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中青釉茶盏洒出些许茶水,神情骤变,几乎是下意识地霍然站起身,把雅间内另外两个人都惊了一下。
赵景恪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着,一瞬不瞬地望向廊道方向,直至那道熟悉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依然不肯收回视线。
胸臆间心跳声如雷,让他脑海中涌上一阵阵尖锐的眩晕感。
坐在赵景恪身旁的沈右安,见他脸色苍白难看,关心问道:“景恪,怎么了?”
赵景恪甚至没听见身旁好友在说话,只顾死死地盯着对面垂下灯笼的廊道方向,攥紧了拳,像是要极力地去分辨什么。
过了许久,他才勉强从刚才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深深呼吸了两下,魂不守舍地坐回原处。
赵景恪习惯性地扯了扯唇,笑意却透着说不出的僵硬和空洞,嗓音低沉微哑,“没什么。”
伶人和客人来来往往,垂下灯笼的廊道附近,已经不见了那道窈窕身影。
刚才那个从楼上下来的人是……月儿?
回想起刚才刘大人所说的,三楼是做什么生意的地方,赵景恪只觉得一阵刺骨的寒意窜上脊梁,让他整个人都心悸得厉害,在这里一刻也待不下去。
这样不冷静的状态,实在不适合留下来继续查探。
犹豫再三,他终是忍不住起身告辞,“抱歉,我身体突然不适,先行回府。”
说罢,赵景恪匆匆忙忙地离开春风楼,策马赶回赵府,像是要迫切地去求证什么。
第31章
盛听月才刚回府,还没来得及进屋换衣裳,就见赵景恪贸贸然地闯了进来。
听见动静,她转过身,秀眉颦起,嗓音带着几分不悦,“你怎么突然进来了?”
身旁的婢女齐齐躬身行礼,廊道下便只剩他们夫妻二人直身对望。
赵景恪的视线一寸寸扫过盛听月身上的衣物,配饰,发髻,每一处细枝末节都能和他刚才在春风楼的匆匆一瞥对得上。
他喉结上下滚了滚,紧紧盯着盛听月姣丽的面容,迈步走向她。
廊道深处光线昏昧,赵景恪的神色半藏在阴影中,看不真切,只能依稀望见他深黑如墨的眸子,似有无数浓烈情绪翻滚。
随着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盛听月心头不知为何快速跳了两下。
盛听月捏紧了手里的凉玉扇柄,下意识后退半步,迟疑地喊了声:“赵景恪?”
这一声多多少少拉回了赵景恪的神智,也拉住了他的脚步。
赵景恪微垂着头在原地静立片刻,握了握拳,又像来时一样毫无征兆地转身离去。
盛听月狐疑地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拧眉小声嘟囔了句:“在搞什么呢?”
不过她本来也不是很关心赵景恪的想法,转脸便将他忘之脑后,继续吩咐知喜摆膳。
出去了一趟,她还真有些饿了。
赵景恪离开后院,漫无目的地走出去老远,忽然停下脚步,手撑着一旁苍茫古树的树干,闭上眼,大口大口地剧烈喘息着。
此时夕阳已经全部沉入地底,府上各处都已经点起了灯火,只除了这个偏僻的被遗忘的角落。
站在树下的赵景恪身影高大清瘦,落了一身的晦暗孤寂。
到了此刻,他仍旧不敢相信,刚才在春风楼看到的那一幕。
怎么可能呢?
月儿怎会出现在春风楼?还是从楼上的包间下来……
即便衣物,发饰,身形,容貌都对得上,即便赵景恪心知肚明,他认错谁也不可能会认错盛听月,但他仍不愿意相信这个推论。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月儿去春风楼干什么?
她每日采买衣裳首饰,抚琴听戏,时不时地跟朋友聚会,忙得没有多余的时间,好端端的为何会去春风楼?
而且,就算、就算月儿再怎么看不上他,就算她真的要与别人在一起,也不会选择一个地位卑贱的伶人。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的一瞬间,就被赵景恪当救命稻草死死抓住,他匆忙回了前院,叫来赵济,吩咐他连夜去查这段时间盛听月的动向,查她每日出府都去了何处,有没有去过春风楼,如果去过……就查她在乐坊里都做了些什么,和谁在一起。
吩咐完,赵景恪坐在没有燃灯的漆黑房间里,倚着冷硬的圈椅扶手,枯坐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