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智如三岁孩童,只有宣王之衔的李晋呢?
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也来了兴庆宫,还不偏不倚跑来了她这拾翠楼?
“二殿下。”
这时又一声呼唤入耳,焦急与担忧之意也再明显不过。
陆微澜朝外看去,几个宫女太监朝这边跑来,打头的那位与吴司闺年纪相仿。
唤二殿下的正是她。
“抱。”宣王李晋竟是将来人一把抱住了,还一副很是委屈的模样,然后脱开怀抱指着地上的糕点盘子道:“糕!”
“奴婢回去就给二殿下做糕。”那宫女耐心的哄着,抚着他的背,就像母亲安抚稚儿一般。
“念汐,你这是怎么照顾的二殿下?”彭顺看了一眼被怀王李晋抱住的宫女。
“是奴婢的错。”叫念汐的宫女立即从怀王李晋的怀里挣脱出来,规规矩矩的在众人面前站好。
“骁王殿下,各位殿下,近日宫中实在冷清的很,二殿下已经吵了很多日了,说想找各位殿下玩。今日奴婢们没有看住,让二殿下自己跑了出来,险些……”她怯怯的看了一眼立在李郴身边的幺幺,“是奴婢们的失职,请各位殿下责罚。”
“什么责罚不责罚的,照顾好二殿下就是了。”彭顺斜睨了念汐一眼,这里是兴庆宫,他责罚她一个二殿下身边的宫女算怎么回事。
不过兴庆宫监门率的人都是摆设吗?二殿下何时进的东宫都没人前来通传。上次清欢郡主也能随便闯进来,看来真是要好生整治一番了。
“谢彭公公。”念汐拜过,又去温声哄怀王李晋,“二殿下,咱们回去,奴婢给您做您最爱吃的水晶龙凤糕。”她也是很忌惮黑豹幺幺。毕竟幺幺在坊间的风评不太好,是只会吃人的豹子。
“糕!”这时李晋却指着地上放的那盘玫瑰花饼。
“让人去膳房给二殿下端一些就是了。”彭顺吩咐身边的小太监。
“这……这是陆侍妾教奴婢做的,膳房怕是没有。奴婢这就给二殿下端来。”石榴腿脚快,说完就往后面的厨房跑,一溜烟的功夫也就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食盒,打包好了剩下的玫瑰花饼,递给念汐。
念汐犹豫了一瞬,还是接了。
这突然在拾翠楼前发生的小插曲到此本该结束了。
可此时偏有个纨绔浪荡公子哥儿似的五殿下。
魏王李涵隔着拾翠楼正堂敞开的门往里瞧了一眼,然后做恍然大悟状对身旁的李郴笑了笑,“皇兄,金屋藏娇啊!”这一笑带了几分了然,带了几分风流,却又恰到好处不显得轻佻。
他五官眉眼是极好看的,虽说着不着调的话,但不遮不掩,头上戴的金冠衬得这个笑也金灿灿的。
李郴未答他的话,甚至没理他这个人,而是低头看向幺幺,“走!”
等到幺幺甩了尾巴转身乖乖跟在身后,他又拍了拍它的豹头道:“不要什么阿猫阿狗给的东西都吃!”
陆微澜:“……”
陆微澜虽然知晓李郴那句阿猫阿狗不过是说给别人听的,可气鼓鼓的她仍然没再回落英殿书房,而太子李郴也在兴庆殿处理政事。
晚上吃暮食的时候,吴司闺却突然命宫女给拾翠园加了烤羊腿和樱桃饆饠,说是今日几位皇子在兴庆宫用了膳,剩下些食材。
陆微澜最喜樱桃。
她竟不知,原来几位皇子的饮食喜好和她如此一致。
……
翌日,陆微澜如常,早早坐在书案前开始修书,手中的这本书有许多洞需要补。这是最需要耐心的。
就在陆微澜补洞补得脖子都发酸的时候,李郴走了进来。
他还是一身黑色襕袍,今日这件是用暗红色丝线在领口和袖口绣了云纹,衬得他的皮肤很白也很冷。
李郴喜欢穿黑色,是因为先皇后吗?
