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宴会在华兰市的帝国大酒店举行。
约克郡伯爵是个年过五十的中年男人，他将身材保持得很好，没有红鼻头、啤酒肚，皱纹也很少，走近他一些，连烟味和酒气都闻不到。
约克郡子爵一家人没有行礼，他们如若平常地坐下，开始饮用酒水。
约克郡伯爵开始和文森特套近乎：“殿下，陛下和皇后最近还好吗？”
“他们都很好。”文森特也很是谦逊。
他们在客套，安妮将头埋着，小口小口地吃着沙拉。
但这肚子还是不争气地在咕咕叫。
偏偏这时候还有贵妇来和她交谈。
“金斯利小姐，你的戒指很漂亮，还有胸针。”是约克郡伯爵夫人，“没想到你本人比在镜头前还漂亮。”
“谢谢夫人的夸赞，我没有办法和您以及您的女儿们相比。”安妮和她碰了碰杯，浅尝了一口。
上次她和薇薇安痛饮之后，第二天起来头痛欲裂，还得自己收拾一屋子的狼藉。她决心以后要量力而行。
“不不不，至少，你比戴维森家的索菲亚可爱多了。”伯爵夫人忍不住嘲笑着索菲亚，“欸，你多喝些啊，一会儿还要吃海蟹呢。”
“夫人，她对海鲜过敏。”文森特拿下安妮的高脚杯，递上果汁。
“没事，没事的……”安妮小声说着。
他参加这样的宴会是有必要的，安妮虽然不喜欢，但也不想浪费他的精力。
终于开始上菜了。安妮嚼着鲜嫩的羊肉馅饼，心想自己趁机不如营造一个咸鱼、吃货人设，主动和小姐、夫人们拉开距离。
反正只要她守礼仪，也算不上给文森特丢脸吧？要是问到答不上的问题，才更难堪。
宴会间，约克郡伯爵仍在一旁喋喋不休地说：“前几年，约克郡治理得得当，这归功于您舅舅的管辖，但是他身在国都，难免有所疏漏。从今天开始，我会继续做好，不会辜负陛下的信任……”
文森特饶有兴趣地听着，他非常需要了解自己脚下的土地。
旁边的绅士不知道拉的是什么曲子，声音很柔和，舒缓，但安妮感到自己的上下眼皮迫切想要会和。于是给文森特发了条简讯，想去后面的露天花园走走。
不同于白天的燥热，晚上这里凉风习习的，伴着蛙声，还真能驱散些困意。
安妮抓起一把鱼食，撒入池塘，锦鲤鱼一拥而上过来争抢。
“你出来竟然是为了喂鱼？”索菲亚出现在她身后，厉声道。
她的语气让安妮觉得自己像逃课被抓的小孩子。
“您好，戴维森小姐。我出来散散心而已。”安妮不想回去，但更不想和她多话。
“站住！”索菲亚叫住了她，“你这样出来，很失礼，知道吗？”
安妮用力挣脱，小心翼翼地提着裙子：“所以我正要回去。”
“你……你能不能有点皇长子女朋友的样子？你不要像我母亲一样，什么都不关心，除了生孩子没半点用处。”
安妮没想到她还自创了一个新头衔。
但不可否认，她在这方面资历很浅，完全帮不上文森特任何的忙。
她嘴硬道：“如果他有需要，我会去做，但他没有想让我插手的意思，我也没必要平白无故去闹笑话。”
索菲亚环抱着手臂，绕到安妮面前，冷笑着：“所以，你们不般配啊。”
安妮无语极了：“那所以您出来又只是为了奚落我吗？如果您真的有信心和他结婚，那按照您的那套理论，您完全可以忽视我啊，将来要做情-妇的我和一个物件有什么区别？”
索菲亚被人说中了心事，不愿承认的心事。她感觉到文森特对安妮的感情不简单，仅存的底气在渐渐被消磨。她只能告诉自己，不会有人不为权利所动。
这样的人绝对不存在于皇室贵族之列。
“因为你，他不愿意娶别人。可难道你自己不明白吗？你能给他的，只是短暂的欢愉，不会长久。”
索菲亚很希望她明白，她是不可能通过婚姻获得和他们同等的权利的。
安妮揉着衣服上的皱褶。她总算看出来了，索菲亚只是个爱捡软柿子捏的家伙，她不敢在文森特面前说，就只能来游说自己。
“小姐，我还是那句话，在不爱你的人眼中，你所做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小心作茧自缚。”
安妮绕过她想离开，再次被索菲亚狠狠拽了回来。
“你到底想做什么？”安妮站稳脚跟，高声问道。
