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以后才不会有人去招惹她。
此后,柏子仁便用假人日日代替自己去上课,而他则天天与白喻腻在一起,或者看她屋里的话本,每当银陵要来时,他再掐诀离开。
如此过了半个多月,竟也无人发现。
一日,柏子仁没有照常过来,白喻发消息询问,结果过了半天都没有得到回信,她以为是被银陵发现了他近几日所为,正在罚他,所以没功夫回复。
她清楚地知道,罚了他,或许下一个就是自己,所以她决定去主动认错,可能师尊一松口,两人都能罚得轻些。
今日有些阴天,乌云遮了半边,风也有点凉飕飕的。
白喻走在长道上,疑惑路上竟一个弟子也没有,往日此时,人多到熙熙攘攘。
她挨个院子敲门,无人开门。
她有点慌,唤出碧灵剑,握着壮胆,正想要掏出玉简问问师尊,迎面而来一位师姐。
师姐一看见她,急忙飞过来。
白喻焦急问:“师姐,发生什么了?今日怎么没人出来?”
师姐一把抓住她:“你没看宗里发的公告吗?快随我走!”
白喻打开玉简,关闭柏子仁的对话框,这才看见那个公告。
公告用的红色大字:即时起,所有弟子立刻到练武场集合。半时辰内集合完毕,违者罚禁闭三年。
看完公告,白喻直觉柏子仁出事了。
她抽出手:“师姐,你先走,我忽然想起来还有东西没拿……”
师姐又上来捉住:“拿什么拿?我巡逻的,马上跟我走!”
她用力甩开,接着御剑向反方向飞去,不过片刻便把她甩开了。
她东躲西藏,躲过几个巡逻的师兄师姐,终于到了后山。
后山的另一边被一层法器围罩,直觉告诉她,这里有问题。
她爬上山,隔着高而透明的围罩,终于看清里面发生了什么。
后山是一块巨大的空地,这里平时被作为弟子们的训练场,可容纳上万人。
现在,场地被一个极大的金色巨阵所覆盖,巨阵边缘分散站了数位各派长老,都在向阵里输送灵力,祭出法宝。中部,十几人在围攻中央的白衣少年。
阵法之内,耀眼的灵力四溢,数不清的攻击纷至沓来,少年左边胳膊滴血,一时竟分不清是他的血还是别人的血。
他的墨发不知何时散开,长长的青丝在攻袭下飞舞飘扬,白底青纹的弟子服上开满数朵红梅。
他脚下踩着数具尸体,像一只灵活的猫,敏捷地游走在人们之间,一招一式皆饱含杀意。
面对这样的境况,他却唇角含笑,彷佛游刃有余,只有发红的双眸暴露他此时的状况。
里面情况如此险峻,围罩外却听不到一丝动静,感受不到一丝灵力。
柏子仁可能会死。
一想到这个,白喻就手脚发凉,一时什么都忘了,只想着要救他出来。
她握着碧灵剑,用尽全身灵力砍向围罩。
围罩不知用何材料,坚硬非常,在她全力的击砍下,一丝裂痕也无。
白喻脑子嗡嗡作响,拼了命地不断砍去。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的双手被震开裂口,赤红的鲜血争先恐后涌出来,从玉白的手上划落。她好像感觉不到疼痛,照旧疯砍。
直到她力竭,围罩依旧完好如初。
白喻不知道她应该想什么,跌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阵法里,柏子仁被众人围攻。
她颤抖双手,慢慢地抚摸完美而平滑的围罩,心底一片空白。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人在喊她。
她没有回头。
在被敲昏的一瞬间,她好像看见柏子仁回头看了她一眼。
第四十九章
从发现十六与小徒弟关系后的几日,银陵经常从某一处跳出来查看他们是否靠在一起,又因为柏子仁能察觉他在哪里,所以他一次也没有抓到现场。
这就非常可疑了。
银陵不相信两个少年少女在被分开后会一点小动作都不做,他们必定有问题。
继续观察了几日,银陵把目光放在了柏子仁身上。
这个小徒弟他没带过,甚至都没有单独相处过,他根本不了解他。
但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小徒弟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纯良的感觉。
这种感觉令他心生不安。
正好,大徒弟公穆青和二徒弟衡清晖向他汇报了近日在鬼域的勘察结果,他们在一处暗室里找到了残缺阵法,阵法是上古禁术噬灵阵,在阵上,他们发现了柏子仁的气息。
噬灵阵,可侵蚀修为,吞噬生灵,因其太过阴损,早在上古时便被归为禁术。
得知此消息,所有的不合理似乎都有了理由。
为了消除不祥的预感,银陵决定亲自去一趟鬼域,探查十六和小徒弟消失的那十几日到底在哪。
御剑飞到半路,掌门传来消息,有长老在莲方山发现了鬼域两个幸存者,幸存者供认柏子仁是鬼域长使,自小长在鬼域,此次鬼域遭难,是他所为。
并且,柏子仁冒名顶替他人潜入万剑宗,性质恶劣,理应重罚。
柏子仁是他门下弟子,请他立刻回宗,共同商讨如何处置。
小徒弟有此所为,那十六呢?与他一起的十六扮演的是何角色?是否助纣为虐?宗里会如何惩罚她?
