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替身回来了——写离声
时间:2022-05-16 07:30:51

  冷嫣道:“没事,我不怕累。”
  冯真真道:“苏小妹,你一定要好好练,争口气,给李道恒那狗眼看人低的家伙看看。”
  冷嫣浅浅地一笑:“好。”
  冯真真一惊一乍道:“啊呀,你笑起来真好看,你该多笑笑才。”
  她把冷嫣拉起来:“坐了这么久,腿麻了吧?”
  冷嫣摇摇头:“还好。”
  冯真真道:“你比我强,我最不耐烦打坐,要我一坐一整夜,不如要我的命,我情愿练剑。”
  她有些遗憾:“可惜我们重玄的剑法和本门心法是不能外传的,我只能教会你引气入体,再多的便只能靠你自己了。”
  冷嫣道:“不要紧,仙子已帮了我很多。”
  冷嫣歇息了一会儿,又练了半个时辰,已经能熟练地引气入体,两人便趴在船舷的阑干上往下看。
  飞舟时而行在云海上,时而降到云下。
  在云下飞行时,他们能看见大地被泾渭分明地分割成一块块——阴煞雾笼罩的地方沙尘飞扬,寸草不生,未被阴煞雾侵蚀的地方则是草木葱茏,清气萦绕,即便现在是隆冬时节。
  阴煞雾侵蚀的地方就像大地上的一块块丑陋的疥疮,被周围的青山绿水衬托得越发触目惊心。
  面对这样的景象,连冯真真这样不识愁滋味的千金大小姐,也免不了悒郁:“苏小妹,你是第一次在天上俯瞰这清微界吧?”
  冷嫣点点头:“他们带我们来的时候走的是水路。”
  冯真真指着那一块块疮痍似的土地:“那些是被阴煞雾侵蚀的地方。”
  又指那些草木蓊郁、灵气充溢的地方:“那些都是大门派的地界。”
  她解释道:“大一些的宗派都有净化土地,驱赶煞雾的手段,或是法器,或是阵法,占据的又都是名山大川,暂且还能独善其身。
  “不过每回闹冥妖潮,阴煞雾都会越来越重,冥妖被打退回幽冥之下,它们留下的煞雾却不会消失。我记得我小时候第一次乘飞舟,煞雾侵蚀的地方还没有这么多,这么大。”
  她叹了口气:“如今各大宗门每年都要花大量人力和物力除煞,像我们重玄这样的门派还能应付得过来,有些小门派无法承担代价,只好不断迁徙,或者干脆依附于大宗门。”
  冯真真不知道的是,包括重玄在内的九大宗门乐见其成,阴煞雾已成了各大宗门用来壮大宗门势力的手段。
  冷嫣自不会告诉她真相,但她终有一日会发现真相,发现自己尊敬景仰的长辈恩师,心中有的不是道义,而是无穷无尽的权衡和算计。
  到时候她如何自处?姬少殷又如何自处?
  重玄上下数千弟子,有多少个冯真真,多少个姬少殷?
