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蹙蹙眉,环视一遍所有人,却理解不了他们为何喜悦。
他左手支头侧身瞧白喻。
白喻双目微弯,嘴角的笑没下去过。
他学着她的笑容弯起唇角,却如何都找不到欢欣的感觉。
只有无穷无尽的烦躁。
望着街上眉飞色舞的人群,他的眸底涌上杀意,不自觉地微笑起来。
他们凭什么能那么高兴?笑得让人生厌。
都杀了,便不会笑了。
系统提示音骤然响起:“叮——”
“任务:女扮男装勾引上官婉月,获取赤金镜。”
白喻满头问号:干什么?勾引?
她四处乱看,没找到人:“上官婉月在哪呢?不会是个梁上君子吧?”
系统:“在窗外,那个蓝衣裳的就是。”
白喻赶忙趴到窗边往下看。
街上人来人往,穿蓝衣裳的却只有两人,一男一女,女人面覆轻纱,气质柔弱,半头珠花,只站在那就让人升起浓浓的保护欲,应该是上官婉月没错了。
察觉到白喻靠近,柏子仁浑身躁动着的杀意翻涌,手指蠢蠢欲动,仿佛下一刻便会穿过对方心脏。
感觉到杀意,身经百战的白喻已不再害怕。
她顺从地露出脖颈,表示对方随意,眼睛不忘继续观察底下的上官婉月。
柏子仁的杀气一滞,不自觉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一身着蓝衣的男人,笑容朗朗,神情温柔,半阖的扇面轻敲手心,举手投足俱是风雅。
他看起来也很快乐。
他不理解,到底有何好笑?
柏子仁越发困惑,不由自主地蹙紧了眉,为自己无法感知到相同的情绪而生气。
他瞄了一眼认真的白喻,怒火更甚。
她已与自己成契,理应同自己一样,凭什么她能高兴,自己却不能?
一把关上窗户,绕着窗台走了几圈,又气闷坐回桌边:“我饿了。”
莫名其妙的白喻没敢再去拉开:“待会天黑了,我们就出去吃饭。”
柏子仁没答,低着头,神情有点落寞。
他一定要把那些人杀死。
白喻内心疯笑,小混蛋也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啊,她还以为他就会威胁人,杀人呢。
可能感受到她的愉悦,柏子仁抬头瞪着一双大眼审视她,看不出什么破绽,便一把抓过白喻的手,捏来捏去。
捏到白喻的手心泛红,他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
月光皎皎,夜幕降临,星子在空中闪耀,层层灰云堆叠在明月旁,随风而动,不时遮住一轮玉盘。
明灯挂在街头,白喻与柏子仁穿行在闹嚷的夜市。
周围人群熙熙攘攘,为了防止两人走散,白喻全程拽住柏子仁的袖口。
白喻:“欸,那有家成衣铺,咱们去看看吧。”
说完便带着他进了铺子。
各式各样的衣衫摆在柜上,白喻率先挑出一件淡青色的男式外衫在柏子仁身上比划:“这个颜色衬你。”青色的外衫衬得他如一杆青涩的小竹。
柏子仁推开:“不要,我要那个玄色的。”
白喻扭头看去,是一件玄色宽大外袍。
反派标配。
白喻摇头:“那么黑,显老,一点不适合你。”
一听显老,柏子仁更来劲了:“我就要那个。”
见他固执,白喻也不多劝:“行,就买那件,还有什么看中的吗?”
柏子仁犹豫一瞬,指方才那件青衫:“这件吧。”
白喻立刻点头:“就是,这件多衬你呀。”
挑好了柏子仁的,白喻又去看自己的。
既然要男扮女装,肯定得有几件男装。
她翻看一阵,挑出两件蓝色男装。
柏子仁拦住她,蹙眉:“这是男装。”
白喻漆黑的眸子睁大:“我知道。”
他望着蓝色的外衫,一瞬想起窗台边看到的那个蓝衣男子:“那你为什么……”
白喻拂开他的手:“哎呀,你不懂。我长的这么漂亮,现在又没有灵力,得换个性别才安全。”
柏子仁却冷嗤一声:“谁告诉你你长得漂亮的?人贵有自知之明……”
她这具身体长得好不好看,她自己不知道么?小孩子才会在乎他人的评价,更何况柏子仁的话一听就是屁话。
白喻一歪脑袋,并不跟他争论:“我长得漂亮不漂亮,根本不妨碍我是个女的。”
柏子仁顿住了,片刻后,支支吾吾道:“我……我也可以保护你。”
白喻不信:保护我?不杀我我就烧高香了。
她拍拍他的肩膀:“那你也不可能一直在我身边。”
柏子仁看说不通她,夺过那两件男衫:“那你不许穿蓝色的!”
