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房两间和一间门房是另外一户姓张的人家，一对老两口带着一儿一女，女儿已经嫁人，儿子和媳妇同他们一起住，暂时还没有生小孩。
厨房是搭在院子里的一个棚子，两家一家一半，旁边又都堆了不少杂物。
这样一来，本来就没几平米的小院子，就更拥挤了。想在院子里放张桌子吃饭，那是不可能的。
周晓雅给祁嘉盛了大半碗小米粥，掰了半个馒头。
祁嘉也不挑，认真吃了起来。
别说，妈妈做的哪怕是最简单的食物，都是美味的。
饭后，婆婆要带大家一起继续去祁志广的工厂要抚恤金。老伴祁建国表示今天不去了，祁志高刚要说不去，被他妈喊了一声，吓得没敢说。
“妈妈，你们去哪？我也去！”祁嘉故意问道。
周晓雅忙说：“你和爷爷在家吧，妈妈很快就回来陪你！”
“回来什么，今天你别先往回跑，刚好把孩子也带上，今天不给钱，我们就在他们厂里不走！”婆婆李金花喊道。
周晓雅不敢反驳，只好拉着祁嘉，亦步亦趋的跟在婆婆后面。
“嘉嘉累了吧？来，叔叔抱你。”祁志高一下吧祁嘉抱了起来。
其实除了奶奶和大伯母，家里其他人都很喜欢祁嘉，有什么好吃的都都先给她，特别是小叔叔和小姑姑，出门都抢着抱祁嘉。
祁嘉给叔叔一个甜甜的笑容：“小叔你真好！”
祁志高一高兴，连着把祁嘉举高好几下，想听祁嘉“咯咯咯”的笑声。
祁嘉不但没笑，还被吓蒙了：“kao，30多岁了还被举高高，吓死我了！”
第三章
“小叔叔，你突然把嘉嘉举起来，吓死我了！”祁嘉赶紧先说话。
大家注意力都在去工厂要抚恤金上，也没人太注意她。
李金花看小儿子抱着嘉嘉，不高兴的说：“她都快四岁了，让她自己走，不能惯着！”
祁志高笑笑：“咱们走的这么快，她人小腿短，再挪腾也跟不上啊！”
周晓雅伸手想接过祁嘉，准备自己抱着。
祁志高坚持道：“还是我来吧！”
祁嘉确实跟不上大人的脚步，就任由叔叔抱着，反正体重就30斤，也不算重。
他们家离工厂不远，所以大家也没有坐公交车，但也走了近20分钟才到。
“你们又来了，老姐姐，您看，我们厂也不想出这种意外，志广是我们厂的业务骨干，我们都特别遗憾。厂里这些天也一直停产整改。抚恤金按标准算就是5万元，这几天就送到您家。”厂长的态度还是很好的，但不想他们在门口引人注意，第一时间将他们带到了会议室。
“我儿子一条命就值5万？我们一家上有老下有小的，以后怎么活啊！”李金花撒泼哭了起来。手上还偷偷掐了祁嘉一把，想把她掐哭。
祁嘉突然被掐一下，也明白了奶奶的意思，但她才不会哭。
“老姐姐，你昨天说的10万真的不可能。志广工资每个月220元，5万元已经是将近20年的工资了。”厂长恳切的说。
“厂长伯伯，我爸爸说要在厂里工作一辈子呢！他就是睡着了，等睡醒就回来了。爸爸说以后还要送我上大学呢。”祁嘉一双大眼睛看向厂长，一脸天真。
厂长低下头，温柔地摸了摸祁嘉的头发：“好孩子！”
“我们也是难啊！唉，我再开会和大家商量一下，争取在规定范围按最高标准给抚恤金。要不你们后天再来，我一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厂长说完看向祁家人，态度变了很多。
他又让员工给祁嘉拿了一袋他们生产的饼干。
“谢谢厂长伯伯，谢谢阿姨！”祁嘉礼貌的说。
“唉，可惜了，这么可爱的女儿，志广也不能看着长大了！”女员工也很感叹。
“厂长，那你一定要帮我们争取，老二没了，我也不想活了，呜呜......”李金花说完就假哭起来。
厂长无奈摇头，表示一定争取。之后让副厂长把他们送了出来。
周晓雅只是站在后面，一句话也没说。
出门后，李金花对周晓雅翻了个白眼：“还不如孩子，连屁都不会放一个。”
周晓雅默默低头，也没有辩解。
祁嘉明白妈妈的想法，她妈妈是真心爱爸爸的。爸爸走后，妈妈也很久都没走出来。妈妈也不想要爸爸的抚恤金，觉得这些钱是用爸爸的生命换来的，拿着太烫手了。
其实，小叔祁志高也是一样的想法，他不想母亲用二哥的死去换钱，但他说的话，李金花根本不会听。
李金花一共有3儿1女，她最喜欢的是大儿子和小儿子，其次是小女儿。不上不下的二儿子，只能排到最后，简直不像亲生的。对老二媳妇和孙女，她就更看不上了。
