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得太简单了，海莉，我要和文森特商量。”
安妮挂断了电话。
她对海莉的来历一无所知，那些悲惨的经历也没有证据证实。
立即给出答案，是不可能的。
安妮抬眼看向窗外，文森特已经骑着马小步跑了。
旁边，是索菲亚。
他们保持着一段距离，索菲亚面带微笑，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但文森特没有理会。
对上安妮的目光，文森特叫停了马，借口已经疲累，跑进了休息室。
“我们回去吧。不用理她。”文森特拉着安妮离开。
她们还是不要接触为好。
安妮也懒得和索菲亚对视，同文森特一起上了车，回到住处。
对于新学会的事物，他很激动地和安妮分享：“其实骑马很有趣的，但你越是畏畏缩缩，它反而越容易颠簸。所以要抓紧缰绳，让它知道是你在命令它。不过安妮，你要是还不想去，下次就不用陪我了，多温习一下功课。”
“没事，我愿意陪你，说不定我哪天也会心血来潮。”安妮笑着。
她顺势将海莉联系她的事情告知了文森特。
可能是她共情能力太强，至少，她不希望文森特和她是无动于衷的。
文森特没想到还会有后续。
上次对安妮说的话，只是哄她这个心思敏感细腻的女孩子而已。
事实是，就算他有心帮助，爸爸暂时也不会允许他动约克郡伯爵。
“抱歉，安妮，我们暂时……还管不了这些事。”婉转的话，文森特不想说了，“相信你也知道，背后原因。”
好吧，这是有心理准备的事情。
但安妮被驱使着开始游说：“可是，这件事情的影响并不好啊，贵族不应该是骄奢yín逸的，这是对西岚国司法喜欢的亵渎。当然，她们说的不一定是真话，如果我们调查之后发现她们是诬告，那也应该……”
“安妮。”文森特握住安妮的双肩，亲切地叫着，“我们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暂时没有精力管这些。就算要，也等待将来的一个契机吧。我一直都体谅你，那你也应该体谅我作为皇子的些许无奈，好吗？”
调查之后，必然又是一场大变局，文森特不想去趟这趟浑水，这会让他得罪很多人。
虽然他在民众中的好感度一直不低，但真正对他有助益的，还是贵族。
“好。”安妮咬了咬嘴唇。
她是侍女，财力有限，更没有顶用的人脉，能给海莉她们提供有力帮助的，是文森特这样的人。
她不能凭借他的爱意，一而再再而三地请求、甚至是逼迫他去做不愿意做的事情，不是吗？
最终，安妮满怀歉意地拒绝了海莉的要求。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真的有人为她们发声。
是凯文，和他的同学们。
他在原定游行计划的前一天再次找到了安妮和文森特。
颇有几分托付遗言的豪情。
“我已经下定决心，为海莉等人的遭遇发声，请求约克郡法ꞏ院审理。我已经想到了身后事，遗嘱已经书写完毕，我的私财会还给阿莉莎公主。
另外的，就是一些私人物品，我不想留给我的父母。如果我有不测，我恳求金斯利小姐将它们用作陪葬物品，让我带着它们，和海莲娜一起长眠。”
他的话让文森特勃然大怒。
阿莉莎散尽私财换下了他的命，结果却被他拿去冒险，甚至心心念念，还是他曾经背弃的海莲娜。
“你对得起我妹妹吗？对得起抚育你的巴克利夫妇吗？即使他们偏心，那也让你从小衣食无忧。”
“殿下。”凯文簌簌流下眼泪，“我不是巴克利夫妇的亲生儿子。我只是一个，用来招魂的物件，使得他们有一个亲生的儿子来袭爵，如果不是因为那个招摇撞骗的巫婆，我可能还留在孤儿院里，也受到了他们的摧残，所以，我不会袖手旁观。
至于海莲娜，其实，我们是姐弟。她也有着和海莉一样的经历。我们的人生轨迹不同，因此她走错了路，我无话可说，但我想完成她的心愿。”
“姐……姐弟？所以你们之前是为了隐瞒，才说你们是恋人的？”安妮不敢相信。
“她长我两岁，我们有着不同的父亲，我们共同的母亲是靠皮肉生意过活的，她叫做梅ꞏ格兰特，在生下我后，因为车祸去世了。”
他的情绪渐渐平静，话里也没有那种凄凉感，而是有条不紊地陈述着事实。
