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森特叫退了赛琳娜。他现在焦躁了起来,自己和安妮留在这个不属于他们的世界里太危险了,只要正主回来,他们估计会被当作异教徒、怪胎处以火刑。
安妮比他冷静一些,毕竟,已经经历过一次类似的了。
“我明天就在西岚城的各个区张贴告示,问他们二氯苯有多少种同分异构体!如果有答的上来的,就说明他们和我们来自一个世界!人多力量大,大家一起想办法啊!”文森特想出了一个妙计。
安妮怀疑他也看过不少网文。但化学白痴的她衷心提出建议:“能不能再加一条,问他们《老人与海》的作者是谁?”
文森特点点头,欣然接受。
第37章
其实安妮是习惯睡硬的地方的,前提是有地暖。
见文森特回来,她忙问道:“怎么样?城主说发生战争了吗?”
文森特点点头,说道:“这里各个城邦相互独立,互不干扰,只要不影响到自身,城主不会关心其他城邦。但他还是听说了遥远的加吴城和‘异世界’发生了战争。所以,我们真的来了异世界。”
安妮意识到自己的佛系是有点单纯,但目前的确没有回去的办法。她自责地低头,在手机上乱点一通。
这里的灯光暗得伤眼,安妮这样白白消耗自己不多的手机电量也没有意义,文森特认为他们还是早点休息好。
“咳咳,你……你如果愿意的话,上……上来睡吧。”文森特不想显得自己很轻薄。
“这样,不太好吧?”安妮不好意思地背过身去。
文森特深吸一口气,下床去拉她:“石头剪刀布,谁赢了谁睡床。”
安妮被他的幼稚行为逗笑了,好像小学生啊。她撒开他的手,认真道:“别啦,你身体不好,你睡床吧。”
文森特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反而来了气,他叉着腰,义正辞严道:“你别误会,我其实也不想和你一起睡!我现在浑身都好痛,除了回家之外没有别的想法。”
他气鼓鼓地回到床上,钻进被窝,又往边上挪了挪。安妮这个小女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黄色废料,等她冷得蜷缩一团时,估计就会自己灰溜溜地爬上来了吧。
安妮刚打算灭灯,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响动,之后是器皿摔碎的声音。
“在这里待着,不要出来!”文森特变得异常敏锐,他抓起一件风衣,离开卧室。
安妮又是担心又是好奇,偷偷将门拉了条缝。
昂贵又古老的东方瓷器被摔成了碎片,几个衣不蔽体的女奴从家主格纳的卧室中走出,她们回避着文森特的目光,迅速穿好衣服,开始清理走廊。
罗伊斯的手磕在了碎片上,疼得眼泪直流。但生怕父亲再次发怒,他强忍着不发声。
“连自己的女儿都管不好!阿莉莎现在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和男人厮混!”
“她……她只是想学习科学。”伊芙琳虚弱地为女儿辩解。
“母亲!”文森特飞快地跑下楼,去搀扶受伤倒地的伊芙琳。她头上肿了一块,身下血迹斑斑。
他回头质问起了还在看闹剧的格纳:“你把一个怀孕的女人推下楼?”
如果不是因为这张和他亲爸一样的脸,文森特绝对会一拳打上去。这个狎妓、家暴的男人不配和西岚国的君主长同一张脸。
“文森特,你受伤糊涂了。”格纳穿上外衣,走下台阶,“你的母亲在米勒斯特家族的墓园里安睡着,她早就不在我们的家里了。眼前的这个女人,只是你祖母的宠物,是西岚城需要的圣母像。”
这样的污言秽语不能让小孩子听,文森特吩咐女奴将罗伊斯带回房内包扎,他讥笑着:“难道爸爸白天才在我妈妈墓前痛哭,晚上就要和您现在的妻子行房吗?她在孕育你们的孩子,您不能这样对她。”
被他搀扶着坐下的伊芙琳眼神复杂地盯着他。
“半年才有一次,未必是我的孩子。”
文森特对他们夫妻间的事情没什么兴趣,他只道:“如果您担心妹妹的安危,那就派人去暗中寻找,不必对其他脚相加。还有,请医生来看母亲,否则我不会休息的。”
僵持了几秒后,格纳再次妥协了。老医生也不多话,开了药之后又匆匆离开。
文森特也不确定那些药到底有没有用处,但聊胜于无吧。
“你已经很尽心了。”安妮理解他还没能接受这样大的反差,“如果真的是反着的,那就说明皇后殿下现在很健康,公主殿下也在皇宫里安安静静地睡着。”
文森特抿了口茶,叹道:“其实我当时看到他把我妈妈的照片放在桌上,居然有那么一点高兴,只是没想到他是那种人。
我一直都很希望爸爸能多怀念她一点。但在我们的世界里,他并不关心谁和我妈妈相貌相似。”
安妮扶额,不想去回忆刚才令她大受震撼的画面:“但这位城主大人表达思念和爱的方式有点……肮脏。”
“在城主眼里,那些不是女人,只是奴隶。”文森特知道在她面前说这个不合适,他抓着被子躺下,关了灯,“你冷了就上来睡,在这个鬼地方,小感冒都会死人的!”
