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明深闻言转头，正撞上他明亮的双眼，清澈的溪流竟然深藏着些不易发现的担忧。
他还不知道这个世界线突变随之而来的变化。
她笑了笑，正要说话：“我……”
“李允——！”
洛明深叹了口气，自觉地站了起来，拿书挡着脸，向教室后方走去。
没有什么能逃过高中老师的火眼金睛。
……
第九节课的下课铃声终于响起。
学生三三两两地离开教室，洛明深也装模作样地混迹其中，熙攘的人群中，她眼神四处乱瞟，余光却始终不离程昭。
跟了程昭一路，附近的街区逐渐变得偏僻。
洛明深正疑惑着，程昭却突然转身。
“你想干什么？”
她靠在旁边的墙上，向洛明深刺来戒备而锋利的目光，冷冷发问。
洛明深反射性地停住，退后两步。
……
突然，洛明深反应过来，这周围是偏了点，但也不至于连过路之人都没有，再者，她们尚有三四十米之远，怎么说也是个路人距离。
可她偏偏不打自招了。
洛明深突然停住，而后紧接着退后两步，将心虚尽数抖落在地。
……
洛明深为自己的愚蠢百思不得其解。
她尴尬地迎上程昭的目光：“巧了，你也住这边？”
想必程昭也不知道她住哪里。
程昭扫了一眼周围破败偏僻的小巷和灰色的住宅楼，冷冷一笑：“李允，别拿我当傻子。没关系，你想昭告天下都行，我不在乎。”
她还在挑衅。
不论身在云端还是跌落泥泞，宁折不弯皆是由内而外的刚性。
洛明深摸不着头脑：“……我要昭告什么？”
程昭不再理会她，转身便走。
不管李允是装傻还是真傻都无所谓，她本也没想瞒着。
……
洛明深凝视着程昭背影消失，又在黄昏下寂静的小巷中停了停。
直到风吹动层层秋叶，鸟鸣声渐渐疲惫，六七点钟小巷中渐渐人声鼎沸。突然间，她疲于在异乡穿梭，即便经历着一个个美梦。
她低下了头。
不，不该这样想。
“049……我想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彻底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
预计最多三章这个世界完结，之后就结局
守卫（三）
“你说你之前，一直不想要完全回去现实……?”纪铭希错愕地看着她。
洛明深不疾不徐地坐下来，享受着树荫遮蔽，“嗯……别那么惊讶吧,不过这个世界之前，我确实没有什么回去的欲望。”
虽然她一次次向系统抱怨，但她确实也沉迷于一个个世界的反叛无法自拔。
这很奇怪。
她的现实平凡普通且无趣，可她偏偏觉得自己还有事没做。
“天。”纪铭希小跑几步走到她面前，弯下腰看着她的脸，仔细探究，“世界意志频繁折磨你，你们系统又做不到痛觉屏蔽，这……难道就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洛明深：“……”
洛明深：“胡扯什么呢。我不相信。”
纪铭希无法理解：“就算是守卫者系统请我帮忙，世界间假期很长，道具免费提供，开启痛觉屏蔽，世界意志相助，我也不想在一个个世界里耗费脑细胞，早日脱离苦海难道……”
洛明深：“你再跟我炫耀一句试试？”
……
正说着，远处跑来数学课代表，传来消息，数竞名单出了。
这名单上仅仅关乎两个人，却引得班里众人议论纷纷。
广大的体育场上，洛明深拉着纪铭希接近了一众八卦人群，默默站在外围，竖起耳朵偷听。
“我还是觉得不太可能……她能占了林溪的位置？”
“我倒是觉得早有苗头，我就坐在程昭前面，这段时间她就像拼了命一样。再说人家之前也不差。”
“那有没有可能……用了手机？”
“唉，这么正规的考试，况且空口说人作弊也不太好吧……”
洛明深一激灵。
来了，关键的剧情点。
洛明深头一扭，甚至顾不上跟纪铭希打个招呼，便疯了似的冲向教室。
这种关键剧情！哪怕她李允就当个背景板，也绝不能错过吃瓜的好机会！
