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昏聩,嗑丹药中毒,太监顺势上位……行吧,单看这段儿剧情,好似也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吧……这跟宣袚和凤妧那可歌可泣的爱情,又有什么关系?
冯婉百思不得其解,但是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那就少不得要走一步看一步了。
毕竟,就算这位李公公想要借机上位,搞个宦官专权什么的,也犯不着跟她较劲——她是宣袚非得要娶的人,景慧帝则是怀疑她才是那个“天生凤命”,但是不管是哪一种情况,跟这位李公公的关系都不大。
他总不会因为这些传言,就要把她当成个什么吉祥物,也想把她直接控制在自己手里吧?
那也要有那个功能才行啊……您都是公公了,还是别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了吧。
冯婉在心中默默琢磨了片刻,觉得实在是没有什么思路。就决定以静制动,什么都不说,只看着这位李公公的表演——反正是他要人把她弄过来,那必定会自己说出来自己有什么目的的。
只要她不慌乱,那么慌乱的很有可能就是他了。
冯婉打定了主意,就开始了沉默以对,毕竟她现在的身份是准王妃——不管是嫁给小侯爷项锐,还是七皇子宣袚,都是主子娘娘。李公公再怎么牛,那也是公公,她犯不着在他面前低声下气、做小伏低。
果然,一见到她如此淡然,并没有什么慌乱的表现,这李公公的表情也是微微一怔,继而反倒是对她恭敬了起来,居然还客客气气地问了个安:
“冯大姑娘有礼。”
冯婉也客客气气地回了礼:“李总管有礼。”
她顿了顿,看着这位李公公那有点儿不动如山的表情,心中微微一动,既然他还肯维持表面的客套,那不妨先试试突破,总比这么大眼瞪小眼强——他只客套问候,却半点儿不提假传圣旨,代替凤皇后传召她过来的事儿,很明显是要打持久战了。
如此一来,之前想好了的沉默战术,就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
冯婉心思一向活络,当即就准备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脸正色地问道:“敢问李总管,皇后娘娘何在?”
李公公笑了:“冯大姑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什么都还不知道,居然就敢直接质问杂家,真是好胆识。”
冯婉道:“李总管言重了。宫里头谁不知道,您是圣人身边儿的红人,极得圣人器重,连皇后娘娘都要给您几分面子的。只是方才宫中女官来通传,说是皇后娘娘有急事召见,我便连忙过来,未曾想却没见到皇后娘娘,一时情急,这才斗胆询问李总管……如有得罪之处,还请总管大人您不要见怪。”
她这番话说的客客气气,滴水不漏,李公公倒是被她说得挺高兴,哈哈一笑道:
“冯大姑娘真是好厉害的一张小嘴儿,这话说的真是好听得不得了。怪不得圣人和皇后娘娘都极其看重您呐,连老奴我都觉得,您实在是招人喜欢,随随便便就能被您这两句话给捧到天上去了。”
冯婉微笑着谦虚了两句,便就见到这李公公的脸色一变,冷笑道:“不过,您坏事儿也就坏在这太聪明、太会说话上了。皇后娘娘的确是传召您了,您既然也这么急着想见皇后娘娘,那咱家这就送您过去见她。”
他说完,随意挥了挥手,便就过来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太监,一左一右直接将冯婉架起来,朝着后边儿的内室走去。
冯婉对此倒是没有觉得太过惊慌,毕竟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其实从一进主殿的大门的时候,她就已经发现了异常。
凤皇后是个极其稳妥、重视规矩的人,故此,她的主殿总是门窗敞开,有风来去。有宫人不时进出,但是俱都有条不紊,是个一国之母居住之所该有的井然有序、开放包容。
但是今天她一来,还没进门儿,就见到这凤栖宫主殿的门窗紧闭,只留着正门一个门半开半掩。
不单如此,连一个进出的人影儿都没有,甚至连庭院中扫洒的宫人都见不到,这绝对不正常。
不过,原本冯婉以为是景慧帝苏醒了过来之后,因着宣袚和冯婉的事儿,跟凤皇后起了口角,把她给控制起来了。
说实话,今儿在这凤栖宫主殿里作威作福的如果是景慧帝,冯婉都没有这么吃惊,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是李公公。
这就……
偏偏他居然也是个厉害角色——也是,若是不厉害,也就没有今儿这一出儿了。
虽然说史上也不乏宦官专权的事儿,但是每个搞风搞雨的太监,其实都是人才——搞邪魔外道也不是谁都能成功的,但凡成功的,那都不是普通人。
至少说,这脑子绝对是够用的。
李公公虽然说在原著中没有什么戏份,但是这辈子逐渐走成了脱缰的野马的剧情,显然也给了他机会——外头西襄侯和项锐虎视眈眈,里头李公公也揭竿而起,好不容易选了个继承人,却是个中二病、恋爱脑……
这么一想,景慧帝也挺惨的。
怪不得要靠嗑丹药续命——可惜事与愿违,死的更快了。
冯婉一边儿在脑海中整合近期获得的情报,一边儿推测这次李公公这个举动是什么用意——他若是真的要谋朝篡位,那也不会用这么明显的手段。
毕竟,他只是一个公公,从古至今,宦官就算专权,也只能做个“九千岁”,因为不可能将这个江山传承下去。也就是一锤子买卖,最后还是要回到正常人的手里。
所以,通常,若是宦官想要专权,就会扶持一个傀儡皇帝。
那么,这个幸运儿是谁呢?
