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里的法律很严明，父母遗弃健康的孩子，会被判很严重的罪。所以你们看到的，都是很难缠的孩子。
请两位小姐多加小心，就像在动物园里观赏似的，不要与他们近距离接触。如果有财物丢失，请务必在离开前告知我们，方便为您找回。”助理操着服务行业统一的微笑说道。
安妮没有想到这里的孤儿院会如此……恐怖。从表面上看，孩子们并没有什么异常，他们安静地坐在各自的床上玩着二手玩具，只有个别好奇心强烈的抬头望着她们这两个外来者。
直到安妮看见有些孩子被铁链拴在了床边。
“我们可以和他们单独交流吗？”海莲娜客气地询问着助理。
助理大惊失色地摇摇头：“两位可不是普通人啊，还是有我在比较好，他们多少会有所忌惮。”
海莲娜没有继续要求，她扬了扬手工蛋挞，笑眯眯地问着怯生生的小女孩：“喜欢黑糖口味还是芝士口味的？”
小女孩眼睛放光，几乎想要伸手来拿，但又被助理凌厉的眼神吓退。
“派克小姐，她是聋哑人。”助理解释，“还患有先天性的右心室缺陷。”
但海莲娜懂手语，和她简单沟通后，小女孩一把推开了人，拎起袋子就跑，躲到床后大口啃食起来。
助理一声呼喊，一连涌上来好几位大妈，众人齐力从她手中夺回了纸袋，小女孩咿咿呀呀地哭着，拳打脚踢起来。
助理举着纸袋告诫所有孩子们，面对来访者的赠予许可，他们必须道谢后才能享用。
那些被咬过的糕点最终进了垃圾桶。小女孩被跳绳捆起了双手双脚，在地上打着滚。
安妮原本是义愤填膺的，但当看见大妈们手上未痊愈的咬痕时，又说不出半句责怪的话。
“女士，如果适当让他们与大自然接触，说不定孩子们就不会这么暴躁了。”安妮建议道。
“小姐，永生之陆地域法第九章 第三十条规定，孤儿院内12岁以下的孩子不得脱离监管人视线超过半小时。”助理苦笑着，“我们也很费心劳神。而且从他们的生命安全角度，他们最好不要接触外来事物。”
当然，只要知道西岚国其他地方的……正常，都会想要逃离永生之陆。
十几分钟后，小女孩面色发紫，才被松了绑，她回到自己的床上，拿起被子盖过脑袋。大妈们狠狠地拽下，骂骂咧咧，生怕她想闷死自己。
安妮和海莲娜将带来的东西交给这里的工作人员分发完毕。助理建议她们早些离开。
也就是这时候她们发现助理并不冷血：“请两位原谅那个孩子今天的无礼行为，她……她大概只有三四个月的寿命了。但她以为她可以和电视上的文森特殿下一样，有好转治愈的机会。”
“我们不会和一个孩子计较。”
安妮和海莲娜理解了那个孩子，也理解了助理。她也很内疚自己的严厉苛责，但她需要树立好这个孤儿院的规矩。
一路上海莲娜都缄默无言，她回到家后在客厅里发了好久的呆，才痛哭起来。
安妮上前轻轻抱住了她。面对早已成的事实，语言更是徒劳。海莲娜只是需要用这种方式宣泄自己的触景生情。
“我好羡慕你，金斯利太太至少健在。我连我妈妈的一个念想都没有，我对她完全没有记忆。”
实际上，安妮也没有，但她习惯了。
孤儿院之行让安妮很触动，她再次直面了自己占据了原主身体的事实，她将文森特和阿莉莎的关心敷衍了过去。
然而祸不单行，就在17日晚上，她得知了苏被大祭司驱逐离开的消息。
直接原因，苏ꞏ沃伦因偷窃昂贵海鲜与当地人发生争执，冲动伤人。根本原因，她犯了七宗罪中的暴食。
这是大祭司发表的公告中所说的。
因为没有沸沸扬扬的人命官司，大家都感觉这离自己很遥远，少了个竞争者而已。但这对安妮来说，不是好事。
时间过得很快，安妮最终还是按时去见了薇薇安。
她忐忑不已，紧张地摩擦着双手，选择用了个稍微强势点的开场白给自己打气：“首先，我必须告诉你，我所说的一切没有物证。这是一场豪赌，我希望我不会输。”
之后，安妮很平静很客观地阐述了自己是如何莫名其妙地穿书而来，又如何莫名其妙地走到今天。
“原著篇幅不长，着重描绘安妮ꞏ金斯利的人生经历。你们原本都只是酱油角色。按照原著剧情，艾米ꞏ金斯利已经离世。而你最终也会被皇帝陛下要求嫁给文森特殿下，在结婚两年后被毒害。”
薇薇安知道世界上没有比圣女、巫术更荒谬的事情。所以她冷静地听完之后，并没有问出最合理的“你在开玩笑吧？”