  她不会去想,也不能去想。
  飞舟渐渐下沉,下方是一团灵气氤氲的白雾,即便隔着雾气也能感觉到那片山水的钟灵毓秀。
  冯真真扯了扯冷嫣的袖子:“你看,下面就是重玄九山了。我们重玄外门有八座山峰,内门有九座山峰,内门九峰刚好构成一幅太乙九宫图。”
  说话间,飞舟忽然一个俯冲,穿过云雾,明秀空濛的山水在斜阳中闪着微光。
  冯真真指着一座座山峰道:“小师兄和我师从夏侯掌门,随师尊一起住在艮峰天留宫;沈师姐是琼华元君座下弟子,住在坤峰玄委宫。”
  飞舟每掠过一地,她便向冷嫣介绍一番。
  冷嫣死后在重玄游荡百年,对这里的每一座山峰,每一道溪流都了如指掌。那八座山峰便是上古护宗大阵的八根神柱所在,原本每座山峰都有一个宫主,神柱的“钥匙”便嵌宫主的神魂里,人在柱在,人亡柱亡。
  要破坏护宗大阵,先要将各大宫主一一杀死,或剥夺仙格。
  五百年前那场冥妖潮,重玄受到重创,当时的八大宫主大多随郗掌门死在阵中,宗门元气大伤,数百年青黄不接,直到谢爻这一代长成,方才略有起色。如今有两位宫主仍旧空缺,由弟子代行宫主之职,神柱的“钥匙”便封存在阵底。
  冷嫣要解决的便只有六人:凌、许、章三个长老、掌门夏侯俨、谢汋,以及不久前初登化神境,取得坤峰玄委宫宫主的琼华元君郗子兰。
  飞舟掠过太一台,云开雾散,正中的高峰露出峥嵘面貌,重玄内外门十六峰大多草木繁茂,苍翠如碧,只有中峰招摇宫白石嶙峋,自半山腰以上寸草不生。环绕山腰的云台上建着琼楼玉宇,曲桥连廊,宛如一条玉带,山巅却浓雾弥漫,只隐约看得见皑皑白雪。
  那便是重玄的中心,护宗大阵的阵眼,也是谢爻闭关的禁地。
  冯真真面对利剑般劈开苍穹的山峰,不由得肃然起敬,甚至不敢用手指点,只是满怀崇敬与景仰道:“中间那座最高的山峰,便是我们神君的居处。”
  冷嫣抬起眼,望向那座突兀的孤峰。
  清涵崖,玄冰窟,就是在那里,谢爻夺去她的生命,剥夺她的躯壳,将她的神魂千刀万剐,当作蕴养他人魂魄的养料。
  她平静地凝视着巍峨而缄默的山峰,一如山峰般缄默。
  我回来了,她在心中道。
33
  回到重玄, 姬少殷嘱咐冯真真安顿同来的凡人少女,先把虚弱的沈留夷送回玄委宫,顺道向琼华仙子郗子兰请了安,便和冯真真一起回天留宫拜见师父。
  夏侯俨正在煮茶, 冯真真一进屋便抽着鼻子道:“师尊又藏了什么好茶, 趁着徒儿不在吃独食呢!”
  姬少殷道:“又和师尊这样没大没小。”
  夏侯俨一向疼爱这小徒弟, 视之如亲女, 摆摆手笑道:“无妨。”
  又对冯真真道:“为师算准了你们这时候该回来了,特地把茶煮上, 好心倒被你当成驴肝肺。”
  一边说一边执起茶壶,冯真真连忙抢过来:“师尊你老人家歇歇,这种事就让徒儿来吧。”
  说着麻利地斟好茶,三人坐下,冯真真仰起脖子猛灌一口, 茶碗便空了。
  她用袖子抹抹嘴:“还挺好喝,这是什么茶?”
  夏侯俨笑道:“这是你章师伯园子里那棵六千年的古树,今年统共就收了几斤茶,能不好喝?”
  姬少殷道:“千万别让章师伯知道你这样暴殄天物。”
  冯真真又把茶满上:“我们这回在凌州出生入死, 好不容易活着回来, 章师伯才不会同我计较几两灵茶呢。”
  夏侯俨有些歉然:“没想到你们凌州之行会遇到这么多波折,若是早知你们会遇上雌冥妖, 为师说什么也不会派你们去。”
  冯真真道:“徒儿和李道恒还好, 小师兄直接对上雌冥妖, 那才是真的九死一生。还有沈师姐用本命法器替小师兄除煞,自己也伤了元气。”
  夏侯俨虎着脸道:“道恒是你师兄, 不可直呼其名。”
  冯真真撅了撅嘴:“知道了。”
  夏侯俨又叫来个道僮吩咐道:“开我的私库, 取一柄五色灵芝并一块九龙血玉佩, 送到玄委宫给沈仙子。”
  他对姬少殷道:“留夷舍身救你,当好好答谢。”
  冯真真道:“小师兄已将自己的钧天尺给了沈师姐。”
  夏侯俨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姬少殷,颔首道:“此物虽珍贵,比不上同门情谊,你们师兄妹理当相互看顾,相互扶持。”
  三人又叙了会儿话,冯真真打了个呵欠。
  夏侯俨道:“真真也乏了,早点回去歇息。我还有些事要问问你师兄。”
  冯真真道:“又有什么我听不得的事。”
  她眼珠子一转:“要把我支开,师尊就没点表示?”