她不知道自己要和这家伙纠缠多久。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约克郡子爵的幼子托尼拽着索菲亚的衣角，问道：“姐姐，姐姐，妈妈让人打你电话，你怎么没有接呢？”
“出什么事了？”索菲亚推开他，问道。
“你的侍女莉娅出事了，还很严重，爸爸让妈妈回去处理，还要……带上你。”
“我的侍女出事就是我的错？哥哥呢？为什么他还可以在这里吃喝？”索菲亚愤怒地大喊起来，拿着手机拨打加瑞特的电话。
安妮趁机溜了。
她还是先把自己家中乌七八糟的事情处理好吧。
索菲亚在弟弟的央求催促下和母亲坐上了回去的车。
她才知道，侍女莉娅因为食用堕胎药物大出血，濒临死亡。
管家吓坏了，和主家联络过后，叫来自己做医生的儿子看护莉娅，没有送往医院。
玛茜看着小屋子里的女孩，心情复杂。那个和她女儿年龄相仿的孩子正在经历着剜肉一般的痛苦，躺在床上失去意识，只能靠氧气瓶和血包吊着一口气。
片刻之后，玛茜才吩咐道：“送去小诊所看看吧，做好检查，再这样下去，她会死的。记住，一定不能走漏风声。”
管家应声答是，叫了几个老实忠心的佣人将她抬了出去。
其他侍女们也开始换洗沾满血迹的床单和被罩。
“所以这关我什么事？”索菲亚问着母亲，“你把我叫回来有什么用？让她怀孕的人是我？”
玛茜摘下索菲亚头上的金饰，狠狠摔在地上，她气极了：“你的近身侍女怀孕，你一无所知？而且你哥哥是给了她钱的，你如果不克扣她工资，连机票的钱都要昧下来，她会去买不合格的药物？”
“可这件事的源头不是我，罪魁祸首还西装革履地坐在宴会厅里！”索菲亚理解不了父母的狗屁逻辑。
“你难道没有责任吗？而且你哥哥已经订婚了，将来还要袭爵，不能影响他的名声。”
索菲亚有一瞬间的愣神，她抓紧母亲的手臂，带着哭腔说道：“所以我是被你们放弃的孩子吗？我烂透了？无可救药了？你们就不在乎我了？”
玛茜没有想安慰她的意思：“你爸爸不是没有为你安排过，是你自己因为文森特殿下，做尽了丑事，败坏了自己的名声，你不要埋怨我们。
等莉娅的检查结果吧，没有出人命，是主在保佑你。索菲亚，你真的不能再胡闹了。否则，按你爸爸的脾性，你会成为家族的弃子。”
弃子，毫无用处的那种。她会被送去教堂做修女，会被扔到远不如西岚国的国家自生自灭。
那她唯一能吸引文森特的东西也没了。
索菲亚一阵恐慌，她哀求着：“妈妈，我错了，请您和爸爸求情，不要放弃我，我知道错了，我任性妄为，我小气无知，我没有看好莉娅，我以后不会再犯了，求您宽恕我这次，我……我也是你们的孩子啊。”
“可你也是杀死我孩子的凶手，索菲亚。你祈求我，没有用，你应该求上帝保佑莉娅。”玛茜说完，缓步离去。
索菲亚的手无力地垂下，她半趴在地上，任凭泪水模糊视线。
“妈妈，我之所以喜欢文森特殿下，就是因为她不像父亲那样冷酷无情。而且他和我一样，是被家人放弃的可怜人。”她朝着母亲的背影大喊。
玛茜停下脚步，微微侧过头来，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可这些都基于他是皇长子。索菲亚，不要自欺欺人。”
第68章
约克郡子爵家侍女的事情，安妮从文森特那里听到了结果。
莉娅因为救治及时，没有生命危险。
戴维森家补偿了一些钱，子爵夫妇决定将她嫁给索菲亚的侍从，费利佩。
安妮觉得这样好奇怪，有点像给动物配种那样。没有人问过当事人愿不愿意，贵族们随意将侍女和侍从配对，生下后代，接他们父母的班，世世代代侍奉着这个高贵的家族。
但这没有引起什么不满，更没有什么抗议，它被瞒得严严实实。
——对于贵族来说，名声比什么都重要。
索菲亚让莉娅去了自己母亲身边侍奉，她再也不想经历这种事情了。
如果莉娅没有活过来，如果她的家人不是那么好说话，那她现在一定在公众面前痛哭流涕地求原谅。
这天，安妮和文森特前往华兰市教会孤儿院做义工。
那里的孩子比永生之陆的孩子活泼很多。即使身有残疾，也很开朗，见了人就咯咯笑。
按照惯例，记者们只会在活动前后拍照。除了当地的负责人，不会有人有尾随进入孤儿院的机会。