第十一章
“好好好,我换个颜色。”
白喻无奈,去换了两件与他一样的淡青色。
柏子仁方才满意。
结账时,掌柜无意问道:“两位也是来上官家捉鬼的?”
一听是上官家,白喻来了精神:“何出此言?”
掌柜抬眼:“近几日一隅城来了好些外乡人,都是去上官家拿鬼的。小人见两位非本地人,便以为你们也是。”
白喻凑近了,一脸八卦,轻声问:“那这鬼有何说道?”
掌柜眼含精光,低下头:“听闻是上官府中,上月来常在半夜听见有人尖叫哭嚎,出门看又没人,却死了好几个丫鬟小厮,请了本地的道士驱鬼也没管用,这才广招能人异士。”
真是打瞌睡送枕头,白喻立刻拍板决定去上官府应征。
未等她说出来,柏子仁先打定主意,笑意盈盈:“我们去上官府吧。”
白喻:“好啊。”
街边的杨柳枝条纤长,风一动,便交错轻拂,夜色下,仿若女子长发。一只野猫踩着砖瓦,轻盈掠下屋顶。
月上树梢,已是半夜,二人便未擅自登门,打算明日整好行囊再去拜会。
白喻率先在床外沿躺下,望向柏子仁:“我要睡外面。”
柏子仁抱着被子站在床侧,垂眸回望,一双澄澈干净的大眼毫无顾忌地看着他。
沉默一瞬,他伸出脚,踩着白喻肚子,把她蹬进床内:“我管你睡哪。”
然后在床外侧躺下。
他原本想打个地铺的。
白日订房时,为了省钱,也因为两人在外流浪一月夜夜躺在一起,没有什么太大的顾忌,所以只定了一间。
他不是不明白男女授受不亲,只是看她不甚在意,便忽略了这个道理。
毕竟能睡床,他也不想睡地板。
白喻未反抗,和衣而卧。
她原本便想睡内侧,只不过知道柏子仁最喜欢与人唱反调,便有意说了外侧。
虽然柏子仁在她眼里相当于一个初中未毕业的学生,她也无意欺负他让他打地铺,但人家毕竟是个异性,她再不在意,也不可能大剌剌地穿里衣睡。
即使长时间没睡过好觉,柏子仁依旧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从躺在床上起,他便心思不宁,一股沉郁的情绪堵在心口,无法发泄。
耳边好像有人尖叫呐喊,疯狂辱骂他。
很烦躁,这股烦躁好像一只罩子,把他闷在狭小的空间,让他喘不过气来。
正当他想要坐起来的时候,一只手按在他的胸前。
他立刻握住那只手,入手柔软光滑,比他的手细腻得多。
不知为何,他忽地想起方才踩白喻肚子时的感觉,好像比现在更加柔软,像一朵云。
早已消失在脚掌的感觉骤然又清晰起来,他不由地动动脚趾,很想再踩一下。
白喻迷迷糊糊看他:“你要做什么?”
看清是柏子仁后,她迅速抽出手,挠挠头,嘟囔道:“是你啊,没事了。”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还以为是她表妹呢,表妹怕黑,晚上上厕所总要她陪着。
被这一打岔,柏子仁更加烦闷,更加想踩白喻的肚子。
他爬起来,站在床沿,把脚伸进她的被子,瞄准肚子,不轻不重地一踩。
软绵绵的,比手还要舒服许多。
白喻被一脚踩起来,伸手一摸,一只微凉的脚。
她立马坐起来:“什么鬼!”
抬头,正对上柏子仁低垂的眸子。
他眸中低沉,阴郁之色弥漫,暗暗隐藏着杀机,肉眼可见的不耐烦。
白喻一个激灵,立刻讨好笑道:“您有事?”
虽然柏子仁常常发疯,心情不好,但他一般都会收敛,今晚这般明显不同以往,他似乎是真的想杀人。
她自然不敢招惹他。
柏子仁不答,他的脚放在白喻肚子上,慢慢地热起来。
大概是不适应这热,他收回脚,下床,出了门。
白喻放松下来,蒙上被子,继续睡去。
丝毫不关心他去了哪里。
睡到一半,她突地从梦中惊醒,柏子仁不会搞事去了吧?
她身为反派后备役,一个决定走反派道路的人,怎么能放任柏子仁去抢了自己的活?
一个鲤鱼打挺,她火速出了门:“小二,你昨晚可见到与我一同的那个人往哪边去了?”
小二沉思片刻,指着东面:“应该是往东面去了。”
白喻急忙顺着东面找去。
天色未亮,远远的天边露出一抹微白,云絮絮地挂在上面。
微黑的清晨颇有些湿冷,草丛滴满露珠,晶莹剔透。
白喻抱着胳膊,缩着脖子,漫无目的挨户找去,做贼一般趴在人家门缝里看有没有柏子仁。
生怕不小心撞见什么凶案现场。
“你做什么?”