相信答案很快就能揭晓了。
冯婉十分配合地任由那两个年轻力壮的太监拖着,一路被拖进了后面的内室。
一进门儿,她就见到了凤皇后。
果然,凤皇后和她那几个近身服侍的宫女嬷嬷都在里头。
虽然没有被绑着手脚,但是门外站着一圈儿侍卫,很明显一言一行都被监视着,基本上是插翅难飞了。
但是奇怪的是,邱氏和凤妧却没有在这里。
景慧帝也没有。
这间内室,原本就是凤皇后就寝起居用的,原本凤妧和景慧帝昏迷的时候,都安排在这里的暖阁。现在倒是一个都没有见到,都给挪出去了,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结合方才跟李公公正面刚的结果,冯婉心中隐约已经有了个猜测。只不过她还不能完全确定,但是这也没关系,想必凤皇后会给她想要的答案的。
见到冯婉进来,凤皇后眼泪都要出来了。
那两个年轻力壮的太监直接将冯婉丢进了门,也不管她是不是直接摔倒在了地上,就转身离开,将门关闭,外头甚至还传来了上锁的声音——这就是完全的软禁了。
冯婉默默地揉了揉摔疼的屁股,正想着从地上爬起来,凤皇后已经带着人赶过来,一边儿连声问“婉儿你要不要紧”,一边儿亲自扶着她起身,简直如同见了亲人一般,就差直接泪流满面了。
不过,算起来,原本也的确是亲人便是了。
冯婉叹了口气,伸手扶住了凤皇后,跟她相互搀扶着往里走——好歹是皇后的寝宫,就算只是个就寝的内室,这房间也不算太小。外头都是李公公的人,能够稍微往里头走一走,说话到底也是可以方便些的。
凤皇后原本也是如此想,但是没想到她还没开口,冯婉就自觉搀扶着她往里面走,她心中不免有些欣慰,一时间又觉得,这事儿可能还不至于那么绝望,多个人商量总是好的。
何况冯婉原本也不是普通人。
不知道为什么,从看到她的第一眼起,凤皇后就感觉这小姑娘不简单。
她只要往那里一站,就有着一种能够稳定人心的力量——好像只要看她一眼,整个人就能够沉静下来。不管遇到什么难事儿,都不需要再担忧。
一切有她呢。
好像只要有她在,一切都不至于太过绝望,一切都还有办法解决。
不论什么事儿,都不算事儿……
冯婉完全不知道凤皇后看着她已经脑补出来这么一大段儿情绪,她只是觉得凤皇后死死地抓着她,感觉就像是一个濒临溺死的人在拼命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不免叹了口气,总感觉这情景似曾相识——上辈子她好像没有少担任这种角色,因为稳妥、能干,所以总是被依靠。
就连宣袚那狗男人,在开始的时候,也是这么依靠着她的。
凤家的嫡长女,皇家不受宠、没有母族支持的皇子,地位高下,一目了然。
宣袚虽然一直卖的是高冷美强惨人设,但是他那个时候,到底还是身处低位,需要人帮一把的。
软饭硬吃,大约说的就是他这种吧。
不过就算如此,他前期也的确是受了冯婉不少好处——她的省心和能干,大约才能让他忍受十年无爱的夫妻关系,直到一切都尘埃落地,再也不需要一个厉害的皇后为他筹划,帮他稳定朝堂后宫,这才终于对冯婉动手,准备给他心爱的女人腾地方了。
故此,这种感觉,并没有让冯婉感觉很好。
被人依靠对她来说其实并不是什么荣耀,更多的时候,是一种负担。
这种感觉在上辈子她就已经体会得够够的了,这辈子实在是不想再来一遍了。
不过,好像最近开始,这事儿也有点儿不可避免了。
就算她努力装作一副咸鱼的模样,却还是总有些事儿找到她身上来。就跟中了邪似得,你明明避之唯恐不及的事儿,却总是自动贴上来,这种糟糕的状况,也是没谁了。
冯婉心中是一百个不乐意,但是看着凤皇后泪眼朦胧的模样,还是心软了。
行吧,反正都这样了,那就姑且听听她怎么说吧。
想到这里,冯婉无奈地叹了口气道:“皇后娘娘不必如此担忧,我没有什么大碍。倒是娘娘您……这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见她问起这事儿,凤皇后的话匣子就彻底打开了。
她的眼泪也终于下来了。
“婉儿,你不知道,昨日你才出去,那李吉辅就对着我们动了手……”