祁志高死后，李金花虽然也伤心，但很快就振奋起来，每天拉着家人一起，去工厂讨说法。
其实，她是想要钱，补贴老大，给小儿子娶媳妇，供小女儿上大学。
至于二儿媳妇和孙女，只是她利用的工具，她并没想把钱分给她们。
……
“妈妈，我们还有钱吗？爸爸不在，你以后是不是要去上班，不能陪嘉嘉了？”回房后，祁嘉靠在妈妈怀里。
周晓雅面对婆婆的咄咄逼人可以忍让，可面对女儿的童声童语，反倒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刚认识祁志高的时候，她在一家餐馆做服务员，工资一个月就80元。生女儿后她就辞职了，在家带孩子，没有上过班。祁志高的工资不但要养他们一家三口，每个月还要给李金花50元。所以，她手里存款只有500元左右，根本不够干什么的。
她也想过，如果不要抚恤金的话，她带孩子怎么生活，只能把嘉嘉送到托儿所，自己去上班了。
“但是，志广，对不起了，为了嘉嘉，我只能拿你的抚恤金了。”周晓雅不想在女儿面前哭，但眼泪还是抑制不住流了下来。
祁嘉看妈妈那么难过，心疼极了，她伸出小手，帮妈妈擦眼泪。“妈妈，别哭，我以后会保护你的。”
周晓雅紧紧抱住女儿，忍住哭声，努力告诉自己：要坚强！
第四章
厂长说话十分算数，不到一周，抚恤金的金额定下来了，确定是8万元。
李金花这次也没有再闹，可能觉得钱数达到她心里价位了吧。
工厂来送钱的时候，是厂长亲自来的，还带着副厂长和出纳。
胡同里周围邻居也围了一群人来看热闹。周晓雅站在后面，没有往前挤。
祁嘉可不能让妈妈这个时候还躲在后面。
她拉住妈妈的手，童声童气的喊道：“叔叔伯伯阿姨们，麻烦让一下，让我和妈妈过去一下。
大家也不好意思再挤，让出位置给周晓雅和祁嘉。
“李大姐，小周，是我们厂里对不起你们，抚恤金你们收下，以后家里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来厂里找我们。还有，后来我们又商量一下，厂里再给你们家一个工人的指标，接志广的班，你们看谁来，定好了直接和我说。”说完，厂长看了周晓雅一眼。
周晓雅还呆着，祁嘉看奶奶已经要伸手要接钱，马上冲到她前面。
“厂长伯伯，谢谢您！”祁嘉踮起脚尖，接过钱抱在怀里，一大包还挺重的，她差点没抱住。但她还是用力抱着，然后赶紧走到祁志高身后。
李金花不干了，钱怎么能让小孩子拿走，快步走了过来，就要抢过去。
“奶奶，厂长伯伯他们还在那，要不要倒杯茶啊？”祁嘉露出头故意喊道。
厂长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们现在就走了。别忘了指标的事，最好尽快定下来啊，我好让人事安排。”
说完就带着人走了。
围着的邻居也聊着天散开来。
“小丫头片子，赶紧把钱给我！”李金花再也不掩饰，直接朝祁嘉走过来。
祁嘉又靠紧小叔叔一些。
“这钱是给我和我妈妈的，奶奶是坏人，要抢我上学的钱！”祁嘉哭了起来。
祁志高看这场景，说道：“妈，你别吓到孩子。”
“老二家的，是你让孩子拿的吧，你这是想拿着老二的抚恤金改嫁吗？我苦命的志广，我就不让他找这个媳妇，她不听，死了还都给人家钱养小白脸。”李金花带着唱腔，越说越夸张。
周晓雅气得不行，却苦于张不开口，不知道如何反驳。
“奶奶，这是爸爸的抚恤金，是要留给我上学的，要不我和妈妈分给你和爷爷一半。”祁嘉十分委屈的样子。
院子也不隔音，周围邻居听到声音，又都来看热闹了。有的还没走回到家，就又走了回来。
邻居们七嘴八舌，有的喊道：“是应该对半分，要不老二媳妇没工作，孩子还小，怎么生活啊！”
也有的说：“不是还有个工人指标吗？那可是铁饭碗，老二媳妇去上班就能挣钱了，钱应该给老人养老。”
一提到指标，李金花当然不想便宜周晓雅，她想把这个工作给大儿子呢。
周晓雅其实也想要这个工作，要不以后她没工作，怎么养祁嘉。
但祁嘉重生回来，知道很多机会，根本看不上这个工作。
“妈妈，我不想你去工厂上班，工厂那么危险，嘉嘉害怕。”祁嘉大眼睛泛着水花，小鼻子抽噎着。
