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替身回来了——写离声
时间:2022-05-16 07:30:51

  谢汋道:“我还从未见过这位,听说是个多走两步路都喘不上气的病秧子,若是在我们重玄出点岔子可怎么是好。”
  凌长老冷笑了一声:“姬重宇倒是想,他姑母当年死得蹊跷,外间已有不少风言风语,他不敢轻易动这堂弟,又想借刀杀人呢。”
  章长老道:“姬若耶十几岁上便经脉尽毁、修为尽失,听说身子骨比凡人还弱,姬重宇又何必赶尽杀绝。”
  谢汋嗤笑了一声:“他有什么下不去手?连自己嫡亲的儿子都想弄死,何况是堂弟。”
  许青文道:“他姑母当年在族中颇有人望,姬若耶虽已成了废人,但毕竟曾是昆仑君的人选,姬家主提防也不足为怪。”
  谢汋道:“竟然还有这回事,我倒不曾听说过。”
  许青文道:“当年郗老掌门最先属意的是姬若耶,一来他天赋绝佳,二来血脉纯粹,不过还未最终决定便传来姬若耶阴毒入体、灵脉尽毁的消息。阿汋或许不知道,昆仑五姓中,姬氏出的昆仑君最多,比郗氏、谢氏都多。”
  “无论如何,姬重宇忽然找借口将他送来,我们不得不防。”夏侯俨道。
  章长老道:“许是我们想多了,说不定真的只是借我们的重黎阳池养病。”
  凌长老道:“但愿如此,若是姬重宇还有别的念头,就是打错了算盘。他这几年一边同我们虚与委蛇,一边又和太宁宗眉来眼去,道我不知道他阴持两端呢。”
  谢汋笑道:“也不是不能帮他这个忙,就看他能出什么价了。”
  夏侯俨正色道:“师弟!”
  谢汋惫懒地一笑:“师兄别紧张,我只是说玩笑话罢了,我们是名门正派,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呢。”
  他顿了顿,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我只是替少殷抱不平罢了,按说他只是去了趟转生台,玉京母亲留给他的两条商道一座灵石矿,都该是少殷的,他就这么只字不提占为己有了。”
  夏侯俨沉吟:“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他们姬家的家事,我们管不着。”
  “我知道,所以愤愤不平呢,”谢汋道,“说回那位姬若耶兄,从云端跌入深渊,不知他作何感想。”
  夏侯俨道:“他常年在姬氏的阳泉下养伤,平日深居简出,姬氏族中也很少有人见过他,不过听说是个克己复礼、温文敦厚的君子。”
  话音未落,忽有一个仙侍快步走入殿中,向夏侯俨道:“启禀掌门,外山出了点事。”
  夏侯俨一听是外山的事,没怎么放在心上,镇定道:“何事如此慌张?”
  仙侍道:“是姬氏那位天枢道君。”
  夏侯俨心头一凛:“他已到了?出什么事了?”
  仙侍道:“那位道君无恙,不过姬氏车驾在石梁处遇到了杨氏两位小道长,不知怎的起了口角……”
  谢汋兴致勃勃道:“是来参加入门试炼的杨氏子弟,怎么克己复礼、温文敦厚的君子也会与人起争执?”
  仙侍哪里有心听他说笑,哭丧着脸道:“双方都要先过石梁,也不肯飞过去,僵持了一会儿,那姬道君就命侍从将杨家那位大公子……杀了。”
  众人闻言都是大吃一惊。
  夏侯俨道:“杀了?不是以讹传讹吧?”
  仙侍道:“回禀掌门,此事千真万确,仆绝不敢胡言乱语。”
  夏侯俨道:“杨家其余人呢?”
  仙侍道:“听说那位道君非但杀了人,还催促杨氏的家仆回去报信,那位小公子本来就有些迷糊,听说直接吓傻了。”
  在座几人闻言都皱起了眉,这不止是姬家的事,杨氏子弟是来参加重玄入门试炼的,死在重玄外山,重玄虽不将杨氏这种二流世家放在眼里,但明面上总得有个交代。
  夏侯俨揉了揉额角,苦笑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只有谢汋依旧没心没肺:“那位君子怕不是懒得装下去了。”
  ……
  玉车外表富丽堂皇,里面更是美轮美奂,不但宽绰得似一间小屋子,且几榻屏风一应俱全。
  昳丽的少年斜靠在丝缎软枕上,半个人埋在绿熊皮的褥子里,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拈起一颗红玛瑙般的樱桃。
  他对着光看了看樱桃,将它往旁边一个仙侍装束的年轻男子怀中一掷,冷冷道:“有伤,下回挑仔细些。”
  男子接到手中看了半晌,才发现果蒂旁有个针尖大的点瘢点。
  他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俯首道:“神尊恕罪。”
  少年懒懒地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那男子欲言又止半天,终于忍不住问道:“神尊方才真的杀了那杨位杨家小公子?”
  少年乜他一眼:“杀人有什么好作假的。”
  男子道:“神尊为何要杀此人?”
  少年理所当然道:“本座看他不顺眼。”
  男子再也忍不住,皱起眉道:“这么做……不会挑起姬、杨两家的争端么?”
  少年冷下脸来,忽然绽开个笑容,语带讥诮:“这不是姬重宇的麻烦么,人都要杀你了,你替他操什么闲心。”
  男子道:“可仆毕竟也是姬家人……”
  少年打量了他一眼:“你是哪里来的菩萨?”
  男子道:“可是……仆于心不安……”
  少年坐起身,将手中樱桃一扔,拿起条天山绡的帕子细细揩着修长的手指,鸦羽似的眼睫投下浓重的阴影。
  “姬若耶,你要弄清楚一点,”他冷冷道,“本座应你亡母的祈愿,是帮你争权夺位,不是让你心安。”
  说罢他掀起眼皮睨了他一眼:“明白了?”