这走神的瞬间,李郴就又摆了本旧书在她的书案上,像算好时间她就要修补完手中这本了似的。
陆微澜翻开他刚刚放下的柳南手记,发现这本残破更多,很难修,不由微微蹙眉。
这时彭顺走了进来,上前禀道:“殿下,大理寺派人来禀,说是范家娘子的案情有进展了。”
陆微澜的心绪微微一动,她瞧了眼没表情的李郴。
她想要更多的参与这个案子,自然得靠自己努力争取。
此时便从书案前站起身来,乖巧道:“愿尽心竭力继续为殿下分忧。”什么说她是阿猫阿狗的话,她早就忘了。
“那这书……”李郴微微拖长了尾音。
“这书并不难修,回来再修也不迟。我这就去更衣。”
大理寺不是个适合带侍妾去的地方,所以陆微澜又扮成那个粉嫩的小太监。
大理寺府衙在皇城内,离兴庆宫不算远。
邵云泽和程典已经候在门口,陆微澜见邵云泽的脸上有几分疲态,眼下也有些乌黑。程典亦不比他好多少。
这两人站在一起,外貌特征和性情差异还是挺大的。
邵云泽属于长相敦厚的人,做事极为认真和一丝不苟。这类人往往用勤奋来弥补天赋。
而大理寺正程典长的极瘦,虽然没达到尖嘴猴腮的程度,却给人一种心计深沉的感觉。
他们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也都是邵云泽的话比较多,他很少掩藏自己的想法,所以才会经常被李郴斥责。
邵云泽请他们去他大理寺的廨房。进去之后,陆微澜果然看见他案上的蜡烛已经燃尽,看来又是一个审案的不眠不夜。
对于发生在天子脚下,一方节度使的孙女惨遭杀害的大案,会给大理寺带来很大的压力。
特别是大理寺卿王长鸣这只老狐狸还仗着年迈称病不曾露面。将此案全权交给邵云泽和程典负责。
“经过连夜的审理,罪犯已经招供了,请骁王殿下过目。”邵云泽将案上的案宗递给李郴。
陆微澜没想到有了进展,竟是已经抓到了嫌犯?
她心急此案进展,便勤快的接过案宗,翻开第一页恭恭敬敬的捧给李郴,“殿下请过目。”
这样,她就有机会站在李郴身后与他一起看案宗。
罪犯的身份背景:吴从,兰陵坊弓箭教习,江南军旧部。
如果罪犯是江南道曾经的旧部,而且是杀害范静娴的凶手,那是因为旧怨报复杀人?
李郴看过来,陆微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愣神了,赶紧将案宗翻开下一页给他看。然后立即去观察李郴看到内容之后的反映。
没表情就是他永恒的表情,陆微澜果然什么都没看到。也无法判断他对此事的看法。
她只能把专注力放在案宗后面的内容上,李郴看一页,她就站在他身侧跟着看一页。
直到看完所有内容,合上案宗,李郴也还是没有任何情绪变化。
他在很多时候就是一块躺在犯罪心理学专家面前的绊脚石。
邵云泽也摸不清他是什么意思,便又重复了一遍案宗上的内容,“殿下,昨日教弩场另一位教习来到大理寺,称吴从最近的行为有些可疑,所以前来报案。属下便带人去教弩场搜查。”
程典没有说话,微微颔首表示事情正是如此。
“去牢房。”李郴并未接邵云泽的话,而是让他带他们去大理寺狱。
到了大理寺狱,陆微澜看到有个小捕快正蹲在牢房门前,听到他们的脚步声才起身让开。
这不是夏扶风又是谁。
做为两个穿越人士,此时女扮小太监的陆微澜和女扮小捕快的夏扶风没有躲开吸引力法则,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碰上了。
然后又各自心知肚明的回避了。
第22章 .一痕沙
「贰拾贰」
“骁王殿下,邵少卿,程寺正。”夏扶风见躲不过,只能向众人行礼。
“就是这位身手极好的小捕快抓到了吴从。”为了避免气氛尴尬,邵云泽介绍道。
听了他的话,陆微澜则看向了穿着囚服倚在角落里的罪犯。
他手脚都被铁链拷住了,一身泥污,头发散乱,脑袋垂在胸口前。就连年龄都看不太清,更别说是面貌和表情了。
陆微澜试着走近一些,并抬手敲了敲牢房的门锁,让它发出声音。
对于一个失去自由身的囚犯来讲,牢房门锁发出的声音是最为敏感的。
这个人丝毫没有反应,应该是被用刑过度了。
邵云泽又道:“属下带人去的时候,吴从正准备潜逃,等抓了回来,本不欲招供,用了些刑,便把他杀害范静娴的过程交待了。”
李郴还是未给邵云泽任何回应。
邵云泽抹了一把汗,看向牢房内,“此人在江南军的时候因犯军规被除名,之后便带着妻儿来长安投靠远房亲戚,不想途中妻儿因意外遭遇不测,从此便记恨上了范家。得知范静娴来长安后,便萌生了报仇的想法。属下们已经根据吴从平日的行迹,找到了他杀害范静娴的弓箭,还有绑架几人用的迷药、马车等证物,还有伪造的令牌。而且还寻到了吴从当初欲来长安投靠的远房亲戚,证实了他的身份。”
