里大致明白皇子妃大概和武安侯府关系不大好。角落里,他们甚至自以为的隐蔽的小声议论。
“听说皇子妃从前并未在这府中长大......”
“何止何止,皇子妃回门那日都没在府中用膳。”
“啧啧,南街布庄的陆家,大公子还掌着铺子呢,不过二公子极有出息,如今人在官学,受山长好几次夸赞呢!”
勋贵们意味深长的对了个眼神,他们这是拜错庙了吧?
陆茂一声孝服不动声色的隐在人群中,听说陆姝瑶不回来,他眼中难掩失望,但也愈发坚定了要念好书的念头。以后她回陆府的时候只会越好越少,等他入仕,说不得还能见二姐姐一面。
陆淮打的所有算盘,都因为陆姝瑶的不来,而落了个空。
他回去气的摔了好几套笔墨纸砚,却没有任何法子。陆淮不禁想到昨日递上去的奏折,满以为陛下会夺情,不想陛下竟允了,以后他能不能再入仕都得另说。
陆淮蹲在地上,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力气,堂堂侯爷竟然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