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恶惩恶，究竟是伸张正义还是为一己私欲。
事外之人尚且能掩耳盗铃，可当亲眼目睹暴力和鲜血时，是否真能忍心上前再添一道伤痕？
……
对于李允突如其来的援助，程昭疑惑不解，却也无暇探究。
她只想参加高考，顺利毕业，离开这里，再带着自己的家重新开始。
……
越临近高考，她们却越放肆。
家中早已为她们打点好了出国留学的事宜。
条条大路通罗马，可毕竟有几条只向少数人宽容地开张。
六月这一天，云彩遮住了天幕，阳光不明不暗，温度不冷不热，偶尔轻轻吹过一阵微风
李允与闵然也同裴文几人一样，无需担忧高考。
于是洛明深无所事事地拉着纪铭希来了那条小巷。
许久不见程昭出现，直到九点钟到，秒针一颤，命运好像终于一锤定音。
洛明深松了一口气。
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理会着旁边纪铭希时不时地搭话，只觉得有着一种心惊的茫然。
049呢？
系统为何沉默了？
她的任务明明该完成了，她要如何脱离这个世界？
洛明深尝试呼唤系统。
下一秒警钟便响起。
她看到裴文三人笑着从不远处的高楼中走出来。
她们嘻嘻哈哈，仿佛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洛明深站住了。
她紧紧盯着几个人的背影，又看了一眼高耸入云的高楼。
一瞬间，她的动作快于思考，如一道闪电冲向那座高楼。
这一次，纪铭希紧紧拉住了她的衣角，没再放开。
她冲到电梯间前，砸下了按钮。
荧屏上的红色数字缓缓降落，洛明深低头看一眼手表，努力分辨时针与分针的位置。
10：35。
心跌落到谷底。
电梯到了，她突然转头：“纪铭希，去问保安要天台的钥匙。”
纪铭希动作一顿，看了她一眼，仿佛想要跟上去。
最后，他还是飞快地转了身。
……
洛明深直接按下了顶层的按钮。
她喘着气，终于明白，她的任务才刚刚开始。
顶层两户无人居住，门上仍有装修后的灰土。
洛明深直奔拐角处的楼梯，三两步爬上去，撞上一扇门。
她推了几下门，果然纹丝不动。
洛明深向里望去，看到一片广阔的平台和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十几岁的少年，又能如何苛求她强大不屈。
她急了，拍打着门上的玻璃，祈求这微弱的声响能引起程昭的注意，祈求她的手臂能将程昭从海底捞起。
这一切分明与她无关，她却感到连绵不绝的彻骨寒意。
来自潜意识、来自本能的叫嚣都令她在恍惚中觉得，这是在救她自己。
……
她的肩上搭上了一只手。
纪铭希几乎紧贴着她，急促地呼吸着，将钥匙塞进了她的手中。
门开了。
程昭坐在栏杆上，遥遥望了他们一眼。
距离太远，洛明深看不清程昭眼中的情绪。
她只是冲了过去。
在那之前，在一切未结束的时候，在一切刚开始的时候，让她留在人间！
她们近隔咫尺。
洛明深伸出手。
在一刹那间，洛明深一阵恍惚，李允的眸子变得空洞。
她成为了程昭。
她就是程昭。
看着动作停滞的李允，又望向向她而来的纪铭希。脱离了李允的躯壳，她的心跳骤然平缓。
纪铭希收到了程昭的眼神，在一瞬间便明白那里换了个灵魂。
……
洛明深莫名地向下看了一眼。
那底下一片烟火繁华，是充满希望的人间，是繁杂纷乱的地狱。
这里贴近天幕，抬头一片空洞，是触手可及的幻想，是纯洁无暇的寂静，是没有哭泣和绝望的天堂。
她来到离天最近的地方，以为自己可以升上天堂。
可攀登到此，她已筋疲力尽。
原来，她将在此地，坠向下方渺茫的人间，才能缓缓升入天穹，将痛苦和希望一并葬送。
她垂下眼帘。
突然，她的手被死死抓住。
纪铭希红了眼眶，克制不住情绪：“每一次都是这样。你觉得自己不会死……可是每一次的死亡都是真真切切的。这么多次脱离世界，还没有体验够死亡的感受吗？你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洛明深看着他。
她当然不想死。
可是她已经错过了第一门考试。
家里的钱全是弟弟的，她没有复读的机会。
她的出生不被期待，她的道路崎岖狭窄。
深一脚浅一脚走了十八年，她不想再走了。
……
不，她想继续。
她想继续。
一跃而下，是解脱，也是屈服。
一条道走到黑，方可知前方是万丈深渊还是鲜花满楼。
