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想说,这似乎更有利于起事,她甚至还能来一个“宁死不从”,直接死遁什么的,可惜看着项锐这个样子,她终究还是闭嘴了。
到了这个时候,就算再迟钝,她也能感觉到不对来了——不是吧,难道真的要假戏真做了?
可是,姐时间不多了……若是老兄你这个时候认真,那可就麻烦了啊。
冯婉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
虽然相处的时间还不太多,但是以她对这位项兄的了解,他不是那种沉湎儿女私情的人,还是先度过眼前的危机,然后再想法子说清楚吧。
反正,要是她没猜错,很可能到时候她又会跟上辈子一样猝死,那就什么都不用解决了。
冯婉打定了主意准备先帮项锐他们打下这个江山。
景慧帝已经病入膏肓,宣袚又是那么一个蛇精病的人设……就算这只是个架空的朝代,但是这个世界的人们也都是在努力过着生活的。
特别是民间那些百姓。
这辈子她在冯家坪、牛家村这样最底层的乡村生活了十三四年,可以说是相当深入基层,也多少了解了些民生疾苦了。
不管什么朝代,也不管真实还是虚幻,这个世界的老百姓们要求的也不过只是简简单单的平安幸福罢了。
有饭吃、有衣穿,头上有片瓦可以遮风挡雨,没有什么兵灾匪患,平安一生就已经足够了。
可惜不管是景慧帝还是宣袚都没有这个能力让他们过上这种生活。
前者是为了集中权利不顾百姓死活,将大批忠臣良将弄死,放任边关失守。
后者更是不爱江山爱美人——很难想象,他那么艰难才得到的皇位,到手还不到十年就丢在脑后了。
冯婉还记得,上辈子宣袚还是太子的时候,还是表现出一点儿勤政的样子的。
在登基之初,也做了几件不错的实事儿,虽然治标不治本,至少感觉态度还是诚恳的,谁料道,等到凤妧重新回到舞台,他就全变了呢。
从一个上进的帝王变成了恋爱脑啥的,简直不要太可怕……冯婉一想到那几年宣袚到底做了多少脑残的事儿,整个人就都不好了。
而果然,在景慧帝手里被糟蹋得差不多了的大源江山,在宣袚这个继位者手里继续被糟蹋,虽然说冯婉因为领盒饭领得太早没有看到这个江山最后的下场,但是估计也不会太好……这当然说的是普通百姓的生活。
宣袚和凤妧作为男女主角,那是不一样的。
大概就是不管怎么作死都不会死,并且还会过得不错的吧。
反正这是个古早的玛丽苏小言,有跌宕起伏的爱情就可以了。其他的,那都是浮云。
不过这都是之前的想法了。
在冯家坪和牛家村生活了十几年之后,冯婉很难再将这些百姓作为背景板看待了。
别的不说,牛家村里那些跟她和冯大娘交好的普通村民,是真的很真实的,有血有肉。
想着这些人都会变成背景板,她心里就有些不舒服——虽然说对于谁当皇帝这件事,她并没有什么想法,但是,若是真的能够改朝换代,让这些普通百姓过点儿安慰日子,那也挺好。
再一次明确了自己的心意之后,冯婉的思路愈发清晰。她十分认真地跟项锐交换了情报,仔细听他说他的计划,帮着他一起思索有没有什么不妥和遗漏之处。
她到底是上辈子有过十年皇后从业经验的,故此思路清晰、条理分明这简直就是基本的素养。项锐说的那些东西她很快就能明白,并且还能迅速发现其中的漏洞,倒像是重新做了一次贤内助,绝对神助攻的那种。
项锐一开始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跟着就渐渐听了进去,看着冯婉的目光也愈发认真——虽然说早就知道这位未婚妻不是寻常女子,但是万万没想到关于用兵之道她居然也有如此深的研究。
还有从政之道。
甚至是对景慧帝和宣袚的了解……
可以说,这简直就像是天降奇兵,像是老天爷专门派来襄助他成事的贵人。
他一边儿仔细听着冯婉的意见,一边儿努力按捺住心中的激动——他怕一个不小心就会忍不住想要冲上前将她抱紧。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这样的宝贝,必须要好好藏起来,谁都不能给看才行——要是万一被抢走了怎么办。
项锐觉得自己大约是疯了,居然也会有这么偏执的想法,可是看着冯婉沉静美好的侧颜,他就忍不住心旌震动,如同情窦初开的毛头小伙儿忍不住想要拥她入怀。
当然他没有真的这么做。
一来现在是非常时期,说这些事儿不太合适。二来如此突然,一定会唐突了佳人。
来日方长,以后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培养感情,总之,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手的。
至于她身上那奇怪的病症,虽然说他现在没有什么头绪,但是一定会倾尽所有去寻访真正的名医来帮她看好病的。
冯婉打定了主意准备全力协助项锐夺得江山,项锐也暗暗下定了决心要护她周全。
两个人十分默契地没有再提起任何有关于亲事之类的话题。时间宝贵,距离冯婉跟宣袚大婚也不过就还只有两天的时间了,必须要抓紧才行了。
项锐最开始的计划是要刺杀景慧帝和宣袚。
他甚至准备自己一个人去。
但是冯婉很快就发觉这个计划有很大的漏洞。
项锐现在的易容虽然十分成功,但是就算如此,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进入景慧帝的寝宫的。
景慧帝虽然已经病入膏肓,但是他的寝宫守备仍然是最森严的。
特别是上次出了大太监李吉辅造反那事儿之后,景慧帝愈发怕死,将自己的寝宫弄得跟铁桶似得,除了宣袚和几个日常侍奉他的太医之外,谁都不准进入。
若是换上夜行衣潜入,恐怕还没动手就会被抓到。
就算没有被抓到,里面随时都有几十号人伺候着,他要怎么在那些人众目睽睽之下动手呢?
