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替身回来了——写离声
时间:2022-05-16 07:30:51

  食欲而生的妖邪在灵力的洗濯下脱胎换骨,一切兽的特征都消失不见,她的面容宛如天神般庄严圣洁,眉心一点金色火焰,让她浑身上下笼罩着烈日般的光芒,令人无法逼视。
  冷嫣正要出剑,被狂风抛到半空,连人带剑卷入了漩涡中。
  耳边灵兽的哭泣声渐渐远去,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黑暗从四面八方向她压来,让她几乎窒息。
  她还是没能阻止大阵,没能阻止时光倒转。
  可是本该被阵法碾碎、吞噬的她却还活着,尽管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作痛。
  她感觉有一股力量推挤着她,带她穿过一条没有尽头的黑暗甬道。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奇异的压迫感消失了,她被抛到一片灰色雾霭中,漂浮在半空中。
  她环顾四周,目之所及之有无边无际的灰雾,没有四极,没有八方,没有日月星辰,甚至不知哪里是天,哪里是地。
  就在这时,远处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女子轮廓。
  那轮廓渐渐靠近,不等冷嫣看清楚她的面容,她已看见她眉心的金色火焰,那是羲和神的象征。
  冷嫣忽然明白过来这是哪里。大阵没有将时光倒回三百多年前她出生的时候,时光倒流回了一切的原点。
  其时天地未分,从混沌中生出一对双生姐妹神祗,阳神羲和,阴神夕暝……
  原来这才是双神传说的本来面目。
  雌冥妖也回过神来,从后颈抽出一柄通体莹白的骨剑。
  她志在必得地看着冷嫣,勾起红唇:“原来结局早就注定了,最后活下来的那个,是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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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嫣无言地握紧手中断剑。
  眨眼之间, 雌冥妖的骨剑已至身前,浑厚的灵力从她剑锋涌出,仿佛烈日穿过云层,绽放万丈金光。
  冷嫣手中的断剑却已黯淡, 它失去了剑灵, 而她的灵力也已几乎耗尽。她挥剑招架格挡, 在致命的金芒中闪转腾挪, 单薄的身体仿佛怒涛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会撞碎。
  雌冥妖享受着潮水般涌动的灵力, 沐浴在羲和的光芒下。她出生于不见天日的地底,数千年来难逃被追杀、被驱逐的命运,直到此刻。
  如今她已夺得天地的眷顾,拥有了羲和之力,只要将眼前这女人杀死, 她便能夺得神格,理所当然成为羲和神。
  从今往后,她再也不用躲进阴暗潮湿的地底,众生将对她顶礼膜拜, 称颂她丰功伟绩的歌谣将万世传唱。她将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 与天地同寿。
  而她与这一切荣光之间的唯一障碍,便是那渺小而不自量力的蝼蚁。
  她还在挣扎, 徒劳地闪躲着, 用她那把可笑的断剑抵挡着, 仿佛枯叶妄图抵挡秋风,仿佛脆弱的堤坝妄图抵挡洪流。
  在不停的追杀中, 冷嫣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她的身法越来越慢, 动作越来越凝滞,每挥一下剑都似竭尽全力。
  她的身形忽然一滞,一道金芒划过她的颈侧,鲜血顿时染红了衣领。
  雌冥妖立刻抓住时机,她举起骨剑,身形如风,向着冷嫣刺去。
  金色光芒从剑中喷涌而出,犹如万箭齐发,冷嫣避无可避,微阖双目,面容平静,仿佛已经认命。
  千万支利箭又凝聚成一柄骨剑,穿透冷嫣的心脏。
  雌冥妖举起剑,将冷嫣的身体挑起,她就像被尖针刺穿身体的蝴蝶。
  雌冥妖看着她的双眼渐渐失去神采,变得黯淡,忍不住得意地弯起嘴角:“所谓的夕暝神,真是不堪一击。”
  话音未落,她只觉剑上忽然一轻,眼角的余光瞥见一片莹白的光飞起。
  雌冥妖定睛一看,那是一只白色的蝴蝶。
  紧接着一群白色的蝴蝶如涌泉般喷涌而出四散飞去,那把断剑没了人握持,落入混沌之中。
  雌冥妖这才想起,这女人的躯壳原本就是一具傀儡,死后自然也会化为白蝶。
  可她心头隐隐生出一股不安的感觉,这和传说对不上。
  羲和应该斩下夕暝的头颅,分解她的尸骸,将之化作日月山川……
  她转念一想,传说毕竟只是传说,多少故事都是以讹传讹,开天辟地的真相,那些凡夫俗子又怎么会知晓呢?
