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他要带着她飞来飞去,结果没想到这位瑶师叔用的方法十分接地气。
居然是易容改扮。
看着他眨眼之间就从一个奇装异服的大叔,变成了一个老嬷嬷,冯婉简直目瞪口呆。
不过等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就更是震惊。
明明人还是她自己的人,但是脸却像是换了一张——毫无任何特色的宫女的脸,大概就是这样的。
整个过程花了不到半个时辰,最绝的是,他甚至还在冯婉的床榻上放了一个她的“替身”。
这东西也不知道是用的什么材质做的,只要不上手摇晃,再盖好被子,只露着半张脸,那跟睡着了的真人也差不多。
做好了这一切之后,他们就从窗口出去,小心避过了守卫之后,就现身上了大路,朝着凤皇后的宫中进发了。
一路上居然出奇地顺利。
不知道是不是老皇帝苏醒之后兴致很高,故此一路上的守卫分布也呈现了很明显得集中——冯婉住的那个小院子是一个集中点,宣袚住的东宫也是一个,老皇帝住的主殿又是一个。
除了这三个地方之外,其他地方简直没有什么人。
当然,巡逻的护卫还是有很多,但是没有人会特别关注两个宫人的行动——反正她们俩也不是要出宫。
如此,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冯婉就已经到了凤皇后现在居住的偏殿外了——这个小院落跟御花园的一个角落只有一墙之隔,若不是非常熟悉皇宫地形的人,根本不知道这里是个捷径。
但是冯婉当然知道。
上辈子,她的足迹几乎踏遍了整个凤栖宫,当然也还有隔壁的御花园。
不过当时为的自然是确保她自己和宣袚的安全——既然已经坐到了那个天底下最尊贵的位置,刺杀什么的,总是无法避免的。
一年里头,总是有个五六七八回。
十年下来,一百来回总是少不了的。
经年防贼,总是会练就一番特殊本领,冯婉几乎是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凤栖宫任何一个角落,更加不要说,这个偏殿,她本来也住过……
时间紧急,她也并不避着这位师叔,直接领着他朝着御花园那个角落走去。
一路上都十分顺利,这位师叔也是个很给力的工具人——反正虽然说这是捷径,那也是会翻墙的人看来才是。
她说了这话之后,那位师叔叹了口气,还是一把扛起了她,直接提气飞过了墙,稳稳当当地落在了院子里,那动静,比一只猫儿落地还要轻几分。
冯婉不是第一次被当成麻袋扛,故此也算是有了点儿经验,很快就克服了脑子发昏的副作用,成功撑到了脚踏实地的时刻都没有眩晕或者呕吐。
不过既然是要进去见凤皇后和邱氏,那肯定不能太唐突。
此时是深夜,按理说,凤皇后和邱氏都应该已经熟睡。
但是很奇怪的是,冯婉看到其中一个房间居然有些许光亮透出来。
她心中一动,示意瑶师叔带着他往那边儿走——进了院子就不能再用伪装蒙混那一套了。
虽然说这院子外头有守卫,但是里头也不是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
景慧帝虽然小心眼儿,但是凤皇后好歹也是当了一辈子皇后的人,心腹宫人还是有几个,再加上景慧帝不放心来监视她的,那怎么也得十来号人。
好在现在是深夜,这十来号人,也基本都歇下了。
只有一个小宫女在靠着门的绣墩上坐着打盹儿,守着炉火,昏昏欲睡。
冯婉正想着怎么绕过这个人,却见到那位瑶师叔轻轻挥了挥手,那小宫女就应声而倒。
冯婉吓了一跳,却见到那小宫女呼吸如常,宛若睡着,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的样子,放下了心来的同时也有些好奇。
看起来这位瑶师叔的确有几分本领,而且这个手法儿,总觉得不管是项锐还是薛峦都用过……那些守在内室外头的宫人可不是死人,真的能够做到来无影去无踪的那可是神仙。这种必要的辅助手段,肯定也都是有的。
只不过,之前不管是项锐还是薛峦,冯婉都没有亲眼见过,这位瑶师叔露的这一手儿还是冯婉第一次近距离观摩,果然还是厉害……
不过她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故此她也没有多问,少不得又获得了瑶师叔赞赏的眼神。
虽然冯婉这是第一次见到这位瑶师叔,但是显然她莫名就得到了这位师叔的好感——大概是因为项锐的关系吧。
这瑶师叔把小宫女放倒了之后,却并不再往前走了,而是站在了那小宫女身边儿,对冯婉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要她自己进去,他在外头放风。