但愿明天贴出告示后有人响应。
安妮没有理他,蜷着身子睡着。迷迷糊糊的,有个冷冰冰的东西硌着她的后背,安妮伸手一摸,是那条衔尾蛇项链。
一个雄厚且极其富有力量的声音在安妮的耳畔响起:“不要和这个世界里的自己碰面,一旦双方都意识到了彼此的存在,你们都将灰飞烟灭,消失在时空裂缝里。”
“不要和这个世界里的自己碰面,一旦双方都意识到……”
这真是个重要的信息。但他的反复重申让安妮感到厌倦、恐惧。同时,有股无形的力量压制着她的身体,让她动弹不得,和鬼压床一样。
好在这种情况持续得不久。安妮醒来,嘴里很干,打算去找水喝时发现床上空无一人。
文森特不在吗?
安妮起初没有在意,但仔细一听,有人声在回响。
外面是淅淅沥沥的雨声,这里晚上寒气也重,安妮为他披上衣服,小声叫道:“文……文森特?”
他仿佛处在梦游状态,安妮再凑近了一些才听清,他喊的是“妈妈”。
安妮听说过小孩子会因为过度思念亲人而出现梦游症状,并且很难被强行唤醒。
成年人,可能也差不多?文森特心思敏感,偶尔这样也在情理之中吧。
她生怕做出什么事刺激到他,便打算在这里陪着。
雨声渐渐大了,伴随着闪电划过,窗子被大风吹开,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安妮忙探出身子,努力去关上。
此时的文森特忽然拿起一旁修剪花草的大剪,准备刺向自己的喉咙。
“住手!你清醒一点啊!”安妮反应迅速,立刻抢下,将剪刀扔远许多。
剪刀落地的声音总算让文森特清醒过来,他难以置信地环顾四周。
安妮的头发湿漉漉的,雨水顺着脸颊滑落,她紧握着文森特的手,极力安抚着他:“我在这,没事的。”
“天呐!我刚才做了什么?安妮……”他呕出一口鲜血,虚弱地昏倒在安妮怀中。
安妮感到自己手上黏糊糊的,她大声呼喊守夜的人:“救命啊!快请医生!”
这次来的终于不是年老的医者了,而是位极瘦的中年男子,他先是进行了催吐,将文森特胃中本就不多的食物全部排出,最后竟然还打算挑几个部位放血。
在他们的认知里,看着鲜红的血液流出身体,反而会莫大的益处。
而城主先生也对他投来信任的目光。
“不!医生先生,您为什么不问症状、不开药?放血,这太……”安妮不懂医学,但她知道放血这种手段早就退出了历史舞台。
好心的女奴们拉住了她,朝她摇摇头。
城主正恶狠狠地盯着这个妨碍诊治的女奴。
医生眸光流转,说道:“大人,请恕我直言。少爷一向健康,幼年时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况。根据华伦先生开的良药,也不可能出现吐血症状。所以我想,少爷这是被女巫诅咒了。”
“女巫……”
安妮是唯一的陌生人,现在,也是蛊惑文森特的罪人。
城主揪起安妮的头发,像拎着一只小猫一样,狠狠往墙上甩去,他下令将安妮关进了府邸一间偏僻的小木屋里,由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看守。
今天看来是连老天爷也不帮她了,雨下个不停,屋顶在漏水。
她徒手打死了好几只蟑螂后蜷缩在了角落,冷得瑟瑟发抖,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你呀,好端端的多什么嘴,我们本来就和精美的花瓶、壁画没什么区别,就是侍奉主人的物件。你敢议论小城主大人的事,耽误治疗,活该被教训!还连带着我也睡不着觉。”中年女奴又是埋怨又是惋惜。
中世纪的女巫审判案安妮还是有所耳闻的,非常血腥、残酷,轻则严刑拷打,重则处以火刑。
不知道多少无辜的底层女性被迫害致死。她现在或许还应该庆幸医生没问症状。
如果自己说出文森特刚才有自戕的举动,女巫的罪名恐怕是板上钉钉了。
安妮问道:“所以,我会被处死吗?”