“如果你要这样定义异世界，那我也可以算作异世界人。但我更愿意称呼我自己为，另一个时空里来的。”
安妮喝了口水，用这句话结束了自己的长篇大论。她才不敢相信，自己第一个坦诚来历的人居然是薇薇安。
薇薇安如释重负地笑了：“不，在我看来异世界人和永生之陆的人一样，都是极具侵略性的恶魔。你不像。”
“那你……相信我？”安妮弱弱地问。
“实话实话，并不全信。就像你也无法完全信任我说的一样。我当时纠结了很久，那好不容易弄来的药剂是放还是不放？
后来一股莫名的力量促使我下了毒。再后来，我在毒药折磨中迷迷糊糊打了你的电话。我也不知道如何解释这些‘本能’。”
薇薇安的反应合情合理，她与安妮相视一笑。
安妮不可能完全相信薇薇安，她甚至对海莲娜也有过疑心。最相信的，可能还是皇室的皇子公主们。
安妮再次正色道：“那这也许更加麻烦了。你说过，异世界的恶魔之种可以迷惑人的心智。那你做出这些事情……”
“我想过调查，但我现在的样子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期待着特赦，能让我离开这里。”薇薇安笑道。
即使是各自怀揣着疑心，但起码薇薇安不再将她列为敌对方了。
第22章
薇薇安毫不含糊地告诉安妮，依照自己对大祭司的了解，圣女的人选早就内定为她了。尤其是在这届候选人都不行的情况下。
“表明你自己毫无圣女天赋，找到大祭司的把柄，回去和皇帝陛下邀功。”
安妮需要完成这三点才能有机会回到原本的生活。她也不是没想过随身带个针孔摄像头啥的，录下转生或献祭视频。但这些很明显无法服众，陛下也不会将它们作为犯罪证据公开。
她需要找到合乎情理、容易理解的犯罪证据。
“的确，贝尔ꞏ韦恩是和瑞秋ꞏ霍克森同一批参与竞选圣女的人，当时的大祭司还只比她们年长了两三岁。但是我猜测，她们可能也只是因为莉莉有些钱权交易，不足挂齿。”薇薇安皱眉深思，“还是那个叫露丝的侍女有点苗头，她在哪里失踪的？”
安妮仔细回忆了一番，不知道是她记忆模糊了还是日记本身没有交代清楚，她不记得具体的地点了。
薇薇安没有气馁：“那你知道她的全名吗？”
安妮如获救星般地用力点点头：“露丝ꞏ马杰斯特。”
薇薇安提出了一个冒险的建议：“我和其他圣女没有感知人所在地的能力，何况还是一个生死不明的人。我和圣子们的私交也不密切，恐怕帮不了你，我给你写个地址，你去这家巫术商店看看。据我了解，这家评价最高。”
她拿出随身携带的中性笔，随手抽了张餐巾纸写下地址，是家叫做华特洗衣房的店铺，在格里菲大学对面的地下商城负一楼。
薇薇安还不忘提醒道，要乔装改扮。
另外还有一点有些难做的是，安妮打算暂时瞒着海莲娜。
这种心理很奇怪，好像放学后瞒着父母出去玩的小孩子一样。安妮不大想让海莲娜知道她要去做这种冒险的事情，因为她一定会极力反对。
“虽然会有些危险，但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比较好。”薇薇安认同她的想法。
安妮记牢地址后将餐巾纸扔入抽水马桶，回到了屋子里。
那个先前被房东太太呵斥的保姆阿曼达正在小心翼翼地擦着桌子，见安妮来，连连哈腰问好。
安妮实在不需要她表现得如此诚惶诚恐。现在天还冷，她穿得也不厚实，安妮叹了口气，打开空调。
海莲娜在休息，所以阿曼达敢出声。
安妮再次好奇，午餐都还没吃，竟然就要睡觉了？这几天这么嗜睡，可能是生病了？等她醒后，安妮要提醒她去做个全面体检了。
阿曼达清理完毕，她拿出手机打字：“小姐，请问需要现在为您准备午餐吗？”
她的手掌心上，纹着一朵红玫瑰。
安妮给她倒了杯水：“谢谢你，辛苦了。”
据说手部痛觉神经更加灵敏，纹在掌心，估计会很疼。
阿曼达敏锐地察觉到了安妮的好奇心，她继续打字解释：“这是很多地区的风俗，永生之陆的纸币上印着玫瑰花，其中1000纸币上是红玫瑰。因此祖辈们希望红玫瑰能为我们带来财富，让我们不再低贱，并且有朝一日能够跻身中上层阶级，除去纹身。”
低贱这个词，太严重了。安妮也只能笑笑，表示理解。
帝制的王朝，消除阶级问题是不现实的。但永生之陆比普通地区更加森明。这里可能再也不会有灰姑娘爱琳皇后和约克郡公爵夫人。
