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么,中毒这话最开始是宣袚说的。
他哪里是不怎么懂医理,那是根本就一窍不通。他说是中毒就是中毒,那还要太医干什么,合着就是人人都能诊断了呗。
这原本只是很简单的一个道理。只是景慧帝既然选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那么所有人也只有都顺着他这个思路走了。
直到冯婉戳破了事情的真相,不慌不忙将整个事件发展拉回了正路,众人才恍然大悟。
原来居然可以如此吗?
景慧帝有些面子上挂不住。但是偏偏冯婉说的十分客气,他若是再用对付凤皇后那个法子,倒是显得他要对付一个乡下小丫头,没得就跌了身份。
而且,还是个“读书少”的乡下小丫头。
这简直是……
景慧帝气得压根儿痒痒,偏偏拿冯婉没办法。只因她从头到脚,哪怕连头发丝儿都是规规矩矩的、连一丝错处都挑不出来。
哪怕是他想故意找茬儿都找不到。
真是气死人了。
可是就算气死都没办法。
感觉更气了怎么办……
景慧帝这里不说话,其余众人当然也不会主动开口——很明显,现在有点儿高手过招那个意思。这个时候哪个不长眼的敢跑出来跳哒,那肯定就是必死无疑。
在场众人没有一个是傻子,当然不会有人主动来当这个炮灰的。
于是,现场就继续沉默。
景慧帝原本还想通过沉默攻势给冯婉施压,奈何冯婉对这种沉默带来的压力置若罔闻,只安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凤妧那边儿的情况。感觉对凤妧的关注,比对他的关注还多,真是愈发心塞了。
眼看着景慧帝又要爆发,那边儿太医们的诊断终于有了结果。
几个太医围在一起商量了一会儿之后,年迈的老院判颤颤巍巍地出来汇报:“启禀圣人,凤大姑娘这不是中毒,而是……”
第127章 [V]
“而是……而是什么啊!赶紧说,别吞吞吐吐的!”
景慧帝一点儿耐心都没有,见到老院判说话一句三顿,整个人都不好了。
眼看着他就要直接发飙,旁边儿一个年轻的太医连忙上前了半步,替老院判把话给接了过去。
不是他胆子大想要挣表现,实在是景慧帝这样子太吓人了。
老院判年纪大了,实在是经不起吓了。若是被吓得当场晕过去什么的,那下场肯定好不了。
前不久钦天监那几位大人不就是因为在御前说话没注意,一死一伤了么。
什么叫做“伴君如伴虎”,这就是了。
也就难怪老院判被吓成那个样子,连话都要说不利索了,实在是不得不怕啊——说错话分分钟就会掉脑袋的,谁能不怕?
不过若是大家都不出头,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老院判身上,等到他倒下了,那他们几个恐怕都要跟着陪葬了。
中年太医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仔细斟酌着字句,好不容易才把事儿给说清楚了。
原来,凤妧这次晕倒,并不是中毒。
而是生病。
更准确的说是发病——她居然也有心疾,还是挺严重那种。
这就……有点儿诡异了。
怎么她不是凤家的亲生女儿,跟邱氏没有血缘关系,居然也会有跟邱氏差不多的毛病?
该不是哪里搞错了吧?
凤皇后和邱氏对视一眼,又一起朝着冯婉看过来,两双风格迥异的美目之中,是同样的疑惑不解。
冯婉其实也有点儿疑惑不解。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多半是剧情的安排。
最近的剧情实在是偏移太多,大概是因此触发了什么隐藏剧情吧。
虽然说,这个病症之前是出现在冯婉身上的,现在原封不动地搬到凤妧身上,多少有点儿奇怪。
但是吧,在这个本来就是剧情演化出来的世界,不管出现什么奇怪的事儿,其实都不算奇怪了。
这个病症严格说来也不能简单地说是心疾,反正就是查不出来什么毛病,除了虚弱无力、动不动晕倒什么的,其他都挺正常的……听起来跟先天心疾也差不多,那就心疾吧。
这么一想当时可不也是这位老院判当她的主治医师的。
一样的主治医师、一样的症状,难道说,因为剧情太崩塌,这个世界规则已经发疯,开始准备让凤妧走她当年的剧情了?
不至于吧。
反正,冯婉记得上辈子凤妧似乎是没有健康上面的大问题的。
这辈子居然要玩儿病美人的人设?
那……
是不是又多了一个不把身份换回来,不曝光自己真实身份的理由呢?