  夏侯俨苦笑着对道僮道:“把章长老前日送来的灵茶分一半给冯仙子。”
  冯真真喜滋滋地道了谢,毫不见外地揣着茶离开了。
  夏侯俨摇头道:“这鬼丫头,每回都要从我这儿搜刮些东西去。”
  姬少殷道:“师尊疼她。”
  夏侯俨笑道:“也是这孩子可人,为师若是有个女儿,也望她这般无拘无束、无忧无虑。”
  他望着冯真真的背影出了会儿神,这才收回视线,对姬少殷道:“你与那雌妖交手的经过如何?为何它最后一刻却放了你?”
  姬少殷将遭遇雌妖的经过细细说了一遍,蹙眉道:“弟子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弟子当时已经人事不省,而那雌妖不曾伤得分毫,它没理由放过弟子。”
  夏侯俨沉吟道:“留夷找到你的时候,那雌妖已经不在了?”
  姬少殷点点头:“幸而那雌妖已遁走,否则沈师妹凶多吉少。还有一事弟子十分不解,弟子昏迷是因那雌妖的阴煞气入了心肺和经脉,可沈师妹施救后弟子即刻便醒了,但即便沈师妹借了紫玉玲珑的灵力,依然是杯水车薪。”
  他顿了顿:“弟子体内那么多的阴煞气忽然消失无踪,不知究竟去了哪里?”
  夏侯俨一早便想到了此节,也皱紧了眉头:“从你昏迷到留夷找到你,这段时间里一定发生了什么。”
  他摩挲了一下灵璧石雕凿而成的茶杯:“你们在凌虚派中可曾见到什么高人逸士?”
  姬少殷仔细回想了一番,摇摇头:“弟子不记得曾见过这样的人物。”
  随即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两个人的影子:“在凌虚城中,弟子倒是见过一对男女,功法离奇,行事亦不拘一格。”
  夏侯俨微微倾身:“哦?是什么样的人?”
  姬少殷便把金相阁中如何遇见那对男女,他们又如何整治那吃人肉的凌虚弟子葛长生,从头至尾向师父细述了一遍。
  夏侯俨听到葛长生忽然跳到大铜锅上片下手臂上的血肉时,露出沉吟之色:“你是说,那葛长生忽然像是换了个人,做出种种荒唐之举?”
  姬少殷忖道:“与其说是换了个人,倒不如说像是失魂落魄,一举一动都像是受了别人的操控。”
  夏侯俨眼中闪现出一种奇异的神采,缓缓地点头:“据你估计,那两人的修为大约是何境界?”
  姬少殷如实道:“说来惭愧,弟子估计不出来。”
  夏侯俨似乎并不惊讶,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连你一个炼虚期七重境也看不出来,那两人大约已界大乘。”
  若只是跨一个境界的化神期,姬少殷凭炼虚七重境的修为应当能看出来,既然连他都堪不破,那两人至少跨了两个境界以上,达到了大乘。
  姬少殷点点头,不过他心里却隐隐有种直觉,这两人的修为似乎还在大乘之上,能给他那种高深莫测感觉的人,在此之前只有一人,那便是他的三师叔,玄渊神君谢爻。
  不过这些只是他私下里的臆测,因此没向师父道明。
  夏侯俨道:“有没有可能是那两个人救了你?若有大乘以上境界,神不知鬼不觉地突破凌虚派的禁制也不足为怪。不过即便两人都有大乘修为,对上雌冥妖恐怕也是凶多吉少,若真是这两人出手,他们的修为也许不止大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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