安妮准备了教案，打算教他们法语。至于文森特，她本身也报什么希望，他是不会亲自劳动，也不会教小孩子的。
他还是坐在休息室里，喝咖啡看书，就挺好的。
“刚才的26个字母读音已经教过大家啦。法语中元音字母包括a、e、o、i、u、y，辅音字母是b、c、d、f……”
文森特依着门框，敲了敲手表。
安妮抬眼看向墙上的时钟，她已经讲了四十五分钟了，便道：“那我们先下课休息十五分钟。”
她朝文森特小跑过去，拿过他手中的水猛灌一口：“做老师真辛苦啊，我讲的唾沫横飞。”
“的确不是所有学生都像我这样悟性高。”文森特仰着头，很高傲。
除去这次考试滑铁卢。
安妮笑笑不说话。
“其实你教他们，没什么必要，他们将来能谋生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和外国人打交道呢？”
“没事，既然认真准备了，我当然不能浪费。他们虽然可能用不到，但会了法语，可以读加缪的小说。”安妮的目光投回到那些孩子身上。
来听课的都是健康的孩子，人不多，就十几个，但都很认真。
她对孩子有天然的怜爱之心，没办法忽视他们求知的眼神。
“看这里的设施，我舅舅应该治理得很不错。”文森特看着缓缓升起的投影仪。
起码比永生之陆这样地方好很多。
“如果这里没有被遗弃的孩子，会更好。”这是安妮更希望看到的场景。
戴维森一家是在皇后被册封的那年获得恩赐，迁居国都的，到现在重返华兰市，已经有十九年了，要说治理得当，恐怕不是他的功劳。毕竟，他只要坐等收钱就好了。
说话间，孩子们那处传来一阵嬉笑声。
他们围绕着一个女孩子，有序地从她手中拿过零食小吃。
她长得很美，皮肤白皙，身段玲珑，褐色的长卷发松垮地搭在肩上，眼睛好像弯月一般，笑得很甜蜜。
一抬头，安妮对上了她明净清澈的眼眸。
“金斯利小姐，你好，我是海莉ꞏ派克。”她主动和他们打招呼，“文森特殿下好。”
文森特上下打量着她，没有说话。
安妮点点头觉得这有些失礼，便道：“你好。我听薇薇安提起过你。”
她那么美丽，实在难以将她同小偷一词联系起来。
“我之前做过很多不好的事情，现在想以此赎罪。”海莉并不回避。
安妮笑笑：“知错能改就好。”
“我将来也会和海莉姐姐一样，回馈生养我的地方！”一个小男孩举起胳膊，高喊道。
巧克力酱弄了他一嘴，文森特噗嗤一笑，递上纸巾。
“你也是约克郡华兰市人？”安妮问道。
“噢，是啊。我曾经有受过院长的恩惠。”她扭头，看向门口处，“很抱歉打扰，我还有事，不打扰你们了。”
她拿起包，转身离开。
“我觉得她有些奇怪，她居然这么坦然地和我打招呼。”
安妮被他的自恋笑到了：“亲爱的文森特殿下，不是所有人见到你都会胆怯地不知所措的。”
想当时自己第一次见到活的文森特时，脑海中浮想翩翩，也真是好笑，她尴尬得不愿再回忆。
文森特想或许真的是自己太骄傲了，不再多想。他关上休息室的门，展示着手机上的消息。
永生之陆的暴ꞏ乱基本平息，但是地域间戒备森严了不少。
他和安妮聊起了正事：“薇薇安给你的项链，千万要保管好啊。我想等再过几天，我舅舅对我不那么上心的时候，我们就该秘密去一次永生之陆以及苏尔斯运河了。”
“我肯定会保管好，你放心。希望永生之陆得巫术商店有些用处。”
恶魔之种是个很冒险的方式，安妮不会让文森特尝试，想来想去，永生之陆或许可以帮助他们另辟蹊径。
文森特抱住她，轻声说道：“等事情解决，一切就回归正轨了，我们会震正常地学习、生活。”
他好想好想回到过去的时候，没有受到诅咒，受着保护，不用铤而走险。
现在，离达成心愿很近了。
“会的，就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做到。”安妮不想让文森特痛苦。
这节课上完后，他们和小朋友们合了影。
安妮很乐意做这样的教学活动，给单纯的小孩子教授知识，比光给点吃喝更有趣。
人群中，她似乎看到了海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