冯婉心中又有了个大胆的想法,但是她表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只悄悄对着凤皇后和邱氏微微摇了摇头,她们两个这才稍微收敛了些。
虽然说是悄悄,但是这大殿里头就这么点儿人,基本上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人去。想必她们这段儿互动是都落在了景慧帝和宣袚的眼里了。
冯婉十分担忧,若是凤皇后和邱氏她们俩再如同之前那样眼巴巴地看着她,只怕不等景慧帝来查,事情的真相就自动被他脑补出来了。
事实上,现在感觉他也脑补得差不多了,不过就是没有证据罢了。
但是既然那白家女还活在世上,会被景慧帝他们找到也是早晚的事儿。
说这些都也是无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罢。
一想到这些明明存在感不高、却跟定时炸弹一样随时可能暴个大雷的小人物,冯婉就觉得脑瓜子一阵抽痛。
但是,她能怎么办呢?
剧情现在就算是无比抽疯,却也还是主要给男主宣袚和女主凤妧开绿灯的。
到了她冯婉这里,剩下的就只有各种挑战了。
哦,对,还有各种惊喜。
真是,让人无比充实。
冯婉默默吐槽了一番自己的“命运”之后,就将注意力重新集中起来,开始想着接下来的对策。
既然凤妧这不是中毒,是自己有病,那之前说的什么陷害啦,什么下毒啦,都不存在了。
景慧帝显然对这个诊断结果十分失望。
但是在专家面前,他也不能睁着眼睛非得颠倒黑白,非得说凤妧是中毒了。
不过心里到底是很不甘心的。
就像是精心准备了一个局,但是最后却扑了个空一样——好吧,其实这个局在冯婉看来简直是漏洞百出,一点儿都不精致。但是想必在景慧帝看来,他多少是花费了一两分心思在上面,那就已经算是十分精致了。
所以,他觉得,这次出手,一定能够有所收获。
哪里知道,最后却是一无所获呢。
不但一无所获,还被内涵、顺便被打脸,真是太难受了。
他的自尊心让他无法接受。
但是他自己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来扳回一局。
好在他还有帮手。
一想到这个,就感觉好像没有那么难受了。景慧帝一边儿气呼呼地在心里骂着今日出师不利,一边儿将满怀希翼的目光投向了一直站在他身边儿的宣袚。
宣袚也早就准备好了在景慧帝面前露一手,见到景慧帝求助的目光,他当然得好好表现了。
故此,他立刻上前了半步,对着景慧帝恭敬道:“父皇,儿子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当然可以讲!快讲啊!”
景慧帝对宣袚这个儿子居然如此上道表示十分满意。连连说了几个“讲”字,满脸都是期盼,看上去跟那种以儿子为天的、傻子一样的爹没有什么区别,哪里还能见到平日半点儿的威严。
所以说,真的是连人设都已经开始崩塌了么?
还是说,他今儿这一切都是装的。
一时间,冯婉居然有点儿弄不清楚景慧帝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
因着他前后的表现真的是差异太大了,让她不知道要如何反应是好。
好在宣袚还在继续他的表演。
冯婉接下来就见识到了什么叫“三寸不烂之舌”、“死的都能给说活”。
在太医们已经给出了明确的诊断,不是中毒而是发病之后,宣袚还是十分执着地将这事儿推到了冯婉身上。
道理也十分简单。
那就是,凤妧就算是有病,那也是被冯婉刺激得发病的。
因为在冯婉进门之前,她都好好的没有发病,那肯定就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才发病的。
说完了冯婉之后,他居然无比沉痛地表示,定然是因着自己对冯婉的深情刺激到了她——这说着说着,居然是已经把他自己都卷进去了。
所以他还麻溜地磕头谢罪——都是因为您儿子太优秀、太帅了,那可怜的凤家小表妹才会为此黯然神伤。
听着他这么说,不但凤皇后、邱氏她们几个愣住了,便就是冯婉也不由得暗自惊叹他的脸皮可不是一般的厚。
只有景慧帝听得津津有味,甚至还表示无比的欣赏——这就是自己看中的接班人啊,就是这个劲儿,简直有他当年的风采……
景慧帝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满脸满眼都写满了赞赏,真是让人看着都难受,简直是辣眼睛。
不过不管大家心里怎么想,宣袚都继续他的表演,反正他又不是演给她们看的,只要景慧帝喜欢,那么就算再怎么浮夸也没有什么关系。
