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不然,这么大的场合,她没可能不出现。
逝者为大,不管多荒唐的事儿,若是为了逝者安心,那就不算什么事儿——毕竟,只不过就是“舍身”当和尚去了而已,也不过就只有几年,那种很常见的迷信套路,的确很是受广大妇孺的喜欢。
况且这也并没有妨碍到别人,最多就是给项锐这个做儿子的丰富了一番人生经历罢了——可以说,不但是没有什么妨碍,还对他大有裨益呢。
冯婉不由自主地想起小时非常流行的送孩子去武校的习俗——别的不说,强身健体应该还是有效果的,不然这位项兄恐怕也长不了这么壮实了。
提起早逝的娘亲,项锐的情绪稍微有些低落,但是有冯婉的陪伴,他很快就好了很多,继续道:“便就是在那时,我认识了师叔。”
哦,感情不但有师父,还有师叔啊。
看起来是个很长的故事。
因着之前睡了不少,加上今天一大早就吃了不少清爽可口的小菜,好歹恢复了些体力,冯婉倒是来了兴致,索性就一边儿消食,一边儿听项锐讲了一番过去的故事。
原来,这位西襄侯家的二公子,幼年时期很是不让人省心。因着是西襄侯夫人艰难生下的幼子,从出生起,身子骨儿就不太好。不说比他兄长,那位赫赫有名的西襄侯世子不相上下吧,就算是人家的一半儿都达不到。
西襄侯夫人为此简直操碎了心,百般请医问药都没有什么效果终于还是听了路过的游方和尚的话,将他舍进了寺院中过活。
反正不管是西襄侯的爵位还是项家的家业,甚至是项家军,都有他的兄长继承,他这个二公子,就只需要健健康康就好,其他都不用他管。
西襄侯虽然戎马一生、说一不二,但也是个疼爱夫人的大丈夫,当下便也就同意了这个做法,直接把项锐这个小儿子送进了深山古刹——用的还是他祖父老西襄侯爷当年的人情。
总之,项锐就这么着去了一个十分牛掰的寺院,拜了一个很厉害的老方丈做师父。
那位大师一看项锐就很喜欢,当即就收为了俗家弟子——本来是想直接搞仪式剃度出家,但是奈何西襄侯夫人舍不得。
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儿子那自然是不舍得的。但是又不能不信大师的批命,所以最后妥协之后的结果就是,暂时作为俗家弟子,不正是出家,这才总算皆大欢喜。
不过可惜,皆大欢喜也只是暂时的。
没有过几年,西襄侯夫人就病逝了。项锐在寺庙养了这么几年,身子骨好了不少,加上要为母亲守孝,就从山里回来了。
跟着就是西北爆发了战事,父亲、兄长、叔叔都奔赴战场,他虽然不过十余岁,还是跟着一起去了。
接下来的事儿,冯婉大概都知道了。毕竟这些事儿在这大源朝也算是大事儿,不说妇孺皆知,也算是稍微一打听就能打听得出来的。
简直比杨家将、岳家军都惨。
果然即便是忠君爱国的名将之家,若是不幸赶上个昏君甚至是暴君什么的,那也只能下场凄惨,并不会有什么佳话留下。
甚至要落得个“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下场,也真是令人唏嘘了。
项锐将这些事儿原原本本地将给了冯婉听,虽然说,并没有什么诉苦卖惨的意思,但是冯婉还是难免有些心疼。
项锐便也没忍住说的稍微多了点儿——这些事儿,原本他是从未跟人说过的。甚至是西襄侯也没有。
家人相继去世,最后只剩下他同西襄侯父子两个人相依为命,不论如何,也不会有谈论这些事儿的心情的。
但是奇怪的是,面对着冯婉,他却能够很轻松地说了出来。
虽然说一开始的确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只要看着她的眼睛,他就觉得不管是什么,都可以坦言相告。
一旦开始倾诉,那么自然而然就什么都说了。
最让他欣喜的是,真的说出来之后,整个人竟然轻松了很多,就好像是从此之后,这世上就不再是自己一个人,不再是独自面对命运的不公和人生的无常似得。