银陵无视消息,直接找到押送那两个鬼域幸存者的飞船,自己先行审问了一番,得知十六全程被关在楼里才松了口气。
旋即,他又沉默了。
柏子仁长在鬼域,一步步从最底层爬到了长使,其中艰难可见一斑。
虽然说自己没有直接教导过小徒弟,但他到底是叫过自己师尊。
他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到宗里,得知柏子仁修为已至大乘,想要捉拿他异常麻烦。
最令他震惊的是,有弟子在莲方山巅发现了祭天阵,经过推演,探明为柏子仁所设。
要知道,祭天阵一旦开启,只要启阵者修为够高,足以毁灭此方小世界。
此事,瞬间震骇所有宫宗门派,他们派来数位门内高手,一致要求处死柏子仁。
所有一切都在私下进行,无人傻到去惊动柏子仁。
经过商讨,他们在后山设下能够制衡柏子仁的阵法。
把他引到阵内后,数名高手同时出手,各种法器不要钱似的往里砸,即使如此,捉住他也耗费了三天三夜。
此次,各个宗派皆有损失,不只是物力财力,还有许多长老死在柏子仁的手下。
他们用缚灵锁封印柏子仁的灵力时才发现,他竟然是一只灵猫。
于是掌门便把他关在镇妖阁中,同时下了数道禁制。
灵猫,早已销声匿迹的灵物,浑身上下都是宝,尤其是那双眼睛,传闻可活死人肉白骨。
原本计划即刻诛杀孽障的众人,在看见灵猫时,不约而同改了主意。
他们损失太多,若是能瓜分了这只灵猫,总是能回些本。
……
白喻被银陵带回院子后,直到第五天才清醒过来。
醒来后,她不争不闹,只是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往下落。
银陵看得内心绞痛,偏偏又无法安慰:“柏子仁已经被伏,你……看开一点。”
白喻双眼无神:“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银陵把过程告诉她,看她呆呆的表情,没再忍心责骂她曾帮他遮掩。
白喻脑海一片混乱,一时想到两人一起在兰园镇看过的花灯,一时想起他们一起吃过的点心,想了不过片刻,便头疼难忍。
这下好了,她不必纠结到底要不要留下了,这个世界没有柏子仁,她不需要再继续待下去。
等等!
她擦掉脸上的泪珠,朦胧的双眸恳切地看向银陵,在他面前跪下:“师尊,能不能……把他的尸体给我?”
短短一句话,她哽咽了多次才完整说完。
银陵把她抱起来放回床上,沉思片时:“他被关在镇妖阁里,掌门正与其他门派商议如何处置他。”
白喻脸上表情肉眼可见地鲜活起来,她刚要开口求情,被银陵拦下。
“十六,你知情不报而不被牵连,已是为师多次求情的结果,柏子仁罪孽滔天不可饶恕,各大门派不可能轻饶他……你还是趁早接受现实,早日回归正轨吧。”
闻言,白喻眼睛眨了又眨,不想轻易让泪水落下来。她明白银陵为了保她已经尽力,但总是还怀有一丝希望。
她又抓住银陵的手,求道:“那、那师尊让我去看看他,去看看他好不好?我就远远地看一眼……”
银陵别过头去,他明白十六的心情,但他不能冒这个险。
处在情爱里的人,总是会被冲昏头脑,认为爱情胜过一切,为此,他们可能会放弃道德理智、家族同门,即使冒天下之大不韪,也在所不辞。
他不能赌十六不是这样的人。
若她真的丧失了理智,拼尽全力把柏子仁救出来,到时悔之晚矣。
银陵侧过身,不敢看她,更不敢把他们要瓜分他的身体的消息告诉她。
白喻低下头,正要说话,一道金光从外面飞到银陵面前。
银陵收到消息,立刻道:“你先休息,为师很快回来。”
白喻没吭声,等师尊走后,打开了系统界面。
现在唯一有可能救柏子仁的,只有系统,但同时她又清楚地知道,系统大概率不会帮她。
能借其他人手杀死任务目标,它应该求之不得。
界面上除了右上角一个小信箱,还有一个方块小人。小人没有像平时一样在她打开界面后露出机械般的微笑,而是一动不动,彷佛没有看见她。
“系统?”白喻喊了一声。
系统照旧不动,接着信箱弹出一条消息:“自动回复:系统正在忙,宿主请稍等片刻~”
不在?
