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秋ꞏ霍克森现在卸任了，现在的大祭司是个还在学习阶段的新手，我们要靠他，不太现实，等的越久，风险会高。”文森特担心着。
“所以你难道想用恶魔之种吗？”安妮不可思议，“你疯了？这很冒险。”
“如果一个人的心里没有恶念，又怎么会被人利用呢？”
安妮不敢赞同他的话。
人怎么可能没有欲望呢？现在的文森特不是书中的美弱惨男主了，他也一定向往过皇储的位置。
“你担心我会变成坏人？”文森特看出了她的心思。
“我不想你变成坏人，更不想你有不好的结局。”
安妮绝对不要看到文森特变成海莲娜那样。因为一念之差，导致自己的命都没有了。
“不会的，我一直都没有想过要争斗什么呀。皇位，是个人都知道，那是我弟弟的。”文森特苦笑着。
这几乎成了世人约定俗成的想法。
因为他们父亲的偏心显而易见。
他之前很反感那些挑唆的人，他不想看到兄弟相残、流血牺牲。
只是有一点点不甘心，一点点而已。
“你在因陛下对罗伊斯殿下的偏爱而伤心、怨怼，我也知道这个。你自己有时候也很摇摆，你会觉得和我一起这么平平淡淡的就是最好的，也会觉得冰凉厚重的皇冠是迷人的。
其实无论你选择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我对你很愚忠。但如果你用恶魔之种，你会遭到更多的反噬。得不偿失，我们又何必这样呢？”
安妮不喜欢瑞秋ꞏ霍克森，但是因为文森特，她很乐意见到她官复原职。
文森特用手环住了安妮，她真的很在乎他。
只是有一点，她没有参透。
“有的时候，我会想，如果我是皇储，我就拥有更多的能力来保护你了。他们会将嘲笑转化为爱戴、羡慕。
你想看什么书都可以，想和我说什么都不用担心。我会为你争取更多，你可以不守礼节……”文森特想让安妮活得更恣意些。
不用像他的妈妈一样，恪守规矩。这些，都是需要他成为西岚国的君主后才能办到。
“可如果服下恶魔之种后，你可以赢得皇位、消除永生，却要失去我，你愿意吗？我不需要很多呀，我很容易知足的。”安妮从他怀里探出脑袋，朝他笑着，“瑞秋继续做大祭司，不是更方便吗？我们不需要冒风险做什么，她自己就会想办法复职，只是需要一个时机而已。”
一个时机。
这个时机很快到来。
沃尔顿麦文学社事件逐渐发酵。
蒙特市内的十一所大学联名请愿，要求释放被捕学生。
他们高呼着“自由无罪”的口号，在大街小巷为自己的同学发声。
薇薇安悄悄告诉安妮，她母亲在暗中为学生们筹集钱财，使她们母女收获了不少好感。
皇帝却对此充耳不闻。
皇室的新闻依然在宣传他们试图动摇米勒斯特王朝的统治，是罪大恶极的反动分子。
安妮从阿莉莎口中得知，那本《欧凡尔三世杀女》的书，描绘了一个没有皇室、王朝、贵族的理想国。
那里的统治者没有采用世袭相传的法则，而是需要民众选举。
也没有什么古灵精怪的永生之陆、大祭司、巫术。
官员之中风气肃然，杜绝了奢靡和阴乱。
“学生讨论书籍，有罪吗？”安妮不敢评价。
阿莉莎公主的心情更加难以言说。
平民和贵族之间，怎么可能没有芥蒂呢？她为什么总是选择性的忽视并且认为凯文会以跻身老贵族为目标？
实际上，凯文就是愤世嫉俗，他就是要一股脑地追求一个没有王朝的世界。
她才是那个一直活在理想国里的小姑娘。
“爸爸，我和姐姐想见见那个叫凯文的学生，听说他是此次事件的头目。”阿莉莎成功说服了罗伊斯去和他们的父亲提出要求。
第61章
皇帝当然没有同意。
他不可能让孩子见到严刑逼供、血流满地的画面。
他只是告诉他们，宣判不会因为民众的游行而延误。
被捕学生中，只有凯文一人有贵族背景。但不同于那些出身普通却为孩子拼命奔走的父母，巴克利夫妇在接到通知后完全没有过问。
6月的第一个傍晚，凯文在晚餐时企图拿牛排刀割-腕，被救了下来，进入监狱医院监ꞏ禁治疗。
他和海莲娜行事作风都如出一辙。
经过层层审批，他见到了安妮。
阿莉莎公主是不可能见到的，到死都不可能。
凯文如今伤痕累累，他还冒着鼻血，脸上有着无数条血痕，眼球凸出，左手打着石膏，双腿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身子都坐不稳。