  相较之下,她更在意另一件事——既然冷嫣已死,神格理当降临在她身上,为何她没有感到丝毫变化?
  正思忖着,眼前的灰雾变换着,飘动着,渐渐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
  雌冥妖便即举剑刺去,那人形立刻化作烟雾散去,重归混沌。
  不等她放下心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我杀不了你……”
  雌冥妖心头一凛,一股寒意爬上她的后背,连骨剑上的金芒都黯淡了些许。
  她眼角的余光又瞥见一个人影从混沌中浮现出来,她立刻挺剑刺去,那人影又立刻隐没在混沌中。
  “你说你伴欲而生,有人便有欲,只要世间有欲在,便没有人能杀得死你,”那声音不紧不慢地道,“那么没有人存在的地方又如何?”
  话音甫落,四周的雾霭迅速凝聚成一个人形,那人也似笼罩在雾气中,仿佛混沌本身。
  那柄断剑,不知何时握在了那人影的手中。
  她挽了个剑花,继续道:“你可曾想过,当真是羲和杀死夕暝么?或者说,你当真是羲和么?”
  雌冥妖忽然想起自己五百多年前从重玄护宗大阵中逃脱,曾经过一个雾气氤氲的水池,池畔的壁画上绘着乾坤之战的情形。
  画中的羲和面目模糊,而夕暝则生了与羲和传人相似的相貌。
  她直到此刻方才恍然大悟,原来那并不是壁画斑驳脱落的缘故,那模糊一片便是羲和神本来的面目!
  她霎时间如坠冰窟,握着骨剑的手也轻轻颤抖起来,她双手握剑,冲上前去对着照顾那人形胡乱劈砍,可金芒只是微微一闪,立即被混沌吞噬。
  雌冥妖绝望地挥舞着骨剑,恐惧和绝望如灰雾一般侵入她的心脏,占据她的四肢百骸。
  她定了定神,不可能,她明明已经得到了羲和神脉,她理所当然是羲和神,怎么会是被杀的那个。这一切不过是对方故弄玄虚的诡计罢了。
  雌冥妖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催动身体中的羲和之力,她眉心的火焰纹流淌着金光,骨剑上光芒大盛。
  就在这时,那人影忽然拔地而起,断剑指向虚空。
  灰雾如飓风般旋转起来,混沌中风雷涌动,“哐”一声巨响,一道银白的闪电落在剑上,黯淡的断剑顿时寒光四溢。
  冷嫣双手握紧剑柄,一剑向着雌冥妖斩去。
  雌冥妖挺剑格挡,两剑相击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耀眼的光芒笼罩了一切。
  冷嫣手中的剑不断往下压,雌冥妖手中骨剑滚烫,然后渐渐弯曲,融化,化作滚烫的铁水滴落下来,在她脸上和身上烫出一个个焦黑的窟窿。
  雌冥妖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
  冷嫣收回剑,再次高高跃起,又是一剑挥出。
  这是开天辟地的一剑,剑气挟着风雷,夹杂着电光,如巨龙一般嘶吼着、咆哮着向雌冥妖飞去。
  雌冥妖惊惧地睁大双眼,紧接着,她的头颅便飞了起来。
  就在她身首分离的刹那,远方响起一种难以言喻的乐声,如箫声飘渺,如钟声雄浑,又如琴声清越,由远及近,在冷嫣周围盘旋。
  乐声涤荡着她的神魂,她的灵台变得无比清明,这个世界的一切真相,一切秘密,顷刻之间涌入她的识海中。
  神格降临到她身上,犹如一道光划过黑暗的天空。