白喻怏怏地关闭消息,在即将退出界面时,发现下方一个她没见过却是已读的简讯,她鬼使神差打开。
跳出来的小方框显示:支线任务奖励已送达,请宿主注意查收。
她想了很长时间才想起来这个支线任务是什么,当时还以为奖励是个幌子呢,没想到竟然真给了。
点开下方的小箱子,一张符纸凭空出现。
光影浮出:“遁地符,可瞬间转移到万里之外。仅能一人使用一次。”
白喻收好遁地符,穿好衣服下了床榻。
适才她一直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体,现在一起来才发现,自己除了头有些疼,身体其他地方已经恢复,感觉不到一点力竭过的痕迹。
她的动作一顿,凝滞昏沉的脑子重新开始运转。
系统从来没有消失过,它现在去哪了?为什么它不告诉她奖励的存在?方才师尊匆匆离开,要去做什么?为什么自己体力充沛,恢复良好却足足昏睡五日才醒?
她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打开房门观察外面的情况。
弟子们已经被送离宗内,留在此处的除了她,就是从各地派来的门派精英和万剑宗长老。
那些精英与长老们应该都已被金令召走,此时外面空空旷旷,一个人也没有。
湿冷的风自北面刮来,卷起许多落叶,满树梨花瑟瑟地抖落一地花瓣,空中落着些细微小雨,让人遍体生潮。
她一路循着记忆,躲躲藏藏找到了镇妖阁。
一方湖水中央矗立着一座高似塔的旧阁,其上贴的符纸,画的封印数不胜数。
旧阁之上,一颗晶莹的引雷珠正莹莹发亮,浓密的阴云自四面八方聚集而来,黑云中间时不时落下一两道细细的闪电,似乎在蓄力。
小小湖泊,在狂风的作用下一浪未平一波又起,黑绿的湖面深不见底宛如藏匿巨兽的深渊。
几十个身着派服的长老高手分散立于镇妖阁百米外的周围,如一个人形圆罩把阁包围起来,凝眉望着阁上情况。
白喻在远处探头探脑,依旧看不见阁里柏子仁的状况。
她找到银陵的位置,御剑到他身后:“师尊,我有话要说。”
银陵侧头,发现是她,二话不说就要捆了她。
她闪身躲开,冷静开口:“我与柏子仁结过灵契,他若死,我必亡。”
银陵执锁的手一顿,眼里全是不可置信。
白喻趁他失神,转身拼了命地往镇妖阁飞去。
“拿下她!”
距她最近的几个长老立马追过来,眼看要抓住她。
“砰!”头顶一道响雷炸开,几个长老顾忌明雷,慢了一瞬,白喻趁此机会扭身溜走,眨眼便钻进镇妖阁。
银陵满目失望,情绪复杂。
缓了几瞬,他沉淀下情绪,率先向引雷珠发动灵力,高声道:“白喻欺师灭祖,助纣为虐,不知悔过,今日起,银陵与白喻断绝师徒关系!”
十六已经必死,他必须把她带来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对十六,他问心无愧,也仁至义尽。
思至此,银陵忽然想起十三年前第一次见十六。
她那时只有五岁,梳着圆圆的包子髻,整个娃娃瘦得皮包骨,却仍要把手里的一块点心掰开分给他吃,他把她抱起来,她还脾气颇大地蹬他。
银陵修行千年,还从未有人敢蹬过他,五岁的十六是第一个。
从此以后,她做了很多第一个。
她会在他生气时,去说笑话逗他;会毫无顾忌地摸他的胡子;会当面说他太过古板;会在他受伤后,为他闯冥渊取灵药……
她这般鲜活,是银陵千年按部就班的生命里短暂的异状。
但,也仅限于此。
现在想来,十六就像一捧握不住的沙,总能从指缝间溜走,风一吹就远了。
她活得随心所欲,无畏无惧,说走就走,任谁也抓不住。
像一具影子,回头总能看见,却如何也摸不到。
但,十六再令他动容又怎样,他还有百千年,还有同门徒弟,天下苍生,十几岁的十六甚至不能在他的生命里留下大片回忆。
百年后,时间会淡化一切。
十六自己选择放弃了自己,而活着的人,才最重要。
白喻闷着头冲进镇妖阁后,发现阁里情形比她想的还要严峻。
数不清的妖魔鬼怪尖叫着四处逃窜,因为外面布下的封印,它们怎么也逃不出去。
每当天上劈下一道雷,便有修为低的小妖抵不住而化为飞灰。
她执剑杀退冲过来的妖,一层一层地往上去寻柏子仁。
天上劈下的雷声势越来越大,力量也逐步增大,即使白喻能死而复生,也让她有些消受不住。
在一道声势浩大的雷落下来后,很长时间没有再落雷,似乎在积蓄力量。
那道雷,让白喻缓了一刻钟才能站起来,此刻,镇妖阁已经没有妖了。
她督促自己得快些往上走,再劈下的雷很可能就是最后一道也是最重的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