和前几天一样，安妮想亲自下厨做饭，这是一种放松方式。所以她婉拒了阿曼达，让她先回去了。
她们都没有什么胃口，所以安妮做得很清淡，量也很少。她正在房门口犹豫着要不要叫醒海莲娜，却忽然听到里面传来响声。
“海莲娜！”
无人答应。
安妮推门而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海莲娜躺在床上，四周围满了身穿灰色长袍的人。有男有女，他们背对着安妮，令她看不真切。
寒风吹来，门被重重地关上。
屋内，很平静，很正常。安妮自己都怀疑是幻觉。
她跑去厨房拿起水果刀，鼓足勇气，再次开了门。
一切正常，无事发生。
海莲娜失手碰倒了床头的瓷水杯，但因为铺了地毯，没有碎。
“怎么了？安妮。”她迷迷糊糊地爬起来问道。
“我……我刚才看到你房间里有好多人。”安妮惊魂未定地说着。
海莲娜揉了揉眼睛，笑道：“我最近晚上睡得不好，白天很困，都快出现幻觉了，我想你也是的吧？你本身就觉轻。”
“我……”安妮扶着门框，换了个话题，“如果你有什么不适的话，要去医院啊。”
“嗯。我想继续休息了，谢谢你准备的午餐，我下午再用。”海莲娜再次躺下，被子蒙过头。
安妮只好为她带上了门，退了出去。
事不宜迟，安妮等了十几分钟，估摸着她应该入睡了，才换了衣服，悄悄出去。
格里菲大学不远，十五分钟地铁足够。安妮很快找到了所谓的洗衣店。
它的招牌是黑色的，旁边刻有玫瑰花的小牌匾上挂着一句标语：“你所求的，皆能如愿。”
安妮报出了薇薇安的名字，顺利进入。
“小姐，不用紧张，我们不会问您任何隐私的事情。”店主笑笑，端来咖啡和牛奶。安妮不是第一个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手拿防狼喷雾的顾客。
“您有什么诉求？”
“我……我想知道一个叫做露丝ꞏ马杰斯特的女孩的近况，她是特里郡也德市人，三个月前莫名失踪了，杳无音讯。”安妮隐瞒了她是大祭司侍女的事实。
“您提供的讯息很少啊，我们需要您支付2000币。”
2000币……太坑了！但安妮还是只能付了这笔巨款。
刷好卡后，店主和人搬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器皿进了隔壁房间。有人和安妮解释，他们并非大祭司手下的圣子圣女，运用巫术需要借助很多外物。
安妮能做的只有安静地等。
这期间她收到了文森特发来的简讯，说他做了个很恐怖的噩梦，梦到安妮被异世界人包围着，献祭给了衔尾蛇。
安妮笑呵呵地给他回了消息，劝他放心。文森特不可能和这些事情有任何关联，他纯粹只是做了个毫无意义的噩梦罢了。
说起来，自己这段时间睡得倒还安稳。
如果没有看到刚才诡异的那一幕的话，那她的安寝说不定可以持续下去。
“安妮，永生之陆是什么样的地方？”文森特记得之前安妮还问过他同样的问题。
“是个秩序井然，但又荒谬绝伦、毫无自由的地方。”安妮如是回复。
“安妮，爸爸在等一个契机，你明白吗？但是……”文森特希望她能意识到，但更希望她能够平安度过劫难。
安妮当然明白，所以她才会来这里，找寻大祭司的把柄。
“我明白，殿下。我一定忠于陛下，忠于米勒斯特王朝。”
她一定要回到原来和公主上课学习的日子，远离这腌臜的一切。
店主出来了。
她面露难色地说道：“小姐，很抱歉。我们感应到露丝ꞏ马杰斯特已经不在人世，并且死时怀有身孕，她的遗骸，在永生之陆海塞尔街道。但是具体何处……我们无法感知。”
果然还是有所收获的。可惜她没办法直接问和大祭司有关的消息。
安妮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商店，并将消息告诉了薇薇安。
薇薇安的回复让她又惊又喜：“大祭司在永生之陆拥有多家鲜为人知的私人庄园，其中一家就是在海塞尔街道。”
但接下来，依然是个令人发愁的问题。安妮没办法潜入庄园或挖地三尺扒出骸骨，控诉大祭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