不是每条路都通往一个好结局，可每条路都通往一个真结局。
……
她看着纪铭希，微微用力，挣开了他扯住衣袖的手。
“有点遗憾，纪铭希，这次的任务我也完不成了。”
她无可奈何地一笑。
然后投入了深渊的怀抱。
她要去看自己的真结局了。
她要去为自己的人生反叛了。
……
纪铭希还是拉住了她。
于是，洛明深看到自己渐渐脱离了程昭的身躯，独自跌落。
感谢这位守卫系统的少年，竟然帮她完成了反叛系统的任务。
作者有话要说：
好耶，下一章大结局
终章
终章
你体会到死亡的感受了吗？
是痛苦还是幸福的？
是纠缠还是释然的？
你还没有病入膏肓。
别冲动。
趁一切还来得及，趁一切还未悄然死去。
快醒来。
快醒来。
……
洛明深猛地睁眼。
头顶的天花板再不是米白色，而是粉刷的惨白。
在名牌大学读大二的她，与家人粉饰太平安稳度日的她，人生坎坷但前方一片坦途的她，敢于在一个个世界反叛的她，是她最想要成为的洛明深。
但却没有一个是真正的她。
一段冗长的梦，自梦中醒来，又跌落梦中，层叠之间，她终于清醒过来。
多亏了那个声音把她叫醒。
现在是6月7日，她的父母随手把她锁在这个杂物间一整天，谈话间漫不经心地决定了她以后的人生。
反叛。
她从不敢从这个家中叛逃。
她卑微又懦弱，循规蹈矩，寄希望于父母能网开一面，让她按部就班地考上大学。
八岁时递出了她的玩具，十岁时递出了她的零花钱，十二岁时放弃了重点初中，事到如今，她还要一步步让出什么呢？
她希望与家中和睦相处，等到高考结束，等到大学毕业，一直等到她真正的独立自主。
可梦中的现实场景还没来得及出现，她的幻想竟已半途夭折。
她自以为计划的天衣无缝，事实上她只不过是被牵拉着的风筝，线绳细弱，却无力挣脱。
最绝望的时候，她会安慰自己，再忍一忍，便过去了。
再痛苦一次，就能迎来永恒的自由。
再失望一次，就能自己创造希望。
于是她自陷于十八年的轮回之中，不敢出手，也不敢摇头。
她的棱角在日复一日的瞻前顾后中被磨平，却仍旧紧紧捏着反叛的号角。
她的号角从不曾吹响，却还自欺欺人地默念着有朝一日。
……
她太胆小，太怯懦，在小世界中体验过多次死亡，领略到那冰冷与黯淡，也不再敢一了百了。
不想屈膝认命，也不想就此死去。
怯弱从不是过错，可她离命运的墓碑越来越近，是黑是白，总该勇敢一次。
不想被控制，也不想麻痹自己。
……
洛明深慢慢坐起来，转头。
她一下子跳下床，扯着旁边的窗帘和床单，动作慌乱，不留一丝喘息的机会，也不让自己停歇下来生出后怕和后悔。
她从来三思而后行，出言前三思，做事前三思。
唯独此时，终究明白时不我待。
蛰伏，蛰伏，蛰伏到听不见春日的蝉鸣，在冬夜的长眠中永远闭上眼睛吗？
她喘着气，闭了闭眼睛。
……
布置好了一切。
破烂的窗外无星无月，一片漆黑。
她拿起了杂物间内的木凳，拼尽全力，狠狠地砸向眼前布满灰尘的玻璃。
……
玻璃碎了一地，沾染上殷红的血迹。
云雾渐渐散开，洒下点点光亮。
世界寂静无声，等待新的一天，会有钟声响起。
……
“明深？有个帅哥找你！”
洛明深从电脑前抬起头，望向门口。
“是吗……他怎么知道你是我舍友？”
“？你不知道这人是谁吗哈哈哈，他可是来找你的啊。”
“哦……”
洛明深站起身，出了门。
熟悉的走廊，与曾经见过的那些景象一模一样，似梦非梦，但她确信自己来到了现实。
走出大门，春日的阳光一下子铺满全身，空气半潮湿，树叶摇晃影影绰绰。
假期的十点钟还算得上是清晨，路上没几个人。
她一眼就看到了他。
熟悉的衣着和面容。
只是这一次他一眼便确定了目标，她也没有闪躲。
纪铭希注视着她，专注而认真，等她走到他面前。
洛明深恍惚地走过去，正要开口。
少年试探地伸出手拉住她的衣袖，犹豫一下，浅浅一笑。
“……学姐，好久不见啦。”
……
一切还未结束，一切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结局了（虽然很短小）
这文写了两年，从我16岁到18岁，对我来说还蛮有纪念意义的，这个结局与我开始时的设想可以说是大相径庭，可能是这两年多心情也有些变化吧哈哈哈。总之断断续续断更一年多，还好没有真的坑掉，之后会转战短篇！
新的短篇预收：一剑霜寒步青云
求关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