按照邵云泽的说法,杀人动机,人证,物证,全都能对上。
“吴从说本来没想绑架苏怡欢和蒋宁黛。无奈跟踪了范静娴几日,上元节那日便是最好的机会。见苏怡欢和蒋宁黛阴差阳错的跟了上来。看到三人就想起自己的幼女,也是这般年纪,遂起了报复这几位小娘子的心思,索性将两人一起绑了。可几人失踪后外头风声紧,那晚他刚刚射杀了范静娴,就听到巷中有动静,匆忙逃了。是以苏怡欢和蒋宁黛才没有被害。”
“那他为何没在绑人之后立即就动手杀人,真的只如表面上写的那般简单吗?”陆微澜问道。
邵云泽、程典以及夏扶风都看向她,还是邵云泽开口说话了。
他“嗯”了一声道:“他想起家眷皆死,心中恨意滔天,本想折磨她们几日,然后再一个一个的射杀,才能消解心中仇恨。”
虽然可以解释,可问题出在这案子破的太没有悬念了。
杀人动机强烈,过程却简单的很,波折全无,所有的证据就好像摆在那里等待你去发现。
给陆微澜的感觉就好像是有人安排好了剧本,精彩纷呈的展示给人看。
陆微澜觉得李郴也不会相信,此时他微微扬起下颚,看着牢房中的囚徒。
邵云泽转身示意衙役把牢房的门打开。铁锁在安静的大理寺狱内发出清脆却又有些沉重的声音。
待到牢门吱嘎一声被拉开,这个叫吴从的杀人犯还是没有半分苏醒的意思。
“将他泼醒。”邵云泽又吩咐衙役。
有衙役很快拎了两桶水来,陆微澜看到水里还有些冰碴。
整桶冰水兜头倒下,吴从还是未抬起他的头来,但陆微澜看到他的手指微微动了下。
衙役还想再倒第二桶水的时候,邵云泽抬手制止了,再泼他就没什么醒来的希望了。
“哈……哈哈……”吴从低着头抖动着肩膀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
“你为何要笑?”邵云泽问他。
“聚……”吴从只抖动着说出这两个字,就再次晕了过去。
“他想表达的意思应该是要一家团聚。”这时夏扶风则道。
陆微澜看出来了,夏扶风也不相信这件案子如此简单。只不过她现在只是一个小捕快,人微言轻。
李郴瞧都没有瞧夏扶风一眼,什么都没说,就转身退出了牢房。
“骁王殿下,这件案子属下会再认真核查的。”邵云泽在李郴身后说道。
“你打算从哪个方向查?”
被李郴这样一问,邵云泽反而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程典自始至终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我看邵少卿此时最需要的就是休息。”陆微澜见邵云泽脸憋的通红,不由解围道。
“属下不需要休息!”邵云泽忙对着李郴道:“属下这就回廨房去研究案情,等吴从醒了属下再审。”
重压之下,还要进行高强度的工作,人的心态是容易崩的。
但李郴依旧沉默,陆微澜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官场之上,不进则退。
而且不是有这样一句话:欲戴其冠必承其重。
现在的大理寺卿应该再有一两年就致仕了,李郴就算想帮邵云泽坐上这个位置,也总要邵云泽是块经得住火炼的真金。
邵云泽应该能想透这一层,所以才会这般的努力。
等从牢房出来后,李郴本想带着陆微澜离开大理寺。这时邵云泽又追了出来,“殿下,已经到了午膳时间。下官府宅离这很近,家中娘子最擅长厨艺。”
李郴本欲拒绝,可邵云泽又道:“昨日下官偶然得了一篮樱桃,内人做樱桃饆饠最拿手。”
樱桃饆饠?
这算是陆微澜穿越到这里后最喜欢吃的食物了。就算天天吃都无妨。
可樱桃在这个季节难得。
李郴看着把“我想吃”写在脸上的陆微澜,这才颔首道:“带路吧。”
邵云泽的宅子是个两进的小院子。家中人口也很简单,只有他和他的娘子方雯,以及一个粗使的婆子。
邵云泽是孤儿,当年柳南办差的时候遇到他,之后颇多照拂,供他读书科考。好在他够勤奋刻苦,当年一举中第。如今已官至大理寺少卿,也算熬过了苦日子。
不过邵云泽看起来非常清廉节俭,家宅和陈设十分简朴,方娘子的穿戴也很质朴,给人的感觉十分贤良淑德。
骁王这样的贵客登门,方娘子并不太慌乱,表现得也算落落大方,看着像是个读过书的。只不过那婆子紧张得险些把茶壶打翻。
“妾身这里只有些粗茶,还望骁王殿下和这位公公莫嫌。”方娘子彬彬有礼的道。
见李郴既不应答也不瞧一眼方娘子,陆微澜怕她太过尴尬,便拿起粗陶的茶杯喝了几口,“方娘子这茶煮的不错!”
只是,方娘子用的是这个时代最传统的煮茶方式,在里面加了些盐巴,喝得她嘴巴里咸咸的。