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萧觉得匪夷所思,蹙着眉反问,“大姐,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跟你比中指?”
“我看到你中指动了,要不是我妈正好开口,你中指就竖起来了。”没等贺萧开口,她又说,“明明跟我有仇,对我妈还摆出一副乖宝宝的样子,你可真虚伪。”
贺萧无语,“你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我跟个女的比中指?我有病?”
“你可不就有病吗?又流鼻血又流鼻涕……”
贺萧下意识拿口罩堵住鼻子,恼羞成怒,“这谁害的?不是因为你撞上来,我能流鼻血?不是因为流鼻血,我、我我能流鼻涕?”
话说得这么绕,何梦川却听出其中逻辑,她才不当这冤大头。
“力是相互的好吗?你还撞我额头了呢!你流鼻涕是因为感冒,身体弱还穿那么少,脑子又笨连鼻血都止不住,傻子一样在凉水里面冲,不感冒才怪!”
贺萧说不过她,气急败坏把口罩扒拉下来,“你妈那么温柔的人怎么有你这么个夜叉闺女?”
何梦川不依不饶,“你也看出我妈善良?那你还在她面前装小白兔?虚伪!”
“那是你妈……”
“那是我妈把你当成我救命恩人了!但是事实上当时要不是你一直往我面前窜,我能晕倒吗?”
贺萧终于抓住机会反驳,“谁知道你有什么大病,好好的就晕倒,跟碰瓷似的。”
这话一下戳到何梦川痛处,她双眸圆睁,瞬间哑口无言。
贺萧一愣,没料到她突然哑火,也讪讪地闭了嘴。
见她低落下去,神情跟刚才斗鸡似的气焰相去甚远,贺萧稍显不安,干巴巴咳一声,“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说你以后得多吃点饭,真的,女孩家家的还是胖一点好,太瘦容易低血糖,动不动就晕倒。”
何梦川顿了顿,眼眸慢慢移动至他脸上,迟疑问道,“……低血糖?”
贺萧:“……啊,你不是低血糖吗?”
注意到女孩毫无血色的皮肤以及苍白微粉的唇,跟他表姐林幽当年低血糖时候差不多的颜色。
女孩愣怔须臾,吐出几个字,“要你管。”
贺萧也不知自己怎么突然就怂了,讷讷地没说话。
何梦川看着他,视线下移落至男生鼻子下方,目光渐渐变得嫌弃,“赶紧擦擦你的大鼻涕吧,都快流进嘴里了。”
贺萧先是问号脸,反应过来后猛地捂住口鼻。
“我靠……”
****
何梦川第二天才知道贺萧昨天翘课的事,也就是说俩人不欢而散后,他压根没回学校,而是去了别处。
一下课何梦川就风风火火往五班奔。
五班恰好刚上完政治课,老师正夹着课本往外走。
年级第一的身份让她在同年级老师眼中印象很好,听说她要找个人,老师随口问了句,“找谁?”
顿了顿,何梦川不情不愿地说出名字,“……老师,我找贺萧。”
老师一愣,笑成花的一张脸很微妙地收敛几分,随即转头对着后排吼了一嗓子,“贺萧,别睡了,出来!”
何梦川:“……”
似是极看不上贺萧那慢吞吞楞呼呼的样子,老师摇头走了。
贺萧显然没睡醒,半眯着眼拖拖拉拉走出来,他身后跟着一个略矮瘦些的男生,一脸八卦的奇异笑意。
当然神情八卦的不止他一个,因政治老师那一嗓子,现在教室里所有人都在暗戳戳地看热闹。
何梦川无视那些目光,感觉自己的耐心快被这磨磨叽叽的人耗尽了。当贺萧终于站在面前时,她是真的拿不出一丝好脸色来,“你昨天中午是不是没回学校?”
贺萧被扰了睡意本就不爽,此时听到的又是毫不客气的质问,是以他的也态度好不到哪儿去,“啊,怎么?”
他身旁的男生也来秀存在感,“嘿嘿,我跟他一起来着。”
何梦川目光在男生脸上停留几秒,想起通报栏里除了贺萧,确实还有个叫卞东城的名字,看来就是眼前这人无疑。
何梦川压着火,视线重新挪回贺萧身上,“你干嘛去了?请假了吗?你家长知道吗?”
不带喘气的连续三问,贺萧愣了好几秒,身后教室里诡异的安静,让他依稀生出一丝折了面子的羞臊感,他皱眉冷哼,“关你屁事?”
这句话无疑是点燃怒火的导火线,何梦川瞬间炸了,“你说关我屁事?你要是被拐卖了,误入歧途了,网瘾猝死了,你知道背锅的是谁吗?首先是学校,其次就是我妈。”
贺萧没明白她的脑回路,一脸冤屈加气恼,“关你妈什么事???”