“妈，你看志强工作也不行，要不让他去厂子吧！”大伯母冯娟观望半天，才开口。
“老二家的，你一个女人家，工厂都是辛苦活，这个指标就给老大了。”李金花直接决定了。
“我，我......”周晓雅还是没说出来啥。
祁嘉都被妈妈的软弱气死了。
“奶奶，那大伯要指标，那我们给你和爷爷2万块，剩下的给我和妈妈。要不妈妈没有工作，我都上不起学了……”祁嘉只好继续装哭，并用委屈的眼神看向小叔。
“那怎么能行，依我看，钱应该都放在妈那里保管，每月给你们生活费，要不谁知道花到哪去，哼！”老大也开口了，然后扫了一眼周晓雅。
祁志高终于忍不住了：“妈，大哥，二嫂是二哥的合法妻子，抚恤金按法律规定，是应该分成三份：大嫂，嘉嘉还有爸妈各一份。现在工厂指标大哥要，那钱肯定要多分给二嫂。妈，要不您和我爸就拿两万，给二嫂和嘉嘉六万，她们以后生活也有个保障。你们以后养老，有我和大哥呢。”
“六万，你疯了！”李金花哪肯愿意。
周晓雅看着婆婆的样子有些不知所措，看向婆婆：“妈，我和嘉嘉要一半就行，剩下的给您和嘉嘉爷爷养老。”
然后看向祁志高：“志高，谢谢你，但我不好意思拿那么多钱，等我再找个临时工作，一半就足够我和嘉嘉生活了。”
祁志高听周晓雅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再说什么。
祁嘉有些恨铁不成钢，但4万还是6万对她们也没啥差别，用作以后的启动资金还是足够的。所以，4万就4万吧！
但李金花哪有那么好说话，她马上说：“不行就给你们两万，而且你们拿了钱马上搬出去，不要占着我的房子。”
“他妈，就按老二媳妇说的吧，一家一半，我们老两口四万养老也够了，老大也有了稳定的工作。”祁父终于开口了。
虽然平时都是听李金花叽叽喳喳的，但老爷子说话也还是有力度的，李金花虽然心里不高兴，但也没反驳老伴。抚恤金一家一半，也就算定下来了。
祁嘉拿出钱，一捆一捆的数里四捆放地下，其他的继续包起来抱着。
祁志高拿起地上的四捆钱，送到了李金花手里。
李金花接过钱，瞪了周晓雅一眼，急匆匆回房间藏钱去了。
“小叔叔，你能陪我和妈妈去一趟银行吗？”祁嘉脆生生的问祁志高。
祁嘉觉得现金放在手里太不安全，存到存折里才好保管。
祁志高连忙说好。
周晓雅想小小的女儿想得这么周到，自己却这么懦弱，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不是说要坚强吗？怎么还是这么没有用。
她配合的从祁嘉手里接过钱，和祁志高带着祁嘉，一起往银行走去。
从银行回来之后，李金花也一直没有好脸色，祁嘉于是和周晓雅说：“妈妈，奶奶这么不喜欢我们，已经赶我们走了，要不我们搬出去吧？”
周晓雅又没主意了，搬家？租房子吗？搬到哪呢？她完全没有概念。
祁嘉看妈妈茫然的眼神，很想深深地叹口气！
第五章
当天，周晓雅还像以前一样，负责给一家人做饭。
吃饭时，除了祁志高和爷爷，其他三人看她们母女都没有好脸色，这更加坚定了祁嘉鼓励妈妈搬走的决心。
晚上睡觉前。
祁家拉着周晓雅的手，瞪着大眼睛，小腮帮一鼓一鼓：“妈妈，我们快点搬走吧，奶奶、大伯父和大伯母总瞪着我们，我不想和他们一起住，一起吃饭。我要上托儿班，可以和小朋友们一起玩。”
周晓雅看着女儿期盼的眼神，再想想她们在这里的处境，确实该搬走了。于是，她下定决心般：“乖嘉嘉，妈妈明天带你一起出门，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
“真的吗？妈妈带我去啊，好开心，那我要快快睡觉。”祁嘉为自己扮小孩感到恶心，但也不能突然用成人的语气啊。
周晓雅给祁嘉盖好被子，然后才关了灯。
想这一天，真是发生了很多事，好在有女儿和小叔，要不以后真不知道怎么过下去了。
但以后不管怎么难，有嘉嘉这个小棉袄，日子总是温馨甜蜜的。
第二天，周晓雅习惯性起床做早饭，祁嘉看妈妈一副任劳任怨的样子，心里有些气。
“钱也拿到了，还赖在这干嘛？你赶紧找地方搬家吧。”李金花吃着周晓雅煮的粥、蒸的馒头，嘴上仍没好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