凯文明白，还有话，是他到死也不能说的。
那会让阿莉莎公主更难过。
他每天在刀尖上游走，和她父亲的统治唱反调，这种肯定没有结果的感情，还不如早点扼杀了。
第71章
约克郡伯爵家的窗户被寻事者砸碎了，他的几辆原本停在地下车库积灰的豪车被泼了油漆和粪便。
清理的场面很壮观，但安妮没有看到。
肇事者很快被拘捕，是上次来答谢安妮的女孩子之一。
海莉打来电话，联系了安妮，请求她来医院一趟。
她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但精神状态很差，两眼放空盯着天花板，没有急于开口。
安妮不想浪费时间，主动问道：“你们递交的证据，是很有说服力的那种吗？”
她这才气若游丝地摸索着开了床头柜，拿出一张模糊的照片：“这个女孩子，叫尤多拉，生父是约克郡伯爵手下的秘书。那个狠心的男人多次想要杀害她，她的亲生母亲已经因此丧命了，现在，她在国外受着养父母的保护。
我们取得了她的头发，暗中和那秘书做了DNA对比，父女关系成立，这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吗？如果他们有怀疑，大可以再次核验，为什么对我们的要求置之不理？”
她气得剧烈咳嗽，安妮忙给她倒了杯水。
“我在和你一样的年纪里，没有甜蜜的恋爱，只有被侵犯的恐惧，我没有父母亲人，没有任何帮助，我不要这样的无助出现在更多人身上。你难道愿意吗？”
她的话死死揪住了安妮的神经。她当然不愿意，她能理解海莉和那些女孩的痛苦。
“如果殿下真的爱你，他也不会愿意看到你难受纠结。”海莉又补充道。
……
这个安妮没法回答她。
文森特已经很坚定地拒绝了，她不知道用什么理由说服他同意。
海莉的呼吸声很重，她的眼里充斥着彷徨和祈祷，一只胳膊向前探着，想要抓住些什么。
安妮甚至不忍心和她对视。
“对不起，我不想让殿下为难。”
虽然很难开口，但还是要说。假意哄骗给她希望，没有意义。
安妮不敢面对海莉，匆忙想跑出了医院。
她好希望好希望那是假的，侵犯是假的，孩子也是假的。
她被欺骗，远好过真的有人被伤害后还投诉无门。
太罪恶了。
但丁地狱里也该有个她的位置，她是袖手旁观的伪善者，是恶魔的帮凶。
“我们本来就没有办法帮助所有人，做错事的人，上帝会降以惩罚。”文森特也在安慰着自己和安妮。
“一定会吗？”
文森特迟疑了一瞬：“亲爱的，不要质疑神。”
大概是安妮至今都没能接受他们的信仰吧，她知道自己冒犯了。
好吧，姑且会吧。
那他们也会受到惩罚的。
“殿下，约克郡伯爵夫人送来的请帖。”
文森特有些不可思议地接过。
是庆祝约克郡伯爵夫妇长女二十三岁生日的，也是实际上的相亲宴会，在后天的晚上。
他们实在不得不感慨，这些的心好大啊。
“我不想去。”安妮知道自己说的太直白了，便改口道，“我可能会失态，我不想给你丢脸。”
文森特答应过她的，不可能食言，她愿意做什么自己做去就是了。
宴会当晚，送走文森特，安妮看着书，不知不觉泛起困意来。
可是刚一着床，她脑子里就像在放电影。
约克郡伯爵正在大宴宾客，为爱女择婿。
被她伤害的人只能寄居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艰难谋生。
海莉的眼神让安妮恐惧，难以心安。
手机响了，是薇薇安。
“安妮，你在哪儿？”她话里全是沮丧。
“我在华兰市啊，离你很远呢。”安妮听得出她心情不好。
“我在机场，不知道要去哪里，可以来找你吗？”
“你怎么会来！”安妮立马起身穿上外衣，“我们在地铁站门口见。”
担忧着她的安全，安妮火速跑去和她会面。
薇薇安拎着个小巧的行李箱，额头冒汗，望着人群发呆。
她们在肯德基留下，点了些小吃。
“我和我妈妈吵架了。汉娜和她的家人在旅游，我没法去，只好来华兰市了。”薇薇安啃着鸡翅，含糊不清地说着。
安妮本不擅长调解亲子关系，但出于对好友的关心，还是问道：“是什么事情呀？”
“很多，小事，杂事，从文森特殿下的事情，到家里女佣的聘选。我能和她相认，我很高兴，但我们之前隔阂根深，我们的车祸，我以为有她的手笔，失语症康复了也不敢公开，生怕她的耳目弄死我。