何梦川怀疑他没脑子,索性把话说得明白些,“昨天中午谁带你去输液?又是谁把你送回来的?”
“你妈啊。”
“所以你要是不走运遇上我说的那些事,你家里人会找谁?我妈倒霉不倒霉?好心带你去输液,还得替你的无脑行为背锅。”
贺萧似乎真被她说的某种情形牵着鼻子走,一时语塞。
卞东城观察两人的神色,小声说,“妹妹你也太夸张了,我们俩这么大人了,谁能把我们拐走啊?”
贺萧反应过来,立刻有了底气,“就是!当我俩三岁小孩呢?”
何梦川冷嘲,“拐你这种没脑子的确赔本,腿给你打断丢大街上乞讨说不定能发家致富。”
贺萧不由自主地脑补了她说的剧情,觉得膈应,“你这人……嘴怎么那么毒?”
卞东城帮腔,“就是,光天化日谁特么敢?”
呵,还真是不经风雨的温室花朵呢。
何梦川跟这俩愣头青打不清的官司,上课铃恰好响起,她丢下气势汹汹的一句,“你今天中午不许坐我妈的车,也不准让我妈看到你,听到没?”
贺萧感觉自己再被她这么训下去就太逊了,身后还有全班同学看着呢,气势怎么能输?
他也撂下一句,掷地有声,“关你屁事!”
何梦川秀眉竖起,“你!”
“哼!”少年自认为霸气地扬长而去。
***
中午何田照常来接,见何梦川自个走过来,问道,“贺萧呢?”
何梦川随口搪塞:“他感冒好了,不用输液了。”
“不是说要输液三天吗?”
“没准人家身体好,一晚上就痊愈了呢?”
一看就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主,这么说也不算胡诌。
何田心里犯嘀咕,可也没深究,发动车子往前驶去。
何梦川默默松了口气,刚才还真怕那臭小子突然跑出来。
然而她马上意识到自己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不远处的公交站牌处,贺萧瘦长的身影立在那儿,寒风吹过,少年头发迎风瑟瑟,看上去那么形单影只,可怜巴巴。
何田显然早就看见了他,车随即靠边驶去,慢慢停下。
何梦川脑门突突地疼,安慰自己因为这么个人犯病不值当的,索性闭上眼假装看不见。
何田降下车窗,“贺萧,今天还输液吗?”
何梦川突然想看看他是怎么完成这场戏的。
她默不作声睁眼,隔窗朝外看去。只见原本脸色不佳的少年,在看到何田后双眸倏地一亮,接着小心地瞄向后座,又躲闪着收回目光,停顿须臾,几分怯怯地说,“阿姨……我还是自己去吧。”
“……”
何梦川无语至极,又不免佩服,为这少年层次感十足的演技。
第6章
贺萧驾轻就熟坐在何梦川身侧,后者一脸冷漠看着窗外,耳朵却不可避免地听到两人的谈话。
“不是说好了阿姨带你?怎么又来坐公交了?”
“阿姨我今天好多了,感觉自己能去。”
“顺路嘛,这孩子这么客气干嘛?”
紧接着贺萧战术性沉默几秒,转成略带为难的语气,“阿姨,我觉得……可能何梦川比较喜欢安静。”
何梦川终于忍不住了,意有所指地说,“我是喜欢安静,可我更喜欢诚实。”
贺萧一噎,讷讷闭上嘴。
何田从后视镜里看两人不甚友善的互动,突然笑了一声,“你们这年纪的男孩女孩啊,就喜欢掐来掐去,掐着掐着就成了朋友。”
何梦川毫不掩饰嫌弃,“谁跟他成朋友。”
贺萧则笑得一脸温厚。
……
午后,他们照例一起回学校。
在学校门口,何梦川直直盯着贺萧,后者则一脸迷茫,“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何梦川冷笑一声,直白地告诉他,“我得看着你进教室才放心。”
贺萧认命地点头,转身往学校走。也不知怎么回事,看着何梦川一脸倔巴巴的样子,再联想到善良和蔼的何田阿姨,他竟然真的开始心虚,脚步顿住,想解释一下昨天的事。
“我昨天中午真没去不好的地方,也没干不好的事,就是头晕难受,正好卞东城翘课出来撺掇我去他家,我啥也没干,就躺了一下午……睡醒后顺便打了两局游戏。”
最后半句显然没什么气势,眼神胡乱瞟向一旁。
何梦川呵呵两声,把已经从他那里听了几次的话还回去,只是与他的烦躁不同,女孩语气冷冰冰轻飘飘,却似乎更具杀伤力,“关我屁事。”
贺萧罕见地没炸毛,撇了撇嘴往教学楼走。
何梦川跟着他来到五班门口,眼看着贺萧进教室才放心。刚转身走出几步,身后传来欢快的脚步声,她回头瞧一眼,认出跑过来的是那个叫卞东城的男生。
“妹妹,”他欢脱地窜过来,“你和贺萧一起来的吗?”