白喻吓了一跳,弯腰眯着一只眼回头望去。
白色的梨花树上,懒洋洋坐着一个玄衣少年。
少年左腿微曲,撑在树上,右腿悬在半空,悠悠晃着,背靠树干,左手搭在左膝,右手握着一枝梨花,神情冷漠,面容慵懒,俯视着白喻。
风吹过,几朵白梨花打着旋落在他高高束起的墨发和肩头,突兀地添了几抹白。
白喻松口气,看这样子不像刚搞过事。
她仰头看他:“寻你呀。”
少年微微坐直:“寻我作甚?”
白喻笑道:“寻你吃葱油饼。”
说着,她从袖口掏出一个油纸包,得意地晃晃。
这是她在路上买的,香油酥脆,还热乎着。
少年讥笑一声,闭目靠回树干,不再理她。
白喻也不尴尬,自己爬上树干,与少年并排坐下。然后拆开油纸包,有意面向少年,把葱油饼咬得嘎嘣脆。
“咯吱、咯吱”
像夜晚偷食的老鼠。
清脆的声音与葱香缓缓入侵少年的感官,好似无孔不入。
纠缠少年半晚的压抑郁燥,便在这一声声的脆响和葱油香气中远去了。
少年指间微动。
他突然有些饿了。
半夜出门后,他随意寻了个地方坐下,感受着冷风黑暗带给他的奇妙快感,等待烦闷慢慢平息。奇怪的是,往日早应该平复的情绪,这晚却一直汹涌,如野火般灼烧着他的胸腔。
在他痛苦难耐,想要靠破坏来发泄时,一阵鬼鬼祟祟的脚步声闯进他的耳朵。
由远及近,声响渐渐变大。
不知何时,耳中充斥着的众人的辱骂、痛斥,慢慢变成一点一点的脚步声,后来,又有了衣服摩擦声。
他不耐烦地睁眼。
一个淡青色的人影,缩着脖子,弯着腰,在人家门前透过门缝偷看,形容猥琐,看起来还有些冷。
少年饶有兴致地折了支花枝,“噗”一下扔到那户人家的窗上,可能声音太小,那户人家并未如他所愿起床查看。
少年并不失望,反手又折了一枝。
淡青色的人影已瞧清院内情况,踮着脚走到下一户。
看她走动的身形,柏子仁这才认出是白喻。
一点也不像她。
青色的外衣宽大,与女子纤细修长、勾勒腰肢的服饰截然相反。
是他没见过的模样。
他问她:“你在做什么?”
她回:“寻你呀。”
心中莫名一动。
寻他?他有何好寻?又不是小孩,丢不了。
他:“寻我作甚?”
她笑,如三月春风:“寻你吃葱油饼。”
这不是他想听的答案。
虽然他也不知自己想听怎样的回答。
她爬上树,坐在一旁。
纸袋窸窸窣窣,让人心痒。
柏子仁蓦地睁开眼,铜钱还有他挣得一半,凭什么全让白喻吃了?
右腿停止晃荡,伸出去,搭上白喻小腿,闷声:“我也要。”
白喻嘴里嚼着,眼神示意他看纸包。
小小的纸包里只剩半块:“只剩半块了。”
柏子仁面无表情看她一会,气愤问道:“你为何不给我留?”
他望着残缺的半块饼,心中纠结,眉头都皱起来。
只剩半块,白喻还咬过了,他到底吃不吃?
白喻不答,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低头,把仅余的半块囫囵塞进嘴里。
柏子仁被唬了一跳,扑过去阻止她的动作,他不挑了,半块便半块!
白喻更快,塞进嘴里后,紧紧捂住,趴在树上嘿嘿笑,笑得树枝一颤一颤。
柏子仁半个身子压在她背上,听到笑声气闷地去敲她的头。
她被压地喘不过气,努力用手推背上的人。
察觉到她的意图,柏子仁直接拦腰抱住她,不肯动一分一毫,就是不让她如意。
再粗壮的树枝也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终于在白喻试图翻身的时候,树枝砰然断裂。
所幸两人皮厚若金刚,跌到地上也没有大碍。
柏子仁还紧紧地搂着她。
白喻艰难咽下最后一口饼,摸索着在袖口又掏出一个油纸包:“你看,还有一个。”
狐疑瞄了一眼,柏子仁这才松手,抓过纸包打开,果真是油饼。
白喻松口气,腹诽他一点没有正常反派不食人间烟火的脱俗感,反而像流浪狗一样护食。
梨花落了满地,铺成一片白毯,少年少女并排着坐在树下。
有人自深巷中走到他们面前。
白喻抬头,是个慈眉善目、衣着不俗的老人。
老人笑得和蔼:“两位小友,我观察二位很长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