安妮没有想到他们竟然真的用了私刑，还如此严重。
这不是逼供，这只是纯粹的虐打宣泄了。
这群人都没有孩子吗？为什么要对学生下毒手？
安妮涌起一股无名火，她强忍着怒气，问着狱警：“他的伤是怎么回事？”
“是他一直自-残，我们管理不当，没有及时发现，是我们的过错。”狱警颔首道。
安妮翻了个白眼，她才不会信。
意识到时间有限，她将海莲娜的手链呈现在凯文眼前，或许他比自己更需要这样的纪念物。
“这条项链最初的主人，叫做梅，是海莲娜一个非常珍惜的人，感谢你替她保管。”凯文努力咧着嘴角。
“不客气。我会妥善保管的，除了这个，还有几件首饰，我预估了一下价格，并不便宜，你需要我卖了换钱给你吗？”安妮其实也不想留着。谁知道那是不是不义之财？
“不必了，她既然愿意留给你，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凯文继续凄然地笑着，“公主殿下还好吗？”
“她很担心你，但她的话起不了什么用处。”安妮不想欺骗他。皇帝陛下不会听取一个女孩子的意见。
“小姐，请转告公主，之前我装作不知道她的心意，也正是知道我会有这样的一天。请她不用再为我牵肠挂肚，我坚持我的理想，我想要实现《欧凡尔三世杀女》中的理想国，我与米勒斯特王朝的公主，没有可能，我这种反动分子，不值得她担忧。”
他竟然真的没有让公主替他求情。
他的笃志令安妮敬佩，与偏激又只会打嘴炮的海莲娜不同，他甘愿为他的理想流血流汗。
安妮不禁想起自己也是来自这样的一个国度。可惜，她早已没有勇气去改变了。
如果她也加入了他们的阵营，她今天会沦为阶下囚，会牵连到艾米ꞏ金斯利，会失去文森特。
“你还有什么要和你的家人说的吗？”
“没有。”凯文回答得很干脆，“我和他们关系并不好。我要面临牢狱之灾，无法继续为家族争得荣光，他们早就恨死我了。”
他的家务事，安妮没法干涉，现在刨根问底，也没什么意思。
一个前途大好的才子，居然会沦落到如此地步，安妮是很惋惜的。
“你后悔吗？”
“不，一丝一毫都没有。”凯文依旧是那样坚定的语气，尽管没法提高音量，“我们敬爱的皇帝陛下，他始终坚持拥护他自己的利益，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巩固统治。我们这样的人，就和蚂蚁一样脆弱。
约克郡公爵贪赃枉法，导致那么多无数的士兵牺牲在异世界。在边境和永生之陆，每天都有成百上千人因传染病而死去。
因为他是皇后的兄长，到现在还没有审判。他在狱中的生活，可比我们好多了。在陛下和旧贵族或大祭司的争斗中，没有人考虑到无辜的死难者。”
狱警还在低头玩着手机，将手伸进裤子里捣鼓，时不时发出猥ꞏ琐的笑声。
安妮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你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走廊尽头的那间病房？那是挟持海莲娜的人。他被割去了舌头和鼻子，折断四肢，每天受着水刑，他尝试过无数种方法自-杀，但都没有效果。”
和她预料的一样，那个紫毛下场凄惨。
“你认为，他不该受到如此对待？”安妮问道。
凯文摇摇头，又点点头：“我很难用是和否来回答这个问题。永生者本就不应该存在，但他们之所以产生，都是西岚国君主和大祭司的失职，那他们又凭什么连最基本的公民权都不赋予永生者们呢？”
下一秒，警棍重重地敲在凯文的后脑勺。
那个原本不知道在看什么黄ꞏ色ꞏ视频的中年警官手脚并用地对凯文进行殴打。
凯文吃痛地捂着腹部，不吭一声。
“请不要这样！”安妮拽着警官的衣袖，她看不下去了。
幸好，她的话还算管用。
警官停了手，说道：“小姐，请回吧。”
凯文挣扎着独自爬起，不去看安妮。
安妮走出他的病房，看到了走廊尽头亮着暗黄色的灯。
那个紫发青年在这里受着非人的折磨。
又是一个罪不至此的可怜人。
在狱警的催促下，她踩着路灯，转身离开。
明明还不是深夜，但冷气一股股从安妮的领口处钻入脊背，她不禁打了好几个喷嚏。