不过这些到底都不是重点。
重点还是在于如何给冯婉治疗——她身上的这个症候,不是病、不是毒,那肯定就是某种特殊的手法了。
他虽然小时候也算是在寺庙中生活了几年,但是主要却并不是诵经念佛,而是跟着师叔师兄们游历江湖。
这些师叔中,便有一位也是俗家弟子——当时他年纪太小,还没有什么多强的洞察力,但是现在回想起来,这位俗家弟子身份的师叔显然身份也并不简单。
别的不说,便就说他那身奇怪的纹身,还有有些奇怪的俗家打扮,就很是让人在意了。
更加不要说,他还懂得那么多奇奇怪怪的知识。
现在想来,他多半是有些异域血统在身上,故此也就会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吧。
项锐自幼就生的好看,不说人见人爱,那也绝对是十个人有九个人都爱。
那位老方丈就不必说了,都亲自收了他为弟子,还破例让他不出家就可以,这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不说项锐这种小孩子,便就是有些七八十的老和尚想要得到老方丈的指点,都还得排号,大多都还求而不得,只能从外围侍奉开始做起,但是项锐直接就登堂入室了。
这些就不说了,偏偏就算如此了,还是没有人看这位小师叔不顺眼,反倒是都很照顾他——身份的尊贵固然是一方面,漂亮的小娃娃又有谁不喜欢呢。
所有人中就数这位师叔同项锐最为投缘——他本就喜欢漂亮的东西,不管是好看的衣裳还是华丽的首饰,好吃的饭菜还是好喝的美酒,甚至是漂亮的美人……他都喜欢。
加上他也是背景很牛的俗家弟子,跟项锐的身份相当,所以最后就主要是他来照顾项锐了。
说是照顾,不过就是带着项锐一起玩儿。但是也拜他所赐,项锐好歹没有真的变成和尚——对美好事物的欣赏能力并没有失去,反倒还得到了许多。
除了对这位师叔的某些方面的审美实在不敢恭维,随着年龄渐长也有点儿消受不了师叔的过分热情之外,没有什么不好的。
后来离开寺院回到家中,渐渐地就跟这位师叔也断了联系。
但是冯婉现在这种情况,他实在是想不到还有谁能够联系了,便就只有硬着头皮再使用了之前联络师叔的法子。
没想到的是,居然还真的有用。
没多久他就收到了师叔的回信,如果快的话,这一两天就能赶回京城来。
至于怎么入宫,那当然不会是能够难倒师叔的事儿。
他这么一说,冯婉倒还真是上了点儿心——既然是这种世外高人一挂的,那说不定还真的有办法呢。
姑且就先这么着吧。
能不能治好都没有什么关系,好歹也算是多了一分希望。
不过比起这个,冯婉其实更加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儿。
她侧耳听了听,果然这宫殿之中除了她和项锐之外,再没有什么其他的动静,而且方才项锐说了那么半天的“故事”也没有什么人来,想必就是真的非常安全了。
不愧是顶着个“神医”的名头,项锐这一招可真是用的太妙了——连宣袚那样的人都不敢忤逆“神医”的吩咐,毕竟,在治病这件事儿上,神医的话可比圣旨还管事儿呢。
何况,就算没有人在内室服侍,但是这里头一旦有什么大的动静,他还是会知道的。
外头大门口的侍卫们可都围了好几圈儿,可是生怕她跟着这位神医跑了呢。
不管病能不能治好,现在至少可以安心说点儿悄悄话。
既然项锐已经把他的故事都讲完了,现在就要轮到冯婉了。
她看了看项锐,见他似乎还沉浸在思考要如何给她治好的事儿上无法自拔,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直接问道:“项兄,我这身体毛病其实并没有那么严重……倒是项兄你,可还记得此番入宫,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么?”