李吉辅就是李公公的大名儿,这可是景慧帝亲自给他取的,是一种无上的荣耀——其他的太监一般都是叫什么“小高子”、“小张子”,只有被皇帝看重的心腹,才会被赐个正经名字。
而且这“吉辅”两个字儿,还是挺有讲究的,吉就是吉祥如意,辅就是辅助,景慧帝哪里是把他当成太监,这分明是当成心腹兄弟——毕竟是从小就在身边儿服侍的,感情深厚,也是掌笔太监,后来更是升成了掌印太监,论文字造诣,思维谋略,那基本跟景慧帝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
景慧帝还是皇子的时候,这位李公公就已经在他身边儿服侍了。那个时候皇子们全都要去上书房读书,太傅教导严苛,皇子们或有调皮捣蛋、或有走神梦游、或有学问不精,都是要罚的。
但是皇子们身份尊贵,不能当真体罚他们,故此有时候打板子罚抄写,都是贴身服侍的人代为受过。
李公公那个时候还是小李子,就已经替景慧帝受了不少板子——景慧帝幼时故意藏拙,表现平平,还有各种小毛病,这才让他前面几个哥哥丧失了警惕,最后一举推翻了那几个,自己坐上了皇帝,这个时候才显露出来过人的才华。
这种策略其实挺好的,就是跟在身边儿的人比较惨。
好在那段艰难的时光总算是过去了。李公公作为那个时代的见证人,更加重要的是一直陪在景慧帝身边儿,伴着他一路走上皇位的人,感情那肯定是不一样的。
故此,他的身份地位跟普通的太监也不一样。
一来二去,他也就渐渐生出了别样的心思——既然景慧帝身体不行了,他这个大伴自然可以替他执掌这江山的。
所以,一看到景慧帝倒下去,他就动手了。
皇后不足为惧,那凤家大太太跟凤家大姑娘也好处理。景慧帝整个人都还晕着,命人抬着回到他的寝宫,就什么事儿没有。
反正这两个宫里头都是他的人,想要怎么样,还不是他说了算。
至于宣袚,这个七皇子一看就不是个好说话的。而且看起来脑子也不太好使的样子——非得说什么梦境、放着凤家嫡长女不要,非得要娶那穷乡僻壤来的冯家姑娘。
诚然,这冯家姑娘比凤家那个各方面看着都好上许多,但是,选了她,就等于放弃了整个凤家,真是不知道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景慧帝当时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还是他这个贴身心腹太监总管上前劝解,这才定下来一个“二女同嫁一夫”的计策。
不就是两个女人么,都娶了便是。
什么“天生凤命”的命格,他原本是不信的。但是既然景慧帝心中在意,那不拘谁是真的,谁是假的,或者都是真的,或者都是假的,都娶了就完事儿。
作为心腹太监,他对景慧帝的心理把握得十分准确——他知道景慧帝其实在意的不是什么“天生凤命”,而是在这背后隐藏着的西襄侯一家子东山再起的可能。
正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景慧帝并不是个正人君子,也不能说算一个明君,所以,他虽然说没有做什么祸国殃民的大祸事,但是对于那几家子异姓王,可真的很不厚道。
人家祖上好歹是跟着老祖宗打过江山的,可以说,整个大源朝的基业,有九成都是人家几家人流血死人打下来的。
宣家不过就是占着一个大哥的头衔,这才顺利登基,入主江山,不过人家心里清楚的很,这江山不是他们一家的。
这才把那几个一起出生入死过的结义兄弟都封了异姓王,世袭罔替,为的就是不忘记这段感情,共享江山的意思。
不得不说,老祖宗的脑子还是挺清楚的,就冲着这一点儿,也配得上开国之君的格局。
但是吧,正所谓富不过三代,到了景慧帝这儿,就已经完全长歪了。
这位的生母出身不高,他是从最底层爬上来的,所以心态扭曲得很厉害,就总觉得有人要害他——这么一来,那简直就是看谁都是坏人了。
异姓王们都分封在边疆,其实就是为了让他们继续替宣家卖命,继续保着大源的江山。前面几位皇帝都看的明白,所以总是给这几家极大的面子、极高的荣耀,然后让他们继续替自己卖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