外面的女奴如实告诉她:“那倒也不一定。有可能城主大人气消了就把你赶出去了。也有可能祭司大人认为你不是女巫,比如我,被我的继母诬陷为女巫,但最终捱过了这一劫。”
“怎么判断?”
“我的胸部有块黑色的胎记,当时祭司大人用针扎,我咬着牙齿不作声,这就说明我是无辜的,我没有与外面的魔鬼有染,我忠于城主大人的统治。”她说起这话来全是自豪和幸福。
真是可笑,她和文森特一样,都有着生命危险。异世界就是凭借这样的蛮横维系统治的吗?就这样还传承了上百年,甚至到了能与西岚国抗衡的地步。
第38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天亮的时候,看守的女奴给一夜未眠的安妮送了碗水。
安妮浑身滚烫,仿佛在烤火,她喉咙发痛,哑着嗓子问道:“少爷醒来了吗?”
“还没有。”女奴很遗憾地说,“黎明已经到来,你就要迎来审判了。”
安妮无奈地靠在湿透了的木桩上,问女奴要来手帕擦擦湿头发。她发现自己身上似乎少了点什么东西。
衔尾蛇项链!
她被抓来这里的时候根本没顾得上这玩意儿!
这么一个图案诡异的项链大大增加了她有罪的机率。
安妮连忙将手机关机,这块会发光发声的石头也没办法解释。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果然来了几个皮肤黝黑的男人将她五花大绑地塞进箱子里,装上马车。
箱子里很闷,可安妮没办法呼救。她拼命咳嗽,喉咙又痒又痛。
就算要处死她,痛快一点不行吗?至于把她活活闷死或者运送出去活埋吗?
挣扎了片刻后,马车停了,安妮被人扯下黑眼罩,扔进一座空荡荡的殿宇里。
这也是一个叫做教化堂的地方。
负责送她来的奴隶们扬长而去。只有殿内的一个女奴用同情的目光打量了她一番后给她喂了些水和糕点。
“祭司大人很快会来。”她说道。
安妮在她的搀扶下坐起身子,她甩甩头,不知道笨嘴拙舌的自己能不能免于刑罚。
这座大殿富丽堂皇,明晃晃的金光刺激着安妮的视觉,她探探头,从又大又宽的玻璃彩窗中看到,一个手拿权杖、身着白袍的男人独自走来。
就一个人吗?她以为会是一场浩浩荡荡的审判,她需要舌战群儒。
“罪恶的女孩,我以主的名义审判你,让你接受圣水的洗礼。”
是水刑。
女奴在短暂的诧异过后执行了命令。
祭司大人是想要折磨她的。这不是审判的正常流程。
熬过去,她说不定还能活。
安妮被倒吊了起来,女奴用一块厚重的湿毛巾堵住她的口鼻,打开阀门,霎时间,水流冲刷着安妮的身体。
和她坠海时的感受很像,头皮发麻,一口浓痰卡在喉咙里,五脏六腑都充盈着水,仿佛有无数条水蛭在胸口游动,抓不到摸不着。
见她耳鼻流血,女奴终于关闭了阀门,拿下毛巾让她喘了口气。
安妮还没来得及大口呼吸久违的空气,就开始止不住的呕血。
水分在快速蒸发,淋了一夜雨的她更加寒冷了。
没有祭司大人的命令,女奴不敢停,她再次打开了阀门。
安妮在昏死过去之前,已经不知道过去几个回合了。
几个小时后,文森特醒来了。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很像酗酒的人喝断片之后,记忆缺失了一块。
他怎么了?又发病了吗?
好奇怪,脑袋似乎碰到了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文森特伸手一摸,是安妮的那串衔尾蛇项链,卡在了他的枕头和被子中间。
他连忙藏好,叫道:“安妮,安妮?”
只有赛琳娜机械般地答复:“少爷,昨天晚上她没有照顾好您,让您呕吐发烧了,并且那个妨碍诊治的贱奴极有可能是女巫,城主大人已经将她交给了祭司大人审判。”
“她不是!”文森特没办法和他们解释更多,他问道,“城主在哪里?我要见他。”
“少爷,大人现在在教堂内为您祈祷,他下令禁止我们打扰。”赛琳娜很是为难。
“通报一声我醒来了并且想要见他都……”文森特的话被刚进门的阿莉莎打断。
她看起来没自己的亲妹妹那样有股活泼外向的疯癫劲儿,迈着轻盈的淑女步,有股女学者的老练样。
“我很高兴看到你醒来了,我的哥哥。但是……我希望你知道,如果你要派人去打断父亲的祈祷,需要派两个,因为爸爸会在暴怒之下取下一个人的头颅,再听禀报。”阿莉莎听说过,文森特已经失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