后来当我知道是她在保护我的时候，我不知道有多难以置信。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那么执着地让我嫁入皇室。”
安妮顿了顿：“那是一种执念，无可否认，她很爱你，极尽全力想要补偿你。”
“不仅仅是对我，也对她爱的男人，或许在她心里，我是她和前任大祭司，西德尼ꞏ莫奈的爱情结晶。”薇薇安苦笑着，“对了，那个叫海莉的佣人，电话联系了我母亲。真没想到，她背后有这么凄惨的故事。”
“真的，是真的吗？”安妮颤颤巍巍地问道。
“是的，实话告诉你吧，她们那几个女孩，都是信仰巫王的人，所以我母亲很值得她信任。”
这是安妮第一次听到有关瑞秋ꞏ霍克森的事情而不产生反感。
如果是她投告无门，遭人白眼，可能也不会再相信所谓的公道了。
“所以，这件事霍克森女士打算怎么办？”
薇薇安摇摇头：“她不肯告诉我，但我估计，凭借我们家现在的状况，也只有收人钱财了。安妮，不要卷入这件事情中去，如果你坚定地不相信巫术，那它就不能伤害你。”
文森特的婚事还需要往后排，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薇薇安紧握着安妮的手，反复叮咛。
“其实她也找过我，但霍克森女士已经有了决定，那我不会再过问了。”
就当不知道，于她于文森特，都是最好的策略。
吃完后，安妮将薇薇安送去一家豪华酒店安置，而后返回家中。
文森特还没有回来，安妮洗了澡，躺在沙发上眯着眼等他。
宴会和平时没有区别，文森特很悠闲。反正他不是主角，舅舅一家因病没有来，索菲亚那个烦人精也不会缠着他了，他只需要惬意地享受着他人的奉承。
侍应生在为他添加果汁。
“凯文？”文森特抬头，那是一张不陌生的脸。
“殿下，请慢用。”
凯文拿着空荡的托盘转身离开。
他可能想赚些外快，这不是什么问题，但文森特隐隐有些不放心。
他说了，他要发声、要斗争。
凯文端起他精心准备好的甜点，走向约克郡伯爵。
他希望他的刺杀行动能唤起西岚国领袖的良知。
凯文不是个考虑不周的人，他的同伴们已经去了国外，他和家族脱离了关系，也根本没有想要活着离开。
很接近了……
忽然，宴会中央爆发出伯爵夫人的尖叫声。她吓得花容失色，扯着纸巾为丈夫擦去嘴边的血迹。
“咳……咳咳……”约克郡伯爵此时正痛苦不堪地捂着心口的位置，浑身抽搐，像是心脏病发作。
侍应生已经打了救护电话。
有人先一步下手了？凯文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庆幸，他换下侍应生的制服，去了洗手间销毁证据。
糕点随着抽水声消失不见了。
凯文惊魂未定地冲洗着双手。
不用怕的，即使沾上了血，也不必有愧疚之心。
那是个该死的人。
然而，镜子忽然有了个女性的身影。
她笑着。
凯文回过头去，叫道：“海……海莉？”
“对，我也叫海莲娜。凯文，我亲爱的弟弟，你很有胆识，我太感谢你了，你竟然愿意为我报仇而不顾性命。不过你放心，神圣的大祭司和巫王之力已经帮我们完成了心愿。”
“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大祭司、巫王之力的？我的姐姐早就不在人世了，你利用别人的感情，太可恶了！”凯文想要推开她。
海莉快人一步，按住他的肩膀：“我是你的姐姐！为了骗过阿莉莎那个蠢货，和你假扮情侣。我们的母亲是梅ꞏ格兰特，我们有着不同的父亲。
我和你说过，安妮ꞏ金斯利是我的爱人。妈妈的项链还在你手中，那个带有M字母的。这些你不记得了吗？”
凯文诧异地望着她。
她竟然真的知道海莲娜的事情？
“是瑞秋ꞏ霍克森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加入我们吧，我的弟弟。”
海莉捧着凯文的脸，可她眼里的痴迷让他恐惧。
他只会追随自己的心而活，不可能为其他人效忠。
而且姐弟重见是这幅场景，也太荒谬可悲了吧？
凯文没想好怎么面对死而复生的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