冯婉不由得也赞叹这位师叔真是粗中有细,看着特立独行,其实思维缜密,真的不是一般人物。
就是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又跟项家有什么过往了……
而且他对这皇宫的规矩,似乎也很是熟悉,这就更加引人遐想了。
可惜,现在并没有什么时间想这个。
冯婉对这位瑶师叔拱手施礼,郑重致谢后,就按着他的安排自己进了内室。
若是她的预料没错,这一次会面大概会是她跟这两位在这皇宫里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项锐跟西襄侯在外头是一场豪赌,她这里又何尝不是。
更加不要说,她这个“半年之期”的怪病还跟一把宝剑一样悬在头顶呢——就算赌赢了,她还是可能一败涂地。
毕竟,死人是没有什么胜利失败可言的。
这么一想,倒是觉得这一次的见面必须要郑重对待,因为很有可能不只是在宫中的最后一面,还是在这个世界里的最后一面了……
想着想着,不免有些心情复杂起来。
伤感肯定还是有的,但是也不完全是如此。
这种穿越又穿越,穿越完了还要重生的日子,让她渐渐有了种虚幻如梦的感觉——真的是一点儿都不踏实,让她已经弄不太清楚,到底有没有上辈子,又或者,这才是第一辈子。
好在她的心智足够坚定,这种迷茫的情绪并不会困扰她太久,她很快就回过了神来,让自己集中精力,把正事儿给办了。
毕竟她花了这么多的心思,费了这么大的劲儿,可不是真为了跟她们俩告别来的。
后天她就要跟宣袚“大婚”了,项锐那边儿已经准备了一份厚礼,她这里总得也弄出点儿动静来配合才是。
而且这动静也绝对不可能太小了,不然简直就没有什么意思了。
几乎是从项锐跟她说了他那位武功极高、本领通天的师叔要来帮忙,冯婉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这个局了。
人员都到位了之后,她又发现了意外的惊喜——如果是这位师叔这种能人,那说不定,还能做得更完美。
这么一想,她已经迅速完善了计划,马上就要投入到现实使用了。
而这计划的关键,就在于这一次会面了。
得打起精神来,好好面对才行。
毕竟,这一次她要说服的可是凤皇后和邱氏——这两位不论从哪个层面上看,都不是容易说服的对象。
冯婉迅速在心里过了一遍要说的话和可能出现的状况,然后轻轻推开了内室的门,抬脚走了进去。
凤皇后原本正在床榻前查看邱氏的情况,冷不丁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心道真是一刻都不得安静,这深更半夜的,还是不能独自做点儿事儿,这宫中可真是毫不自由。
不过这事儿原本也不只发生过一次,故此她初时并不以为意,还以为又是值夜的宫人擅自进来了,便连头都没抬,直接吩咐道:
“本宫只是来看看邱夫人的情况,过会子就去歇息,你们不必进来服侍了。”
她原本以为这么一说,服侍的几个宫人就会如同往日一样唯唯诺诺地告罪退下——这种事儿之前就发生过几次了,每一次基本上都是这么收场。
在这小院子里头服侍的人,她自己的心腹有,景慧帝的人也有,故此她在表面上也只能做到“一视同仁”。
而且照顾邱氏的事儿,凤皇后原本也就不太放心她们动手——邱氏这病来势汹汹,看着居然有了些不好的光景,凤皇后比谁都着急,也根本就不放心再让别人来照顾她了。
这个可怜的大弟妹,明明也是闺秀中的佼佼者,当年嫁给青梅竹马的凤家大老爷,也算是一时佳话。
无奈命运无常,不上一年,凤家大老爷就一病死了,剩下邱氏怀着遗腹子以泪洗面、病病歪歪撑了几个月,好不容易生下一个女儿来,也算是个安慰。
她们母女相依为命,将这女儿养到了十三四岁,眼看着就要嫁入皇家,解决了终身大事,却不料居然爆出来这孩子压根儿就不是凤家亲生女儿。
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偏偏知道了真相。
而且那亲生的女儿,也就在眼前,触手可及的地方。
血脉的亲缘早就指引着邱氏跟自己的亲生女儿见了面——而且她很喜欢这个女儿。
那原来的女儿怎么办?
那个女儿可是她亲手养大的——十三四年的感情,货真价实,没有掺假,偏偏养女脾气娇蛮,根本容不下亲女,甚至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生死冤家”的地步了。
两个女儿都不想放手,可是另一个做娘亲的又不会同意……到时候又要如何收场?