第153章 [V]
原本项锐的确是正沉浸在思考如何把冯婉身体早点儿治好的事儿上无法自拔的。
听得冯婉问出这么一句话来,项锐倒是猛然反应了过来,可不是么,差点儿把大事儿给忘了。
虽然说,对他来说,冯婉的安危才是大事儿,但是那一件大事儿,却不是他一个人的大事儿。
这是整个项家军,或者说是整个大源朝的大事儿。
没想到一时情急居然忘记了这个茬儿了,他忽然之间就有些惭愧,好在冯婉也并没有什么责备他的意思。
他跟冯婉从未如此相处过,有点儿像是之前听戏文里说的那种心心相印的感觉——虽然时间并不长,但是却像是已经相伴一生。
而且不管说什么都不会觉得尴尬,也不会觉得难堪——他甚至十分郑重地跟冯婉道了谢,然后才带着歉意道:“原本是想着直接去解决了那老东西,但是一见到你如此,我就慌了……”
冯婉笑道:“也亏得你没有去。”
她一边儿说,一边儿给项锐讲述这皇宫的构造和守备分布——上一世里她在这宫中足足呆了十年之久,故此自然对这宫中每一寸土地都十分熟悉。
至于守备分布,这也没有什么难的。
她当时是真的准备大展拳脚,好好辅佐宣袚做一个千古明君的。
一个千古明君的背后,一定会一个千古贤后。她当时是真的很喜欢宣袚——不管是因为他的脸,还是因为剧情给他的男主角汤姆苏光环,总之,喜欢就是喜欢过。
虽然她并不会像凤妧表现得那么疯狂,但是那种少女一般的心动,还是存在过的。
这也是她后来知道自己不过就是个穿书女配时候那么挫败的原因之一。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啊。
那没事了。
抛开这段儿狗血脑瘫的恋情不谈,她那十年过的可以说是很充实了。
或者还要加上在凤家接受魔鬼培训的六年,那就更加充实到爆炸了。
不管是之前的魔鬼地狱培训时光,还是后来的十年皇后从业生涯,冯婉都可以说是成绩优良,这就表示,只要她想,她简直可以马上化身一个皇宫活地图、重量级的大谋士……
总之,如果说所谓的“天生凤命”是说有辅佐帝王的能力,那么冯婉觉得,她的确是当之无愧的。
果然,都跟项锐说完了之后,他看过来的眼神儿就又变了。
不得不说,被一个英俊潇洒的帅哥这么看着,那还真的有点儿受用,得小心控制自己,才能不飘。
而且吧,可能是因着项锐原本的颜值实在是太高了,哪怕只有一双眼睛还是原来的模样,冯婉也觉得久看不厌。
从这一点上来说,他可比宣袚厉害多了。
趁着冯婉精神不错,项锐跟她迅速商量好了接下来的计划。
首先还是要搞定景慧帝和宣袚——擒贼先擒王,既然已经起事,那么肯定就要一鼓作气、斗争到底、不死不休。
具体的方法,还是要智取为上,不行再换强攻。
按照冯婉的推测,现在景慧帝的身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他上次装死为什么连大太监李吉辅都能骗过去?
要知道这位李公公可是出了名的谨慎人,又是他的贴身总管太监,这都能被骗过去,只能说,这原本就是真相。
或者说是无限接近的真相。
景慧帝的身子骨儿本就不行了,所以李公公才根本就没有怀疑。
不过,不行了也不代表就要马上死翘翘,这不,就靠着这么一点儿时间差,景慧帝跟他最爱的老七联手送了老伙计李公公上路。
这么一折腾,便就是还有几口气儿,恐怕也折腾得没有多少了。
虽然冯婉最近这段时间都是昏昏沉沉、不省人事的时间居多,但是这也并不表示她对宫中的事儿一无所知。
到底是上辈子认认真真奋斗了十年的地方,哪怕什么都不知道,但从宫人们的表情上看,就能看出来哪儿不对劲。
景慧帝要完了。
没救了。
这本就是宣袚自己告诉冯婉的——当然并不是通过言语,而是通过表情神态,种种细微之处发现的。
毕竟这位也是跟她朝夕相处了十年的人,这种事儿简直就像白布上头的黑点儿一样明显。
只要确定了这一点,那么根本就不用冒险去刺杀了。
而且运气好的话,还能够“一石二鸟”。
冯婉将宫中的情况又详细同项锐探讨了一番,然后便就问道:“老三、老五那边儿如何了,外头可有什么信儿传进来?”
这话问的就有些着急了。
毕竟不过才过去了一天,传信的人就算是用飞的,也不会有太大的进展。
但是没想到项锐那边儿还真的有结果:“父侯传话进来说‘一切顺利’。”
冯婉听到这个,不由得就松了口气。
既然是西襄侯亲自管这个事儿,那就没有什么问题了——虽然说跟这位挂名公爹大人接触不多,但是他老人家那可真是一看就让人有安全感的人啊。
不管什么事儿,有他老人家出马就大可以放心就对了。
既然三皇子、五皇子那边儿已经有人去搞事儿,那么这两位要对付宣袚也是迟早的事儿。
大家都是皇子,没理由就你是太子我们都是王爷吧?
就算父皇喜欢你,那你也要配才行。
显然,不管是谁,都很难对自己有正确的认识,特别是上辈子冯婉已经见过这两位做出过这种壮举,这辈子不过就是在重复这个套路罢了。
宣袚这两天根本就没有来她这儿打卡,就说明这事儿还真的成了。
景慧帝等着他自己死掉,宣袚那里自有他的两个皇兄磋磨,这么一看,项锐倒也真的没有什么大事儿要做了。
因为都有人替他做了。
这么一想,他着急她的身体情况,也不算什么不务正业了。
项锐一件件说着这些事儿,显然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不免就对着冯婉微微笑了起来,颇有些揶揄之意。
“如此看来,倒是没有为夫什么事儿了。都是婉儿太过能干,得妻若此,何其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