文森特想将自己的外套脱下，被安妮制止，她说这是鼻炎。
“是阿莉莎让你来的吧？她真不懂事，我已经说过她了，她还没回，等会儿我和你一起回玛利亚宫。”文森特心疼地环住了她。
“不，不关公主的事，她心情已经很不好了。是凯文自己想要见我的，大概是海莲娜的缘故吧。”安妮让他放心。
“他主动要见你的？”文森特不解地嘀咕了一句，“害，没吓到你就好。”
她估计已经对刑讯场面有心理阴影了。
“你……你知道，他们会用刑？”安妮抓住了他话里的瑕疵。
文森特脸色一变，柔声说道：“我……听过一些。这次的事情实在是太严重了，否则怎么可能用那种古老野蛮的刑罚呢？”
就为了起一个威慑警示的作用。
“殿下，这样不对。”安妮烦躁地甩开手里的玩偶。
她很想帮助那些学生，可现实是她极其无能。
文森特这才正经地和她说起了话：“安妮，我们自己心里知道就可以了。我们改变不了。他们既然敢冒险，就应该预料到有这样的后果。你放心，你绝对不会遭受这一切的，你是未来的皇子妃，你会脱离你现在的阶层。”
他许着美丽的诺言。
安妮不想否认他此刻的真诚，但她无法认同他的想法。
“那你知道，永生之陆人和某些地区的人正在遭受疫病的痛苦吗？”她不用苛责逼问的语气。
文森特加紧了力道，他笑得更加卖力了：“这事情和我们也没有关系，当地医疗队在尽力救治，我们也派了人前去支援。但是因为客观因素，死伤者不少，但迟早会没事的。”
原来，文森特都知道。他是皇子，他大多数时候还是会选择从皇子的角度出发思考。一旦发现有人动摇他家族的根基，他也不会心生怜意。
怪不得，这里人人都想跻身贵族。
凯文他们的精神更显得弥足可贵。
抗议活动愈演愈烈。
从请求释放被捕学生，到现任大祭司的不作为，再到请求加派医疗物资前往永生之陆等偏远地区。
民众的诉求很多，但都被一一无视。
一连几天，蒙特市内都是浩浩荡荡的游行队伍。
罢课的学生，厂里的工人，理发店的托尼老师，养老院里下棋的老人。几乎是所有贵族之外的群体都参加了这次活动。
那是安妮毕生都没有见过的盛大场面。
结果一个不小心，她因为在天台偷看被女官罚抄书，让本就作业繁多的她苦恼不已。
6月6日，是案件宣判的日子。
根据电视台的转播，安妮得知凯文等人被判处三十五年的监ꞏ禁，不准保释。
三十五年，他再出来时，已经是个胡子拉碴、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了。
阿莉莎公主失声痛哭了起来。
当晚零点整，在蒙特大学校长的引领下，师生们烧毁了大学校园内的西岚国国旗，以及无数封被退回的请愿书。
第62章
不过五六个小时，再次传来永生之陆居民争夺食物的暴ꞏ乱，在卫兵的镇压下，又迅速平息。
但是有死伤，具体人数，尚未公布。
皇室的通告很官方，皇帝陛下对此次事件感到万分遗憾，已督促相关官员下放物资，现任大祭司也即将亲自前往永生之陆，愿永生之陆人民早日渡过劫难。
后来的安妮才知道，他们把这叫做“六七动乱”。
她现在心情很沉重，完全没有想学习的心思。
她不喜欢永生之陆，在大祭司的统治下，那里死气沉沉，人活得像机器，寄希望于什么巫术、衔尾蛇，荒诞无比。
但那里不乏像当时那个叫阿曼达一样的贫苦人，战战兢兢地在有钱人手底下讨生活。
她想象不了，那些为了几片面包、几袋面条而丧命的病人。
她上辈子闻所未闻的事情发生了。
玛利亚宫里从未有过这样的寂静、令人烦躁。她和公主像两个无所事事的深闺怨妇，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有人敲门了，是侍女蕾雅。在征得同意后，她走来安妮身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将自己的耳机分了一只给安妮，掏出手机播放了一段视频。
是永生之陆人在哄抢药品和食物的现场视画面。身材纤瘦的他们在镜头下却变得如此疯狂，龇牙咧嘴地拿着凶器，恐吓走周围更为弱小的人，甚至威胁官员。
“蒙特大学校长已经辞职了，但他坚持为学生和永生之陆人发声。”蕾雅收起手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