纪铭希看着她活泼放肆的身影，抿起唇，“……还真当自己是个高中生了。”
……
回到教室，程昭果然坐在座位上。
下课铃还未响，除了她和程昭以外教室仅三两个逃课人。
来早了？
洛明深尴尬地刹车。
这一刹车，背后就贴上了一个人。
戚言来了。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洛明深一边连声道歉，一边疾步走开，将舞台留给这二人。
戚言略有迟疑地走过去，“程昭，我刚去过老师办公室，你知不知道，你拿到了竞赛资格？”
程昭从书本中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你应该也拿到了。”
戚言沉默了一下。
是的，但我本以为另一个人该是林溪。
她没有说冒犯的话，而是直奔主题：“老师让你重新测试一下，考新出的备用B卷。”
“为什么？”
程昭合起书。
戚言犹疑了一下，坦荡地说：“这个建议是我向老师提的。”
程昭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是这样……也许这其中有些不公平。”她蹙起眉，“具体情况也只是我的猜测，但我相信实力之下绝无偶然。很抱歉浪费你的时间，但我不能放任不管。”
下课铃响了，班里陆陆续续进来了许多人。
程昭依旧沉默着。戚言也站在那里，等着她的回答。
“不。”
程昭垂下眼，又翻开了书。
戚言对于她的拒绝有些出乎意料。
此时拒绝，只能显得她万分心虚，为她的心术不正添上了一个朦胧的证据。
何况……“程昭，老师们也商量过了。”
她将书甩到了一边，发出“啪”的响声，烦躁地抬头：“如你所说，我没有实力，全凭运气。”
戚言一愣。
显然没有想到她这样毫无顾忌。
二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微妙，程昭已不再看书，而是微微昂头盯着戚言，眼神中游动着压抑的怒气。
周围也越来越安静，偶然有窃窃私语询问着二人的对峙。
林溪过来了。
他站在程昭座位的旁边，转过身面对着戚言，问道：“戚言，你们在干什么？”
他们站在一起，仿佛是同一阵线，共同对敌。
戚言荒谬而嫉妒地想。
于是她心中微弱的恶意突然放大，口不择言：“你看到这次竞赛的名单了吗？她程昭提前拿到了校考选拔的试卷！”
林溪睁大了眼睛，愕然道：“我当然看到了。你，你怎么会说程昭是……”
他深吸了一口气，“戚言，没有证据不要污蔑别人。”
戚言也冷静下来：“那天下午，我去班主任办公室，看到了程昭的妈妈拿着试卷从旁边的校长室里出来。”她转头在人群中寻找，“许倾，那个时候你应该也看到了。”
程昭家境富裕，母亲时常来校与校长议事，故班上大多数同学都认得她。
许倾犹犹豫豫，有些困惑：“我确实是看到她妈妈拿着文件夹出来……”
林溪懵了，不知如何是好。
程昭站起来：“她拿的不是试卷！”
“那是什么？”
程昭不愿丢失正直的品格，却也不愿当众辩解。
本在走下坡路的家庭财务状况，在过去的三四个月中急转直下。
她的妈妈前去校长室，不是为了拿什么试卷，而是与校长签订取消资助学校的合同。
她的内心不断呐喊，想要愤怒地喊出真相，想要迎面对上众人的不怀好意，想要驳斥这莫须有的指控。
她目光环过教室，扫过担忧、怀疑、和幸灾乐祸的脸。
教室的角落，坐着裴文、江运和庄子祁。
她在气血方刚的十四五岁看不惯恶行，与她们结了仇。
她让裴文整整一个月待在医院。
而现在，她仍然有喜怒唯心的权力，但她债务缠身的父母，却在三人有权有势的家庭毫无还手之力。
内心的焦灼与愤怒无处发泄，无声的呐喊已耗尽了全部的气力，化为了一阵阵无力的喘息。
程昭脸色发白，双手紧握，却失了声。
“……”
全班一片哗然。
“好家伙，还真有人干这种事。”
“我就说，以她的成绩……”
“还好还被人发现了，不然……”
纪铭希碰了碰她：“诶，剧情改了以后，这件事怎么还是发生了……?”