这件事儿一直如同座大山一样,压在邱氏的心里。
凤妧和冯婉相继病倒,凤家被查抄,全家男子被发配充军,女子被籍没教坊司……这些剧烈的变化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割向邱氏脆弱的心脏。
而凤妧的疯狂质问、慌忙撇清、肆意伤害,成了压倒邱氏的最后一根稻草。
听着凤妧说出“我本来就不是凤家女”、“她就算现在死了也不能拿我顶缸”的时候,邱氏终于还是承受不住倒下了。
她无法接受自己亲手养大的女儿居然是这种可怕的心性,更加无法接受才找回来的亲生女儿生命垂危,药石罔医。
所以她直接选择了对这一切拒绝——只要晕过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一倒就倒到了现在。
原本邱氏这种情况是应该在教坊司等死的——之前也有获罪家族的女眷因为承受不住打击病倒,教坊司也不会管她们,只是给间破屋子让她们自生自灭,死了就一张席子裹起来扔到乱葬岗去。
一想到那个温柔娴静的弟妹很可能会落到这个下场,凤皇后念着旧情,还是破天荒去求了景慧帝——他是什么样的人,凤皇后十分清楚,不过她也并非全无筹码。
只是这筹码原本可以让她恢复自由,现在就只能让邱氏跟她一起困在这后宫中了。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救命要紧。
命都没有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凤皇后十分痛快地跟景慧帝低头妥协,没有半点儿讨价还价,直接接受了景慧帝所有的条件——那简直堪比完全的屈服和妥协了。
景慧帝不知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还是偶尔的良心发现,亦或者是还有什么其他的考虑,总之,他还是答应了。
反正,就算是死,他也不会放凤皇后出宫的,现在她居然用这个机会来交换她那个没有用的弟媳妇的性命,那就由着她好了。
这么一来,凤皇后终于还是把邱氏从教坊司接了回来——不过当然不能那么光明正大。
这事儿自有景慧帝派人安排好——有妥当的暗卫早就到教坊司把邱氏夫人打包好,趁着夜色悄悄给她送来。
对外却还是说是“圣人仁慈”,特别给的凤家的恩典。
说的也是凤皇后的面子,但是却也无形中暴露了出来,凤皇后宁愿只关心凤家大太太邱氏这么一个死了男人的寡妇,也不肯对自己的继母,凤家老太太伸出援手。
不得不说景慧帝这一手做的实在是够绝——他既答应了凤皇后的请求,从此可以用这个作为把柄来要挟拿捏凤皇后,又在凤家人、甚至是天下人那里把凤皇后的名声搞坏了。
主要还是凤家人,特别是以凤家老太太和凤妧为首。
这两位虽然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偏偏在这一点上惊人的一致——可见凤家老太太是多么会□□人了。
居然把凤妧□□成了第二个自己。
虽然说,凤妧只有这一点上像凤家老太太,但是这也算是凤家老太太最为精华的一点了。
斗米恩、升米仇。
只记得人家对不起自己的地方,坚决不记着人家对自己的好。
这祖孙俩简直是一样一样的。
凤家人对凤皇后的态度跟这两位大体相同,毕竟整个凤家,都是凤家老太太一个人说了算,所有的人,自然而然也就带上了些她的影子了。
但是除了凤家的人和个别路人之外,整个天下的人也并不都是对凤皇后不满的——还有很大一部分人是无脑的皇后拥护派,典型的反应就是“皇后娘娘不管做什么都是对的”。
这部分人应该是以朝中几个老古董老臣子们为首,加上一些传统的本地土著们。
他们茶余饭后,都在津津乐道那天教坊司的热闹——原来那位凤家千金居然是个假千金,原本就是出身乡野的野丫头,阴差阳错被抱进了凤家做大小姐,其实根本就是个假的。
难怪那么会撒泼,原来根本就是血脉不纯正啊。
不过那位凤皇后还真是“大义灭亲”,居然能够对所有的乱臣贼子冷心冷面,只把那可怜重病的大房夫人接了回去。
害,她那哪里是大义灭亲,她根本就跟他们不亲……
有好事者就又开始八卦凤家的血脉史——凤皇后根本就不是凤家老太太亲生,乃是前头那房凤夫人生前的独生女儿啦,凤皇后年幼在凤家没有少受到凤家老太太的磋磨啦。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经久不衰。
毕竟这种大户人家的家事,那可是最好的谈资,根本就是聊得停不下来。
且不管民间是怎么说的,凤皇后久居深宫,而且因着这件事,可能永远都要困在深宫里,便也就对此浑然不觉了。
其实以她的性子,就算知道了也并不会觉得怎么样。反正她除了在景慧帝的事儿上翻车,其他的时候都还是很清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