事实证明,他在这一点上,还真的看得挺透彻。
一番操作下来,景慧帝成功地找到了台阶下,十分满意地表扬了他一番,继而就重新过问起了他跟冯婉、凤妧的婚姻问题。
冯婉也打起了精神,知道这是终于进入了正题了,少不得又要准备战斗一番。
这一次再在这里战斗就不太合适了,得需要换场地了。现在这个地方得给凤妧留着,治病休养用。
凤妧那边儿既然已经有了诊断,那么接下来就是治疗方案了。
邱氏到底还是心疼她,特意留下来陪护,其实也是想着不太好插手两个女儿婚姻的意思。
虽然说,前日认亲现场的时候,这位生母夫人对冯婉十分热情,但是冯婉也知道,她其实对凤妧也根本无法割舍。
毕竟是亲手抚养了十四年的女儿,哪里能够说放弃就放弃呢。
但是就算如此,她也不能两个都要——至少在冯婉这里,就行不通。至于凤妧那儿就更加不要想了。
所以,邱氏最后做出这种选择,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因为无法选择,所以干脆就不选择了。
很有她的风格。
再看凤皇后,她也是一贯的、与邱氏完全不同的强势、有担当的风格。
虽然景慧帝片刻之前刚刚跟她发了一次飙,甚至都还扬言要把她禁足,但是她却仍然毫无畏惧。主动表示“既然是孩子们的婚事,那臣妾也必须要听一听”,然后就跟着一起出来了。
凤妧就留在了原来的殿内,睡在凤皇后偏殿暖阁的碧纱橱里,邱氏也留下陪着她,安心静养。
景慧帝在这儿折腾半天,也实在是厌倦了。
他只是想要搞事,又不是真的想要现在就把凤妧给弄死,便就先带头出了内室,到了另一边儿偏殿的暖阁说话。
这里原本是凤皇后读书时的房间,算是充作书房的。故此里面的陈设很是文雅别致、很有些书香四溢的意思。
一想到居然要在这里跟这两个男人互撕,冯婉就感觉一阵头疼,颇有些被这俩货玷污了书香清静之地的扼腕。
好在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凤皇后陪着她,邱氏便就是没有来,也在最后她要出门的时候握着她的手给她鼓了鼓劲儿——以邱氏的性子来说,这就已经算是相当大胆的表示了,也实在不能要求更多了。
宣袚也陪着景慧帝来了。
这么一看,这阵型还是个二对二。
因着这是凤皇后的地盘,故此凤皇后十分自然地表现出了主人家的风范,一进了书房,就叫人重新斟了茶。
因着方才那个中毒的乌龙,这一次,凤皇后索性直接叫景慧帝的心腹李公公亲自找人试过了毒,才奉给景慧帝喝。
弄得连景慧帝这种厚脸皮的人都有些尴尬,倒是不动声色地就扳回了一局。
冯婉忍不住暗中给她点了个赞,面上却还是努力做出平静的模样,生怕不小心笑出来又会刺激到景慧帝那脆弱的小神经。
景慧帝对此也心知肚明,除了继续生个闷气,却也做不了什么,只能恨恨地看了凤皇后一眼,坐下来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口茶之后,就开始继续搞事儿。
他的面子本来就是最大,自然有什么事儿也是他先说。
加上他之前连续吃瘪,心里头憋着一股子火,所以难免就有点儿急躁。他坐在那儿连茶都没喝第二口,就看着冯婉,率先发问道:“先头朕传的旨意,你可收到了?”
冯婉继续是那套客气有礼的模样:“回禀圣人,民女收到了。”
景慧帝笑了:“哦?看起来是对这个新安排的婚事还算满意?”
冯婉摇了摇头道:“还请圣人收回成命。民女觉得,这事儿不妥。”
景慧帝大怒,直接把手里的茶碗摔到了地上:“放肆!朕金口玉言,你一个小小的乡野丫头,也敢质疑朕的决定?”
他这一发怒,看起来固然十分可怕,但是冯婉却是一点儿都不在意。
她照旧不卑不亢,一脸平静,仍然试图跟他摆事实、讲道理:“民女不敢质疑圣人的决定。只是,那日在凤栖宫正殿,圣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给民女和项家二公子赐了婚……如此好姻缘,民女已经十分满意,感激不尽了,哪里还会质疑圣人呢。”
景慧帝一听,立刻打蛇随棍上,大笑道:“是了,你也觉得朕的眼光好?那朕这次要你改嫁老七,你怎么又不愿意了?老七他是皇子,以后至少也是个王爷,甚至说不了还能再进一步,岂不是比那项家老二更好?”
冯婉仍是一脸平静:“民女与项家二公子相识于微末,早已经认定非他不嫁。圣人给民女与那项家二公子赐婚,乃是成人之美,但若是要民女改嫁七皇子,那就实在是棒打鸳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