洛明深仔细看向他的眼睛：“看来你这次不太想按剧情走。”
看得出，他好像有点失落。
……
一片窃窃私语之中，戚言又是一副冷静知礼的姿态。
“我也不想轻易冤枉别人，所以请求老师重新进行测试，如果你依旧能高分通过，我像你道歉。”
程昭完全沉静下来了。
与其说是沉静，不如说是火山爆发后的死寂。
“不用，我放弃这个资格。”
林溪一惊，“程昭？”
程昭错开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推开教室门，出去了。
林溪的惊疑也被淹没在潮水般涌来的议论之中。
……
洛明深想起了那天跟随程昭走过的小巷。
程昭分明不愿让人知道自己的家庭变故。
如果这事被她们知道了……就会像原著那般发展吗？
洛明深的眼神幽深。
那里离学校很远，偏僻又吵闹，是一个仓促的容身之所，却绝对不是原著中富二代该有的配置。
她看着关闭的教室门，叹了口气。
学会克制和容忍，是件多痛苦的事。
……
突然，洛明深意识到自己默默旁观了整件事。
没怎么说话没怎么做事，根本无法插手剧情，程昭好像也不需要她插手。
不对，打工人怎么可能这么清闲。
她内心一慌。
“049，这个世界究竟要我何用？”
守卫（完）
几天之后，富二代凭借权势抢占竞赛名额一事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正义的天平歪斜，学校这等净土也沾染了社会的纸醉金迷，十几岁的学生对于这黑暗和不公愤愤不平。正义者批评指责，好事者议论纷纷，旁观者默默疏远，流言像一条毒蛇在草丛中流窜游走，每一道目光，每一句私语都是它显形的证据。
这是市里最好的学校。
人们不一定很友善，却大多很聪明。
没有人会像电视剧中那样画花课桌，撕坏笔记本，或是公然欺凌。
他们有着基本的修养，哪怕背地里将你贬入十八层地狱，人前面也能撑得出一副笑靥如花。
程昭一天到晚坐在教室中，几尺书桌是最后的安全屋。
踏出教室，进入走廊，便是光天化日，每一道有意无意的目光，或是擦肩而过时悄声的喧哗，都令如她这般的阴影无处躲藏。
这些人里也包括终于擦亮双眼的林溪。
他半信半疑，又遗留些许情谊，不愿给她定责定罪，也找不到为她平反的根据，最终也只好隐入旁观者的人群。
洛明深也在默默旁观之中。
……
不料，两个多星期以后，戚言向程昭道歉了。
那天她将虚虚实实的猜测脱口而出，还是在心中埋下了一粒不安的种子。
不知通过什么渠道，她了解到前因后果，也知道了程昭母亲前来学校的真正缘由。
戚言从来坦荡，敢于发声也敢于认错。
她的道歉十分诚恳。那时教室中的人不多不少，人们面色各异。
之后，只要听到这件事的议论，戚言都会上前澄清。
如此轻易被蒙蔽，这么容易被说服，还主动成为谣言的媒介。这些比起内疚，似乎更容易让人们被尴尬的情绪左右。
解决尴尬的方式唯有步履匆匆，避开一切的源头，过去的事情便无需再提。
或者还有些人毫无所觉，这件事只是一个好聊的新闻，一阵风吹过便再无痕迹。
……
这一切都无法让程昭分出心思有所动容。
可要命的是，人们都喜欢刨根问底。
既然不是试卷，那是什么？
……
于是裴文也知道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在她们眼中，一夕之间，仇人便几乎一无所有。
于是，程昭回家那条小巷再无安宁。
洛明深曾尾随过她几次。隔三差五，裴文三人就会在程昭面前挡成一片阴影，阴影遮住了谩骂与暴力。
洛明深看到她每一次都反抗，每一次又失败，最终只带了一身伤。
她问：“049，有无什么道具可以赶走这几个人？”
贫穷系统不仅没有这种道具，反而还告诉她：“明深啊，祸不及池鱼啊，咱们没必要趟这浑水。”
洛明深嘁了一声。
然后她从角落处走了出去。
按照原剧情线，在这个剧情点，她也是施暴者之一。
反其道而行之又如何。总之没有天道来惩罚她。
她想，她或许明白了纪铭希任务失败的原因。
无论如何，原著中的程昭并也未罪恶滔天，也不该以这种粗暴的是非之报来惩罚她，更别提如今的程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