何梦川点头,见卞东城脸上随即挂上神神秘秘的笑,她有些不爽,“你有事吗?”
“哦,没事没事,我就是问问,那我回去了。”说着一溜小跑回了教室。
何梦川无语皱眉,觉得这人和贺萧一样楞呼呼的,果然物以类聚。
第三天中午贺萧挺自觉,早早守在学校门口,只等何梦川出来之后俩人一起去路对面坐车。
何田提前十分钟在那儿等着,见两人一前一后走来,喜闻乐见道,“三中最靓的妹和最靓的仔怎么表情都是酷酷的?”
何梦川不想说话,贺萧倒是挺配合地“嘿嘿”两声。
何田便夸他可爱,何梦川无语得想翻白眼。
***
贺萧的重感冒来得快去得也快,连着输液三天就又生龙活虎了。
这之后又过一个星期便是冬至,三中的传统,冬至这天每个班选12名学生去餐厅帮忙包饺子,也算作实践活动。
二班的惯例,这种好事都是由班主任抓阄决定。
这天一大早陈诚就抱着个玻璃瓶走进教室,里面放着叠成小块的纸条。
他把玻璃瓶往讲桌上一放,笑吟吟往教室扫视一圈。
“老规矩,抓到谁,谁就去。”
所有同学都很兴奋,恨不得所有纸条上都写着自己的名字。何梦川原本没什么感觉,此时也被这欢闹的气氛感染,几分期待地看着讲桌上的玻璃瓶。
陈诚旋开瓶盖,故作神秘地往右手上吹一口气,“现在我的手开光了,你们在心里祈祷吧。”
说完手使劲往下伸,搅动几下,捞出一个纸条,“第一位幸运儿。”
台下响起欢呼,有几个男生带节奏,“快打开看看啊老师!”
陈诚不为所动,“两个一起。”
他的手又伸进玻璃瓶,照例直达底部,这次换反方向搅动,随即两指捏住一个纸条拿出,笑着说,“第二位幸运儿。”
有同学按捺不住,连声催促,“快看看,是谁啊?是谁啊?”
陈诚气定神闲地朝台下瞥一眼,开始不紧不慢地拆纸条,接着眉毛一挑,朗声念出,“曲坤。”
何梦川觉察到身边的人屁股离开板凳,小幅度地蹦跳一下,看样子是真的高兴。
陈诚紧接着念出下一个名字,“李茹茵。”
有同学提醒:“老师,李茹茵请假了。”
“哦,那还真是不巧,只能重新抓一个。”说着,陈诚的手再次伸进玻璃瓶中。
除了曲坤,其他所有人随之又紧张起来。
这一次陈诚没使劲往下捞,只在表面随便摸了一个,卖着关子问,“猜猜会是谁?”
大家不约而同喊自己的名字,陈诚无语笑道,“我手上只有一个纸条。”说着低头打开纸条,戏多的眉毛再次挑起,“也不知道这位同学乐意不乐意去,我都怀疑一会儿还得重新抽一次。”
“老师你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
陈诚终于一字一顿念出名字,“何梦川。”
教室里静止一瞬,大家看向曲坤旁边格外沉默的女孩,后者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睫低垂看着桌上的课本。
“何梦川,你愿意去吗?”陈诚不确定地问。
他无法定义包饺子这事算不算剧烈活动,女孩的身体情况他基本清楚,但又觉得像这种几乎所有人都感兴趣的活动,或许她也是喜欢的,所以他愿意征求女孩的意见,如果她愿意,也力所能及,那他鼓励她去做。
意料之内,女孩点了点头,“我愿意去。”
陈诚笑了笑,知道自己猜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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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课下课后,曲坤和何梦川一起去餐厅,两人相视一笑,似乎都有种天降好运的心理。
初一就餐点在二楼最南侧,此时包饺子用的所有材料都放在那儿,何梦川依次看了一遍,愣在当场。
她拽了拽曲坤的袖子,小声问,“这是要从源头开始包?”
曲坤不解:“源头?”
何梦川点头,指着那一排完整包裹的白菜,以及案上整块的五花肉,“馅料也要我们来弄?”
曲坤听明白她的意思,笑着说,“是啊,不过别担心,老师会轮流过来帮忙。”
话音刚落,果然就有老师的声音传来,不过不是帮忙,“来,那位男生,来抬袋面。”是来派活的。
喊的是曲坤,他答应着小跑过去,留下何梦川站在那儿略略凌乱。她只会包饺子,还是包得挺丑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