动手之后又怎么能够全身而退?
项锐一一说明自己的计划,冯婉就一一指出他计划中的漏洞。
真是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原来自己以为万无一失的计划,居然有那么多漏洞。
项锐看着冯婉,眼神渐渐变了。
“那婉儿你说要如何才好?”
最后,他不说了,改为询问。
冯婉的意见十分中肯:“强攻不如智取。”
意思就是,比起直接冲进景慧帝的寝宫去刺杀,不如选个迂回些的法子。
“婉儿的意思是?”
项锐有些不解。
好在冯婉也并没有卖关子的意思。她直接道:“不知道项兄可知道,那老头子平日有服食丹药的习惯。”
这话一说,项锐立刻就明白了。
“婉儿你是说……”他看着冯婉,眼中露出一丝喜色。
冯婉点了点头:“不错,服用丹药是件很危险的事儿,若是一个不小心,药性冲撞了,有些不好那也是很正常的。”
项锐笑道:“不错,正是如此。”
冯婉见他并没有觉得这个计策有哪里不妥,心中不免有些叹息——果然,只要是为了所谓的正确的目的,不管是杀人还是下毒,都是十分正常的事儿。
想到景慧帝的所作所为,冯婉也没有什么怜悯之心——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他都已经要死了还要在那里作妖,就冲着这点儿,弄死他也不冤枉。
说完了景慧帝的处置方案,就是宣袚的了。
这位就有些难办了。
毕竟他不但跟景慧帝一样前呼后拥、守备森严,而且还比他多了一样优势——他年轻健康,也没有什么服食丹药的陋习,不管是刺杀还是下毒,都很难办。
不过,还有一个法子,那就是……
“借刀杀人?”项锐惊道。“好个借刀杀人。”
“不错,既然有现成的刀子,为何不能借?”
冯婉说的就是那两位被“外放”出去的皇子了。
三皇子和五皇子,原本就是跟宣袚竞争过太子之位的。他们俩的资质虽然一般,但是两边儿的母族却并不是没有人。他们俩的母妃也都是厉害的人物,若是不然,也不会在如此残酷的皇子战争中幸存下来了。
故此,最开始他们接到李吉辅的干儿子如意亲手送来的分封封地圣旨的时候,之所以没有任何反抗,乖乖赴任,就是因为他们背后的谋士们给他们出谋划策——“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们是觉得这事儿来得十分蹊跷,肯定是有人搞鬼。
而他们两兄弟都被封王发配出了京城,只有老七宣袚被留在京中,说的是“侍疾”,但是谁知道是什么。
这个老七一贯狡诈腹黑,说不定老爷子被他给控制起来也未可知。
若真是如此,那么“抗旨不尊”、贸然入宫,就很可能中了老七的埋伏——毕竟宫中那么多侍卫高手,若是老七真的控制了整个宫里的势力,那他们哥俩儿进宫去简直就是现实版的“自投罗网”。
谋士们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拦下了两个冲动地要杀进宫弄死老七的主子,然后好说歹说让他们冷静下来,正好可以将计就计,到了封地之后再杀回来。
毕竟在京城,他们只是皇子,手上什么兵权也没有,想要做点儿什么都做不了,反倒是到了封地之后,更好招兵买马、大展拳脚。
这分析思路和计划都没有什么毛病。
前提是景慧帝真的重病,宣袚真的已经控制了整个皇宫。
原本这才是常规的思路,可是谁都没想到中间出了个李吉辅。
这位李公公趁着景慧帝“病重”,自恃手里掌握着新出生的十五皇子,是张好牌,居然直接谋反了。
虽然只是昙花一现,但是也扰乱了两个皇子的计划。
最可恶的是宣袚还给他们发了求救信,他们一时间有些懵逼,拿不准是不是应该回京。毕竟事情已经过去几天,他们俩都已经出了城几百里地了,再回来最快也要三五天了。
就在犹豫的当口儿,宫里头又传来了消息——叛乱已经平息,让他们不用回来了,继续去封地。
这回是景慧帝的亲笔手谕。