  那男子只觉一股凉意像蛇虫一样沿着脊背蠕动,便是自小种下的阴毒蛊虫发作也没有这么可怖。
  他不由自主地跪下:“仆明白了,请神尊恕罪。”
39
  掌门和几位长老定下翌日终选由冯真真主持, 便陆续离开了玄委宫。
  夏侯俨和谢汋御剑落在最后,到得谢汋的叶蛰宫附近,两人本该分道扬镳,谢汋忽道:“师兄何不来我宫中坐坐?”
  夏侯俨狐疑道:“又有什么事?”
  谢汋道:“我有好东西给师兄看。”
  夏侯俨将信将疑随他去了叶蛰宫, 两人在他寝殿中坐定, 仙侍奉茶毕, 谢汋从乾坤袋中取出一物放在眼前的黑檀茶盘上。
  夏侯俨一看, 却是一颗芥子,他道:“这不是入门试炼的芥子么?”
  谢汋道:“这便是我方才说的好东西。”
  他边说边命仙侍取了玉盘来, 将芥子放进凹槽里,芥子中对局的留影便出现在两人面前。
  对局双方是一男一女。
  夏侯俨道:“这两人是……”
  谢汋道:“这是杨林西,那个便是少殷带回来的凡人药鼎。”
  夏侯俨看完两人的对战,看着少女的虚影点点头:“有股狠劲,也颇有点习剑的天分, 只不过能赢还是取巧了,若是杨林西没那么自大,再警觉些,她这两剑一定会落空, 又露出那么大的空门, 不死也要重伤。”
  他顿了顿道:“杨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这小子天分不错, 可惜被他祖父宠坏了, 心性还不如一个凡人坚韧。”
  谢汋一笑:“我不是让师兄看这个, 师兄没觉得她像一个人么?”
  夏侯俨:“谁?”
  谢汋答道:“嫣儿”
  夏侯俨横眉:“别胡说八道!”
  谢汋抬手一拂,留影飞速地倒退, 然后定住不动, 停在了少女刺出第一剑时, 谢汋指着她的眼睛:“你看这眼神。”
  夏侯俨身为掌门事务繁忙,当初与冷嫣来往不多,哪里还记得她的神情,只依稀记得那孩子看人时总是怯怯的,带着点羞赧的笑意,仿佛总是抱着歉意。
  他摇摇头:“看不出哪里像。”
  谢汋道:“我曾教过她一招剑法。”
  夏侯俨轻斥:“胡闹!”
  谢汋不理会他,接着说下去:“那时候师兄不让她学剑,我有一次练剑时发现她悄悄躲在树后偷看,像只兔子似的,我觉着好玩,便问她要不要试试。她那时候刚来不久,面黄肌瘦的,手脚细得像麻秆,连剑都拿不动,只能两只手握着,不过一拿起剑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那副畏缩的样子就不见了,挥起剑来还有模有样的,我觉着有趣,大发慈悲教了她一招,正是这招山风蛊。”
  他顿了顿,眼中闪动着欣然的光,半真半假道:“难道是嫣儿想我们,转世投胎又回来找我们了?”
  夏侯俨拍案而起:“再满口胡言乱语,自去执法堂领戒鞭!”
  谢汋向后闲闲地一靠,笑道:“我说笑罢了,师兄怎么也和那些老家伙一样,一提起嫣儿就一惊一乍的。”
  夏侯俨叫他笑得心头一阵微颤。
  当初谢氏满门被魔修屠戮,师娘把谢爻和谢汋救下带回宗门时,谢汋只有六岁,满身的血,是他母亲的血——听说他母亲身中八十多刀,始终牢牢将他护在阵中。
  可那孩子却挽着堂兄谢爻的手,靠在他身上冲他们笑,他甚至还看见他偷偷舔嘴边干涸的血迹。那时他便无端感到这孩子身上有某种叫人毛骨悚然的东西。
  后来谢爻显露出众天赋,被指为下一任昆仑君,郗掌门将他带去清涵崖着重培养,照顾谢汋便成了他这师兄的责任,谢汋几乎是他一手带大的,他可以放心地用他,但他能感觉到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像一团黑影,在他体内越长越大,若非他多次探查他经脉灵府,反复确认他体内没有一丝魔气,简直以为那些魔修在他身体里种下了什么。
  或许有人天生就长了一颗没有良知、没有人性的魔心吧,夏侯俨时常这么想。
  他捏了捏眉心:“明知道提起这些事令人不快,为什么还总是故意提起?”
  谢汋道:“我就是喜欢看他们那做贼心虚的模样,怎么都看不腻。”
  夏侯俨一脸疲惫:“便是不在乎那几个老的,你总是旧事重提,不是徒增小师妹的烦扰?”
  谢汋却满不在乎:“师兄,你们都把小师妹看得太柔弱了,她的心肠可比你们想的强韧多了。”
  夏侯俨有些闹不明白他对郗子兰的态度,他一度暗暗以为谢汋心属郗子兰,可有时候又觉他待郗子兰也只是面上的温柔,骨子里对她与对旁人没什么两样。
  正思忖着,谢汋又道:“无论如何,这药鼎若是能通过明日的终选,我便收她做徒弟玩玩。那时候看堂兄有嫣儿,我可眼馋了。”
  夏侯俨知道他不听劝,只得道:“你玩心别太重,别忘记正事。”
  谢汋道:“师兄放心,我有分寸,凌虚派那姓宋的还没给师兄说法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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