  她的双眼穿透时间的迷雾,过去和未来犹如一条首尾相衔的蛇,过去即是未来,新神便是旧神,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雌冥妖的头颅落下来,冷嫣接在掌中,在她眉心火焰纹上一点,整个头颅熊熊燃烧起来,羲和之力化作金芒喷薄而出,很快便化作一个金色的火球缓缓上升,最后悬挂在空中。
  冷嫣手中断剑挥舞不止,雌冥妖的身体被一截截削落,血肉融化成泥,骨骼化为山脉。
  做完这一切,冷嫣那混沌凝聚成的躯壳也分崩离析,头颅升至天空变成了月亮,身躯获如沙砾一般瓦解,散落在虚空中变成了群星。
  初生的大地迅速生长,很亏变得广袤无垠,茫茫望不见边际。
  断剑自空中坠落,一群白蝶忽然从四面八方飞来,汇聚成一个身着浅杏色衣衫的女子,将剑柄握在手中。
  冷嫣提着剑,在初生的大地上慢慢走着,这个世界上没有别人,没有生灵,只有她和她的剑,土地是滚烫的,地下有岩浆缓缓流淌。
  她不知疲倦地走着,不知经过多少个日升月落,翻过无数高山,穿过大片大片的荒漠,涉过无数条河流,来到一片宁谧的水域,这片水也是初生的,清明澄澈,不像千万年以后那般死气沉沉,弥漫着悲意。
  水中自然也没有无数载着亡灵的小舟。
  冷嫣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张纸,叠成一只小船抛进弱水中,纸船见风就长,很快便长成了能容纳一两人的真船。
  她踏入舟中,将断剑横放在膝上,任由弱水带着她飘向远方。
  荒草丛生的河岸渐渐消失,不知在水上飘了几日,小舟终于在茫茫的水面上停下来。
  冷嫣低下头抚了抚断剑,轻声道:“小树精,我们回家了。”
  她站起身,跨出舟外,将手中断剑缓缓地插入弱水中。
  宁静无波的水面先是泛起一圈圈涟漪,接着渐渐旋转起来,水流旋转得越来越快,逐渐形成漩涡,漩涡逐渐向周围扩散,变成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墟。
  水流最终平静下来,大墟却未消失,断剑悬在大墟中央,像棵光秃秃、孤零零的树。
  冷嫣取出一把匕首,在自己手心割了一道口子,将血滴落在剑上。
  透明的血顺着剑柄流淌到剑身,渐渐渗入剑中,第一条细嫩的银色根须从剑的断口处生了出来。
  ……
  归墟上不辨日夜,冷嫣起初还用更漏计时,渐渐的便也不在乎了。
  她每隔几日便用神血来浇灌若木,越来越多的根须从断口处生长出来,没入归墟中,汲取着四周的灵力。
  树长得很慢,她浇灌了上百次,也只长了尺许高,而且只长根不长枝叶,但冷嫣有无穷无尽的时间和耐心。
  闲来无事时,她便取出纸和剪刀剪东西解闷,天上飞的、地上走的,她想得到的生灵她都剪,熟能生巧,她剪纸的技艺渐渐高超,剪出的飞禽走兽惟妙惟肖,剪完了吹口气,纸片便有了生命,变作生灵飞着、跑着、蹦跳着离开了归墟。
  她也剪了很多纸人,那些纸人出了归墟,在昆仑山下聚落为居,繁衍生息。
  冷嫣将若木收在剑中的小应龙也取了出来。
  金箔小龙一见风便化作金光闪闪的小应龙,它绕着若木盘旋,发出一声声困惑又悲伤的吟啸。
  冷嫣摸了摸它的角:“小蛇,你也去阳间吧。”
  小应龙甩着尾巴,晃着脑袋,仍旧绕着若木转圈,转累了就盘在树下歇息,冷嫣知道它不愿离开,也就由它去了。
  这样的日子不知过了多少年,若木长得和寻常的树差不多高了,也生出了枝桠,只是仍旧不长叶子,不管她用多少血浇灌祂,祂还是一棵秃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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