看着字体虽然有些潦草,但是也是亲笔,绝对不是那种病入膏肓的人可以写的出来的。
这俩货一阵抑郁,但是也不敢抗旨——毕竟,只要景慧帝还在,他们就永远是儿子,必须要听话。
否则,可能真的会死无葬身之地。
没有立太子之前,还要争一争表现,景慧帝既然已经选定了宣袚为太子,那么他们俩就自然出局了。再争,那就师出无名,名不正言不顺,会被当成乱臣贼子的。
带着这种矛盾的心情,两个皇子只能继续往封地走。到了地方之后,收拾整饬,一头雾水不说,也觉得条件委实艰苦,少不得又开始动了心思。
冯婉对他们的这种心态拿捏得十分准确。
因着上辈子这事儿就已经上演过一次了。
三皇子、五皇子因为在竞争皇太子之位的战争中失败,被景慧帝远远打发了出去,一个去了西南蜀中,一个去了西北荒原。
西南蜀中多深山,毒雾瘴气弥漫,潮湿闷热,生活环境极为恶劣。
西北荒原万里无人,遍地黄沙,干燥寒冷,也基本上不适合人类居住。
更惨的是,这两个地方都时常受到外族骚扰,没事儿就要迎战外敌,上阵拼杀,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
景慧帝把他们俩的封地选在这俩地方,明摆着不是让他们俩去做富贵王爷的。
也不知道是什么仇什么怨,明明都是亲生儿子,景慧帝对三皇子、五皇子做的事儿却简直比最恶毒的后爹还恶毒百倍。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便就是泥人也有三分脾气,他这么对这两个儿子,他们肯定不能忍。
果然,去了封地还不到半年,两个皇子就都反了。
打的旗号也是著名的“清君侧”……
所以说,这理由真是太好用了。不管是臣子还是平民,皇子还是王亲,只要是为了让皇帝恢复过去的圣明,那么不管做什么都很是理直气壮了。
皇帝陛下您本来挺圣明的,现在不过只是被小人蒙蔽了。
只要把那些小人从您的身边儿清除掉,您就会恢复过去的圣明了。
身为臣子,这是我们的责任,是应该做的,不用谢……
这套逻辑十分完美地给造反者们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那就是他们针对的并不是皇帝,而只是他们身边儿的那些坏心眼儿的“小人”。
造反什么的,多难听。
换成“清君侧”,那就好多了。
皇帝陛下,您不要害怕,臣等是来帮您的……
只要一脑补这个画面,就立刻会感觉整个人都高大上起来,一切都升华了,连某些单蠢些的造反者本人都信了……
上辈子的三皇子和五皇子显然就是这种单蠢的造反者。
因为他们俩还真是相信这个理由——那个小人就是老七宣袚,只要弄死他,父皇就会清醒的。
他们俩甚至还结了盟——因为已经想到成功之后是谁当太子的事儿,两个人还掰扯了一番。后来还是三皇子略占上风,他的母族势力更大,母妃地位更高,而且也更年长。
五皇子身子骨不太好,看着也不像是个可以当皇帝的料,所以也就歇了心思,准备扶持他三哥上位,然后留在京中,做个重权在握的摄政王。
这兄弟两个讲好了价格,达成了协议,欢欢喜喜地在西北西南的交界处完成了大会师,然后就一起朝着京城挺进。
还没挺进两三个城池,就惨遭滑铁卢——当时已经是太子了的宣袚带着尚方宝剑和景慧帝派给他的一群骁勇善战的老将新秀们杀到,直接把负隅顽抗的三皇子给砍了。
五皇子已经吓破了胆,当场跪地求饶,加上他为人圆滑,之前对宣袚也没有什么特别不好的行为,没有被他记恨,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只是他到底还是“从犯”,作为一个罪人,景慧帝连见都懒得见,又打发他去了封地。这次更远,比西北还西北,一直到了漠北,那里黄沙漫天、终年苦寒,五皇子又心情抑郁、终日惶然,不上一年,就病倒,拖了两三年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